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趙進苦笑,但也不怕明白解釋:“你必須得呆在徐州,沒有你壓著這邊,我就不能放心的各處跑,冰峰是咱們自家兄弟,可他家跟徐州衛結合的太緊,徐州三衛那伙人打仗不行,心思卻重的很。”
“這么說,冰峰在徐州,倒是和張虎斌在流民新寨差不多的局面了。”陳升悶聲說道。
趙進又是苦笑,只是搖頭說道:“這等事心里有數就好,何必說那么透。”
對這個,陳升也是不屑一顧,回答說道:“又不是我先說的,你現在做事說話也沒了從前的顧忌,直接很多啊!”
整日里安排巡視交待,趙進也是口干舌燥,和陳升聊天倒是放松,走到一邊拿起涼掉的茶水一飲而盡,哈了口氣說道:“朝廷在遼東連敗,丟光了臉面,也讓咱們這邊不少人沒了顧忌,大家的心思都急了,不把話說得明白些,很多人心里難受,保不齊就要折騰出什么事來。”
陳升愣了愣,也是嘿然,還沒等說話,就聽到外面王兆靖招呼:“大哥可在,家父又有信來了,是關于遼東的軍情。”
招呼了聲,王兆靖進來,看到陳升也在,笑著打了聲招呼,沒有什么避諱的展開信紙講述,他這邊講述,趙進和陳升對視了眼,方才還說什么急,以往王兆靖讀京師來信的時候,雖說還算鎮定,可熟悉的人都能看出他的焦躁和不安,從沒有像現在這么輕松從容,可見也不是人人都急的。
“..信來得急,路上死了兩匹馬,耗費太大了..”王兆靖還能調侃兩句。
不過書信上的內容卻不是能這么輕松自在講出來的,六月初,努爾哈赤率兵四萬直撲開原,開原總兵官馬林就是楊鎬督師四路大軍其中一路的主將,他那一路全軍覆沒,只有他帶著親衛逃出,可吃了那么一個大虧之后,馬林沒有吸取絲毫的教訓,甚至也不覺得開原城已經是大明和建州女真的前線,非但沒有在開原城內集中足夠的守備力量,而且也沒有當成戰時對待,城門還按照平日那樣開放,軍隊也都和平時一樣屯駐在軍營里。
當建州女真大軍迫近的時候,整個城池的防御瞬時崩潰了,城外的軍隊只有一千多人來得及跑進城內,這點力量甚至還來不及堵塞城門,被建州女真的先頭部隊直接沖了進去。
守軍一塌糊涂,連攻擊方都做不到周全,建州女真金軍能做的就是占據一處城門,讓后續的部隊開進來,具體而微,此時的戰局和幾個月前在薩爾滸附近發生的一樣,建州女真的大軍沖破了馬林這路兵馬的營寨,總兵馬林在親衛的護送下從另一處出口跑了出去,這次開原總兵官馬林依舊有機會逃走,馬家老底子的親衛不比李家的精銳差多少,想跑不是跑不掉。
或許是因為慚愧,或許是不想再跑第二次冇,或許是因為別的,這次開原總兵官馬林沒有跑,但他能用的部隊太少,他的親衛家丁很快就被絕對優勢的建州女真拼光了,馬林戰死,不過也有很確認的傳言,說是馬林是在自己府中自盡,副將以下盡數戰死..。
開原遭到突襲,臨近的鐵嶺衛派出三千兵馬前往支援,但這三千人與其說是支援,倒不如說是送菜,被建州女真順手殲滅,盡管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到京師,可按照兵部那些老軍務們的推斷,鐵嶺危急,估計是守不住了。
“馬林這次沒有再跑,也算全了名節,對得起他們馬家將門的名聲了。”王兆靖感慨了句。
大明如今能做到總兵副將參將這一等的,都能找出根腳來,出身衛所世官這個不必講,祖上父輩的位置也都低不了,馬林的根腳可是了不得,他父親馬芳曾經號稱是大明第一勇將,時人稱“馬大帥。”赫赫有名,論起輩分資格來,比遼鎮的李成梁都要高出一輩,兩個兒子以次子馬林最為出息,在遼東做副將總兵,也算坐鎮一方了。
想到“馬大帥”這個稱呼,趙進笑了下,但評點起來卻不怎么客氣:“自盡有什么用,他要是能帶著親衛再跑一次,起碼還能給大明留一點力量,為了自家面子死在那邊,能有什么用處?”
