這一箭倒是沒有正中要害,只看到血花四濺,那人在地上大聲慘叫,院子里眾人不知所措,更有外圍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亂成了一團。
能看到院子周圍,搖搖蕩蕩的又有幾點亮光飛來,很快又有十幾點亮光跟上,蔣大成抬著的頭低不下來,他覺得自己渾身僵住,嗓子抽緊,連喊都喊不
呼嘯聲密集,慘叫聲爆發,又有二十幾個人仆倒,現在誰都知道有人射箭過來了,院子里徹底亂了,每個人都在找地方躲避,可那么多人擁擠站在那里,倉促間怎么散得開,怒吼、驚叫和哭聲交雜,好似一鍋滾粥。
蔣大成站在臺階上,算是稍高處,一時倒也沒有人過來,他渾身顫抖,總算反應過來,他的威猛模樣已經不見了,這根本不是私斗,這是在打仗,蔣大成突然反應過來,這一定是那伙徐州人。
剛反應過來,抬眼看,卻發現武館外街道對面的屋頂上,站著兩個人,這兩人穿著深色衣服,手上拿著大弓,正在張弓搭箭對準自己,應該是正在張弓搭箭,因為他自己在明處,別人在暗處,模糊著看不清楚,這是他猜到的。
這一切都是電光火石之間,蔣大成發現自己正被弓箭瞄準,卻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第一次遇到蛇,被蛇眼盯著,渾身都動不了了。
“師傅,快躲啊”一名徒弟大喊,蔣大成這才反應過來,立刻就要低頭縮身,可院子里的亂糟糟一團,現在已經沒有人顧得上他了,還沒等動作,立刻被人撞了下,身子一歪,動作就慢了半拍。
呼嘯聲響,一根箭疾射而來,到底是開武館的強手,在方寸間還來得及側身,奔著咽喉去的箭支被他硬生生閃過,但躲過要害處,其他處卻躲不過,被一箭射中肩胛,疼得大叫,動作也停。
“嗖”的又是一聲,這次蔣大成來不及躲了,一根羽箭釘入他的腦門,蔣大成直挺挺的倒下。
現在已經沒什么人顧得上蔣大成,不知道從何處射來的火箭依舊不停,拋射進這個院子,還有落在房頂墻頭的,先前院子里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擁擠沖撞亂成一團,想躲都躲不了,箭落下來就有殺傷。
差不多四輪箭雨射過,院子里的人死的死,進屋的進屋,還有不少人縮在墻角,甚至拿著具尸體當成自己的遮蔽,各個驚魂未定,可箭總算停下了。
“師父死了,師父死了”蔣大成幾個徒弟撕心裂肺的喊道。
還沒等他們喊完,只聽到虛掩的大門“哐當”一聲大響,已經被人撞開,看著幾十名身穿黑衣,手持樸刀的蒙面大漢沖了進來。
這些蒙面大漢沖進來之后也不多話,看到面前有人擋路,拿刀就砍,武館里面人固然不少,可這時候都沒想著拿器械,怎么抵擋得住這樸刀砍下。
慘叫聲聲,鮮血飛濺,又是一輪死傷,也有不甘屠戮的,院子墻邊也有兵器架子,上面長短兵器齊全,有人拿下上面的兵器,怒喝著準備上前,只是這個時候,箭支呼嘯又響,凡是拿起兵器的全都被射殺。
到此時,再懵懂的人也知道,除了遠處拋射而來的火箭之外,在院子臨近的高處,也有人瞄著里面,自己現在就是那砧板上的肉。
什么抵抗也沒了,在院子里根本沒辦法打,怎么都是個死,逃命最要緊,也有人跪地哭號磕頭,更多的人朝著屋子里跑去,進了堂屋后院,弓箭怎么也射不到了,可以從后門逃走。
這么一動,他們倒是發現自己選對了,那伙大漢只在院子里動手,卻根本不進正房屋內,連臺階都不上,大家更是彼此廝打擁擠,進屋就是安全。
蒙面樸刀大漢們來的快,走的也快,院子里幾十人躺在血泊里之后,這些大漢也沒有追擊,也沒有理會縮在周圍那些瑟瑟發抖的人,而是唿哨了聲,快步從前門撤走,臨走前還把外面的大門關上。
有機靈的快走幾步,想要開門去看看對方去那里,剛一伸頭,又是一箭射下,這次徹底沒有人敢動了。
哭號慘叫,幾條街外都能聽得到,火箭落在房頂墻頭,有的熄滅,有的則是燃燒起來,可大家又不敢動,眼睜睜的看著火勢越來越大。
有不少人順著后門逃走,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這江威武館的人才意識到襲擊結束了,也就是這時候,四鄰八舍的人才開始涌過來救援,清江浦這邊的街道房屋太過擁擠密集,一家招禍,很容易波及到相鄰拽。
