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從前,也沒人和他較真,可這次卻不同了,捕快孟超擔下這樁功勞,這么大的功勞,自然要有獎賞,庸碌無為的劉班頭自然不能再坐這個位置,讓給有功的人來吧孟超自然而然的頂了劉班頭,現在上下都叫孟班頭了。
莫名其妙吃了這么個虧,劉班頭當然不愿意,他這等老公人在衙門里,在市面上,關系都是盤根錯節的,這等人物連知縣都奈何不得的,怎么可能就這么認了,可上午剛去撒潑,下午直接就被下獄,貪贓枉法、勾結匪類幾項罪名結結實實的扣在頭上,這輩子不要想從牢里出來了。
孟超領著一應捕快去了清江浦,先到的地方就是趙字營馬隊昨夜突入的店鋪,店鋪里什么樣子不好說,捕快們在這里沒停留多久,就急忙回城調集人手。
沒多久消息就傳出來了,說是清江浦某家店鋪是“倭寇”的窩點,銷售的貨物都是海上搶來的賊贓,還購買各項補給去海上販賣。
雖說在隆慶年間就已經重開海禁,可“通倭”這項大罪照舊仍在,依舊是殺頭株連的處治,要知道大明這“倭寇”不光指倭國來的賊人海盜,連大明的海主、佛郎機紅毛人都算在其中的。
既然坐實了這店鋪勾結海盜,那就一個人也跑不了了,而且人證物證的確在,不光有店里掌柜伙計的口供,還有那些從海上搶來貨物的物證,然后又把昨夜襲擊趙字營的那百余號人招供了出來,那些人都是牛二牛三手底下的海盜,留在清江浦這邊看場面的。
這么下來,牛家通倭勾結海盜的大罪坐實,在清江浦做過的一件件惡事大案也都坐實,一條條人命,一件件罪過都背在了身上,每個被抓的人都是死路一條,連帶外面的牛二牛三也成了被通緝的重犯。
一下子抓了百余名海盜,百余名海盜倭寇在清江浦的內應,兩百多個腦袋,里面還有在各級衙門畫影圖形緝捕的要犯重犯,這功勞當真不小,孟超被提拔為總捕頭已經算虧待了,一級級功勞都有分潤,連知府和知縣在吏部的考績上都會添上一筆。
如此大功,又是板上釘釘的鐵案,各個衙門卻很低調,就算大牢里的前任班頭劉某都沒有受什么苦,不僅有干干凈凈的單間牢房,甚至還有酒肉。
之所以這般,就是因為牛二牛三還在外面,那部眾過萬是吹噓的,可死傷百余個,還應該保留元氣,不至于崩潰垮掉,也就是說,隨時可能來清江浦報復,清江浦眾人別的不知道,卻知道牛二牛三都在海上受過傷,已經不可能再有子嗣,所以這牛勝杰才這么被看重,這次在大庭廣眾之下拖死了牛勝杰,的確是血海深仇,吃一次大虧,牛家肯定不會放棄。
既然牛家不會放棄,牛家手里又有幾百海上的亡命,那么這事情肯定還有反復冇,大家還是先別急著表示,百姓們高興那是因為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大家這個位置,毛躁什么呢?
大家都有這個念頭,連帶著孟超這個總捕頭也被架空了,捕快們不怎么聽,幫役、白役也指使不動,上面的吏目更是動不動找麻煩。
不過,孟超的難堪也就持續了三天而已,八月初五這天,十幾名頗有資歷的幫役頭目直接就被人抓到了捕房門前,這十幾人自覺的資格老,背后又有靠山,根本不理睬孟超,甚至還有當面譏刺的,當時孟超也沒有發作,更讓上上下下的覺得他懦弱可欺,讓大家變本加厲的鄙視。
現在這些頭目口鼻流血,臉上手上都是淤青,就那么乖乖的跪在門前,隔一會,喊一聲:“孟大爺,小的們錯了。”然后齊齊磕頭下去,引來好多閑人觀看。
在捕房里,那些拿官府餉錢的捕快各個臉上賠笑,圍著孟超奉承,倒是讓孟超有點手足無措,他在城內城外也有自己的眼線,知道這一切是為什么,幾個惡言惡相的捕快家里都被砸了個于凈,連孩子都被抓到大車行那邊“學藝”,至于外面這些差役頭目,從昨晚開始,已經被人打了幾次,還有兩家甚至被放了火,好在之前把人都抓出來了。
這伙徐州人做事果然雷厲風行,大家終于明白,這位突然冒起的孟總捕頭找到了大靠山,而且這大靠山愿意下死手來支持,更讓大伙心煩的是,不管是孟超還是那些徐州人,都很得民心,連士紳們都愿意支持,這么一來,就更難撼動。
“走著瞧,也不知道猖狂個什么,規矩輩分都不講了,這么多叔伯就這么打了?”