話雖然刻bó,說得卻是實情,以往的王兆靖會爭論辯白幾句,這時卻只是笑笑,將信紙合上,趙進嘆了口氣說道:“大明真有麻煩了,滿..建州韃虜每次打勝,都是徹底吃掉大明一路兵馬,幾乎沒什么潰兵敗軍,連收攏再戰的機會都不給大明留下..。”
建州女真金軍和明軍交戰,每一仗都是完勝,而且每一戰都是殲滅戰,參戰的明軍官兵只有兩條路,或者被殺光,或者成為俘虜,甚至都沒什么潰散的情形,若是被擊潰或者敗退,還有收攏收拾兵馬再戰的可能,可這樣的過程,每開戰一次,大明就完全損失一分戰力,徹底不能補充,而建州女真則是壯大一分,這么此消彼長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楊鎬是不成了,朝廷和各黨要拿他的腦袋擔責,看看熊廷弼能做到什么地步吧!”王兆靖感慨了一句。
趙字營所在的何家莊又是熱鬧起來,來自徐州和周圍各處的莊頭管事齊聚,他們來到這邊沒有耽擱太久,趙進干脆利索的布置了任務下去,摸清楚各自管轄下的每一個人,家中男女老幼都要調查清楚,連牛馬之類的大牲口也要查明,而且明白說了獎懲制度,調查統括認真仔細快捷,結果清楚準確的,會給獎賞一年的常例工錢,會在以后優先提拔,至于應付了事,在事后的復核中發現錯誤的,好一點的送到衙門大牢里去,更差一點的下場,那就自己處置了。
下屬莊園流民寨的莊頭管事和衙門里的吏目差役又是不同,他們等同于趙進的奴仆下人,如惠也給他們放了風,在接下來要明確這個關系,趙字營現在的莊園實際上歸屬趙進一人,但名義上卻是趙進、云山寺、何家莊、孔家莊甚至還有沒名沒分的流民新寨,名不正言不順,莊頭管事們也總是覺得心里沒底,但以后就不這樣了,就在這半年之內,所有莊園村寨都會重新修訂契約文書,明確大家是趙家人,流民寨那邊自然也不會繼續叫什么流民,而是改為莊戶莊丁。
明確完這些之后,原來還在迷糊,或者想要鉆空子的人都明白了,產業、田地、人丁就是趙進一人的,他們的前程和生死,都在趙進手里捏著,這次分派安排很有效率,各路莊頭管事到齊之后,交辦交待,然后立刻回返,沒有耽誤一點工夫。
這么對待自家人是可以的,可接下來的徐州一州四縣的文吏差役頭目,就要客氣相待了,大家的確敬畏進爺,可要是從趙振堂和陳升那邊論起來,大家勉強還算趙進等人的長輩,而且又是要招攬,態度當然不同。
徐州一州四縣彼此距離最遠的也不過騎馬一天半到兩天的路程,各衙門的文吏差役平時就有公務往來,趙進突然發帖子給各處,召集大家一起前來,他們彼此間肯定提前通過氣,肯定對趙進這次召集的目的有很多猜測,沒有人會以為趙進僅僅想冇請大伙來相聚宴飲。
衙門里也不是鐵板一塊,各個派系平時也是明爭暗斗,遇到類似上官大佬召見的機會,總是會彼此排擠,我能去你去不了,這樣的事情不要太多,可趙進這次召集卻沒有出現這個情況,不來很可能就是沒命,意氣之爭還是不要牽扯生死的好,而且大家也隱約猜到,趙進召集大家或許要給大家一個說法。
自從趙字營出現后,除了州縣里吏目差役的頭面人物越過越好,下面做事的日子都遠不如從前,這些門生故舊不敢和趙字營說什么,少不得整日里和上面抱怨,大家也都是發愁的很,他們老于世故,能看出來在趙字營目前的體系下,衙門里的吏目差役越來越可有可無,那些有身冇份的都不知道將來如何,何況下面那些沒身冇份的白役幫役這等,可他們也知道,怨氣這么積累下去,早晚要出麻煩,十有八九這些日子過不下去的人會鬧出亂子,可趙字營手里的刀槍鋒利的很,很有可能會是大殺一場,然后徹底安靜。
但這次的召集,讓大伙猜測推斷出很多事情,比如說趙進這次的帖子給出的不多,可每一份帖子都給到了衙門里足夠身冇份的角色,這些角色有的是拿俸祿糧餉的官家人,也有的是沒身冇份的白役幫閑,但大家都代表著吃徐州官家飯的一方勢力。
比如說州衙刑房李書辦是代表刑房,戶房劉書辦代表戶房,他們兩個人都是在戶部有名字的吏員,可你在城內犯了案子,如果這案子要被關進大牢里,你打點關節或者想要下黑手,就只能找刑房的康先生辦,這位康先生就是負責刑案的頭目,他身上卻沒有官家的身冇份,世代祖傳吃這一門,而那劉書辦屬下,又有負責黃河上稅費的孟家和負責州城秋賦的梁家。
謝謝大家,下旬了,手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