撲滅火勢,搬運尸體傷者,江威武館這些人才知道,四鄰八舍很多人家夜里突然進了蒙面的強人,給他們銀子銅錢讓他們噤聲,然后或者閉門呆在院子里,或者爬上房頂。
在江威武館這邊,不光是他們自己人,還有那些過來捧懲聯系的各路人馬,里里外外死傷都是不少,可也有不少人活著,什么鼓動武館去和徐州人斗的心思早就煙消云散,只要不是傻子,誰還猜不到今晚這襲擊到底是怎么來的
這些徐州人下手還真狠,要么不動,這一動就是雷霆手段
可進來殺人的大漢都是蒙面,箭也都是看不清射手在那里,就算報到官府里都是無頭案,以徐州人的強勢,就算你人證物證齊全都未必能打贏官司,何況什么都沒有的狀況。
清江浦很多地方這一夜無眠,先前心懷鬼胎的,現在都是戰戰兢兢。
“六耳坊”是清江浦排名第四號的賭場,但實際上的規模位次還要靠前,因為他們什么賭注都接,什么抵押也都接。
賭坊也是明路上的生意,招待各方來客,自然也就在官府的眼皮下,做事畢竟要收斂些,免得大家都過不去,而這“六耳坊”又是另外一個做派,只要是值錢的營生,不管是贓物還是女人孩子,他們一概估價,這抵押的東西也是如此,不問什么來路,只給你敢拿出來,他們就敢接下。
既然有這個規矩,那么這清江浦周圍,甚至更遠地方的綠林江湖上的好漢們,都喜歡定期來六耳坊玩上幾把,雖然贏的不多,但卻把手里的贓物都賣了出去,也是皆大歡喜的勾當。
和五湖四海的好漢們打交道,手里沒有硬把式是不行的,這六耳坊養的護衛是清江浦各處賭坊里人最多的,而且很是招募了幾位亡命好手。
做這樣的生意,官面上沒有靠山也是不行,原本這里靠著的是戶部分司的一位師爺,后來這位師爺跟著他主家調任,六耳坊又順勢巴結上了府衙六房刑房的書辦,一直混的是風生水起,六耳坊的坊主竇天峰,也被人稱一聲大爺。
那次大車幫聯絡各處和云山車行的人火并,竇天峰沒有親自去,但卻把自家的護衛全都派了出去,他在城外地面上混了很久,自然知道連大使的份量,也有趁這個機會去巴結的意思。
沒曾想那么多人去了,到頭來卻大敗虧輸,護院里幾個頭目也欠下了“巨債”被抓走
“抵債”,那伙徐州人既然來了,肯定不會安安靜靜的做生意,肯定要向清江浦的江湖市井各路生意中伸手,竇天峰當然明白這個,可他卻不甘心,這竇天峰從心里面就覺得徐州那邊都是土貨,拿不上臺面,憑什么來清江浦這邊主事,再者,他覺得既然大車幫垮了,他這邊可能有機會向上走走。
竇天峰手里有錢,背后竇家也是安東縣的豪強,官面上又有關系,憑什么不能向上走走。
只是讓竇天峰沒想到的是,一向膽大心黑的那位刑房書辦卻縮了,只是勸他謹慎,竇天峰卻覺得可以賭一賭,清江浦眼下也算得上是群情激奮潛流暗涌,徐州人的聲勢突然弱下去,正有大好的機會,如果能趁勢而起,沒有這書辦撐腰,沒準還能巴結到地位更高的大佬。
想是這么想,但要他們出頭去和徐州蠻子們斗卻不行,正好,江威武館聲勢很大,竇天峰就派人過去聯絡,能有人愿意被推到臺前去,那是好事,竇天峰隱隱約約也知道消息,其他各方不安分的也都是差不多的打算。
算盤打得好,可誰也沒想到今晚會出這樣的事情,當真是平地一聲驚雷,徐州人居然如此強橫,居然有這樣的狠辣手段,聽到傳過來的消息,竇天峰的整個人如墜冰窟,從內到外都是冰涼。
竇天峰算是有些見識的,卻知道今晚這殺伐不是江湖上的手段,誰家江湖上的火并動用幾十張弓,而且開始無聲無息,然后突然發動,再最后從容撤走,江威武館就那么被徹底揉搓血洗,連誰于的都沒有頭緒。
全清江浦都能猜到那是云山車行相關做的,可誰也找不出任何的人證物證,只能在那里推測而已。
面對這樣的強敵,自己還要出頭,還奢望著能撈到些什么,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竇天峰膽戰心驚的想到,一夜都沒有睡好,讓手下們加強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