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少有身冇份的角色已經派人出來打聽,但各個謹慎異常,誰都知道趙字營在滿城搜拿,不小心被當成刺客的同謀,那可就禍事了,反倒是官府那邊沒有動靜,因為府衙縣衙都在山陽城內,在這個時候城門早就關閉,外面發生什么,他們根本不可能知道,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這些眼線很多都是被抓了起來,個別靈醒的跑了回去,稟報的事情也很簡單,趙字營已經把清江浦的各個水陸要沖封冇鎖了,這一夜不允許進出,這倒不是什么大事,陸上水上夜里本就不方便行走,車夫船夫也要休息,如果這個時候強自要走,那反倒是不對勁了。
這一夜除了驚懼猜疑之外,還讓清江浦各方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趙字營的確把清江浦牢牢掌控了,這一夜的起火和刺殺都是突發,可就是突發之后,趙字營居然立刻封冇鎖了清江浦,這份動員和速度讓人咋舌,心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還是打消些好,如今這清江浦就是姓趙了,這么想的豪商士紳們肯定想不到,趙進這一晚還在下決心要實行保甲連坐,因為不如此,不能徹底控制徐州和清江浦,兩相對比,頗有些可笑。
天亮之后,和清江大市有關的人家或者派人或者親自前往,那邊是大家最大的財源,聽說昨夜差點起火,都不是提心吊膽,牽腸掛肚的,要看到無礙才會放心,大家都下決心,以后多安排人留守,水和沙子要備齊,還要多溜達幾次,不然稍不小心就讓人放火了,還有,今天這大市若是不開,不知道要損失多少
只是去了之后,發現和從前沒什么不一樣的,甚至街道什么的都被打掃的很于凈,完全看不出失火廝殺的痕跡,但和昨日比起來,卻多了不少神情冷峻的彪悍壯漢,三五成堆的走動巡視,還有平時就在大市上值守的丁壯們正挨家挨戶的竄,每家都要檢查水缸和沙桶,都要叮囑注意防火,現在倒是不用趙字營這邊再多說了,事關自家錢財,誰也不敢放松,整個大市都是一副外松內緊的狀態,可大家都在琢磨,到底誰下的手,這時候不光趙字營憤怒,和大市相關的方方面面也是惱火,心想著斷絕財路的混賬到底是誰,找到了一定要他好看,甚至有人直接去拜訪趙進,說愿意出賞金抓人,開出高額懸賞,肯定能抓到背后的指使。
做歸做,但大家也明白想抓到背后主使很難,天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到了白天,又是清江浦這等繁華地方,消息流通的極快,上午就說,刺殺趙進的刺客是聞香教出身,但馬上又有消息傳過來,說漕運上幾個大把頭都派子侄去趙進那邊解釋,說這件事和自家絕無關系,敢派家里子弟過去,這也是一種自承無辜冇的態度,而且每一家都說這些日子不會外出,請進爺隨意查問,這些消息一流傳,也有聰明人揣測,估摸著是什么勢力假作聞香教,派來的都是死士,就是要栽贓到別家,把水攪渾,而且那人說什么斬殺妖孽,會不會是云山寺的和尚,當日進爺在那邊可是做了絕戶的勾當
各種揣測猜測,也都以為沒那么快抓到主使者,但誰也沒有想到,天黑之前已經找到了真兇,而且這位真兇還是清江浦鼎鼎有名的豪商,來自蕪湖的米商耿滿倉,已經被抓住了。
南直隸、浙江、湖廣、江西各處膏腴之地的米糧通過水路集中到漕運上,然后通過運河和分叉開來的水路陸路銷售到天下,在匯集到運河之前,有四個節點,也就是天下間的四大米市,蕪湖、無錫、沙市、九江,除卻匯集漕糧之外,天下間的大米買賣八成都在這幾處決定,但歸根結底,這四處米市的糧食還要匯集到清江浦這邊來。
這耿滿倉就是蕪湖米商在清江浦的代表人物,他掌控著清江浦三分之一的糧米,還有與此相關的各項生意,這等豪商在清江浦這些巨商中也能排到前十,這樣的人物背后起碼有一位巡撫撐著,朝里的關系不會低于三品,算是了不得的豪商大佬,到了此等豪闊地步,在清江大市自然有他的位置,而且還不止一處,靠著大市的集散,耿滿倉的各項生意都是風生水起,比往年著實多賺了不少。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耿滿倉也是提議再開大市的豪商之一,很多人知道這個人背后主使之后,立刻就想到了這一重因果,差不多就能猜到來龍去脈了。
新開大市,以清江浦眼下的局面自然是匯聚金山銀海,說起來大家都有些不明白,世道明明在凋敝,可清江浦、揚州以及江南幾處卻愈發繁榮起來,這個不去說他,趙進不許這耿滿倉新開大市,也算斷人財路了,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個的確是血海深仇,也難怪耿滿倉會動這樣的手段來暗算趙進,不過讓大伙想不通的是,耿滿倉居然敢對趙進下手,他不知道那是個殺神嗎?