“蹦不了幾天了,不說別的,那趙進都和手下的爪牙回了徐州,想來也是躲海上大佬的”
趙進在八月初四那天離開,石滿強留下,他和劉勇在馬隊的護送下返程,清江浦的力量沒有絲毫的減弱,所以這些人也敢私下里念叨,過過嘴癮罷了。
“李永芳,我十八輩的祖宗,你自己降了韃冇子,還想著讓老冇子跟你過去,白日做夢”一名身著鎧甲的大漢在破口大罵,他身邊有百余名明軍打扮的精壯漢子護衛,各個身上有傷,血跡滿身,而且這百余人周圍,已經看不到有什么兵丁了。
距離他們百余步之外,則是旌旗招展的建州女真金軍,一名穿著錦袍,留金錢鼠尾的中年壯漢站在最前,此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看著很是尷尬,而這位錦袍中年身后的女真將佐兵丁,臉上都有譏嘲的神情。
戰場上彌漫著濃重的硝煙,硫磺火藥的氣味極為刺鼻,不管明軍還是建州女真金軍身上都沾染了不少煙塵。
圍困清河堡城三日之后,建州女真金軍開始攻城,清河堡城頭的火炮轟鳴,各式火器也是一起打響,硝煙甚至讓人看不清十幾步之外。
但這火器的轟鳴,更像是給對方的號令,建州女真金軍用扎起的木排遮擋,就這么一路向城下攻來,火炮還是打死了幾個人,但火炮只能轟打固定的位置,避讓開落點區域,其他地方就沒什么可害怕的,除了火炮之外,其余的火器根本沒有什么殺傷,不要說打穿建州女真金軍護身的木排,甚至根本就打不到。
偏生火器用得多,弓箭就沒什么人會了,也就是清河堡城頭幾位軍將的親衛家丁會用,可這些人太少了,根本阻礙不了建州女真軍隊的沖擊。
當云梯架到城頭的時候,清河堡城的抵抗就徹底崩潰,萬余守軍或死或降,城中統帥副將鄒儲賢和手下親衛,也被建州女真金軍逼到了角落里。
對大明的文臣武將,建州女真一直是拉攏勸降,在他們看來,這等從一開始就死戰不退的武將總比李永芳這等一開始就準備投降的要更有價值,不過不知道他們怎么想的,派來勸降的居然是降將李永芳。
“容你們一時猖狂,等大明緩過勁來,十萬百萬大軍來到,讓爾等韃虜變為血泥”鄒儲賢嘶聲大吼,他手下的親衛家丁也跟著大喊起來。
大部分的建州女真能聽懂漢話,但他們對“韃虜”這個詞很敏感,一次次被提起,讓他們的耐心到了極限,一名甲喇額真皺著眉頭抬起手臂,李永芳臉上露出了快意的獰笑,怒吼聲中,潮冇水般的建州女真兵丁涌了上來。
“遼鎮清河堡在七月十七前后被建州女真大軍包圍,城池一日即下,守軍萬人全軍覆沒,火器輜重盡為建州所有,守城副將鄒儲賢、游擊張方旆戰死”在徐州何家莊的趙字營營盤內,王兆靖低聲誦讀著家信,屋中每個人或面無表情,或神色肅重。
自從撫順陷落之后,朝廷加強了京師到遼鎮之間的驛路,一有緊急軍情,就可以快馬接力傳遞到京師,讓朝廷中樞最快得到消息。
而王友山已經和兵部郎中張清海建立了交情,只要有消息到,張家的下人就會馬上給王家送過來,王家則是會派人快馬送到徐州這邊。
和撫順陷落那次不同,那次王友山特意等到各方面消息確認了,才將消息發出,而且還在上面附上了自己的很多話,而這次,遼鎮消息一到京師,幾乎就是前后腳,王家傳信的下人急忙趕往徐州。
這次與其說是家信,倒不如說是軍情的傳遞,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原原本本的寫在信上。
“先前說遼鎮那邊太平好久,還以為撫順城因為懈怠大意,被人突襲陷落,可這兩三個月過去,清河堡城早就應該有了防備,又有萬余守軍,火器眾多,結果還是這個結果”王兆靖欲言又止。
坐在下首的吉香看看趙進,又看看陳旱,肅聲說道:“撫順那次怎么都好說,可戰陣殺伐的勾當,有了一次教訓,第二次萬萬不能大意,畢竟誰都想著活命,可還是這個結果,說明女真韃冇子太強了,要不然就是咱們大明的官軍太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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