而且這耿滿倉能有今天的身家,想來不是傻子,做下了這等事,就不知道早點跑?這位進爺本事再大,總不能渡江去太平府蕪湖抓人,結果人還被抓住,這看起來不像是為了斷財路拼生死,而像是自家找死
“燒香講經那個院子里的人已經空了,不過這等處所,燒香信教的總歸是附近的百姓,找了個坐地的混混,很快就找到了信教燒香的,順著抓到了那個講經的人,他們也不知道什么刺客放火,但卻問出來他們這宅院是耿滿倉一個管事的表親給的”劉勇神情很是疲憊,卻還在強打精神講述來龍去脈,不過誰都能看得出他那輕松樣子。
清江浦這等寸土寸金的地方,舍得拿出個宅院燒香念經,而不是吃租生息,這本身已經不對了,而且也不是尋常百姓隨意就能拿出個宅院來,每天都有人聚眾還不被三教九流盯上,必然得有豪強士紳撐著,不然根本不可能維持下去,管事的表親這已經隔了幾層,可根子在那里大家清楚的很,也就是這耿滿倉了。
別看耿滿倉在清江浦風生水起,從戶部那員外郎到淮安知府,見了他都得客氣笑臉,可發了狠的趙字營根本不管這個,馬隊直接就是奔著大宅而去,到了府邸門前,甚至連門都沒去叫開,身手好的直接踩踏馬背翻墻而入,耿滿倉的宅院里也養著些身手不錯的護院,開始想要示警抵抗,可看到對方殺氣森森,長刀大斧,門被打開之后,更是有弓箭和長矛,立刻做了鳥獸散,但在這里沒有抓到耿滿倉,
只不過氣勢洶洶的趙字營武夫已經把耿家府邸上下嚇破了膽子,沒等拷問就爭先恐后的稟報,耿滿倉這幾天都沒有回來,可也沒離開清江浦,大家也知道在那里,卻是去了外宅那邊,那里是靠近黃河邊的一處的宅院,在揚州那邊花大價錢買來的瘦馬養在那邊。
從大市到耿家騎馬小半個時辰,從耿家到那外宅卻要跑大半個時辰,大凡外宅都要放在幽美清靜的地方,清江浦處處繁華,想找個幽靜的地方只能去外邊,趙進遭遇刺殺片刻之后,趙字營的馬隊就出發抓人,就算這耿滿倉在大市那邊安排人盯梢放哨,這時候消息也傳遞不過來,趙字營沒有發現那附近有人騎快馬離開,畢竟這樣太過引人注目。
等趙字營馬隊趕過去之后,正是深夜,四下安靜,趙字營的人馬將那個外宅層層圍住,劉勇稍一安排,幾路人就從各個方向沖了進去,這外宅倒是有三個耿滿倉的心腹護衛,而且平常也都是拿銀子喂飽的,在這個時候敢拼命,一個被長矛刺穿,一個被箭釘在額頭上,還有個被刀砍下半邊肩膀,滿宅子女人哭喊尖叫,還有被嚇得失禁的,耿滿倉被人從被窩里拖了出來。
“這耿滿倉也是有自己的準備,那宅子外面有兩艘船,都是掛了纜繩上帆的,只要有事隨時可以乘船走”
劉勇在屋中介紹,趙進正坐在首位,王兆靖、石滿強坐在兩邊,余致遠坐在下首,大家都在冷冷的看著跪在堂中的耿滿倉,原本這場合不該有余致遠,奈何這位余二公子鐵了心要和趙字營綁在一條船上,也就懶得攔阻了。
一說起巨商豪商,眾人下意識會覺得這人是個大腹便便,油光滿面的胖子,在清江浦這類人物也的確都是差不多的長相,但這耿滿倉卻是個例外,他四十出頭年紀,身材適中,須發修飾的頗為精潔,即便因為被從被窩里抓出來,現在穿著中衣,可看起來沒多少狼狽,卻像是個正在尋花問柳的風流世家子,當然,臉色的灰敗晦暗是免不了的。
隨著劉勇的介紹,大家也是咋舌,大市里起火的幾家店鋪,居然都是這耿滿倉的產業,趙進臉上漸漸有笑容,不過這笑容是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