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不怕的,不然熊公公不會派咱家過來,進爺或許不知道,咱家是三年前自宮入的王府,靠這個在大災年讓全家活了下來,咱家怕什么呢?”任公公居然還有心思端茶說話。
盡管京城那邊為入宮而自閹的無名白不少,但對于一個健全的成人來講,自宮依舊是莫大的摧殘和侮辱,看這個任公公的言談氣度,自宮之前想必不會差了,能下這么殘酷的決心,不怕死恐怕不是大話,看他這般鎮定,更是證明
趙進吐了口氣,對方算計的很準,布置的也很縝密,派來了這么一個心志堅定之輩,重金賄賂無用,殺人拖延也是無用。
“事情不小,我得考慮考慮,先送客了。”趙進直接下了逐客令。
任公公笑著站起,溫和的說道:“進爺不要想得太久,若是耽擱太久,京城或許就等不得了。”
趙進煩躁的擺擺手,任公公伸手要去掏什么,卻被身后牛金寶直接抓住了肩膀,頓時渾身僵直,牛金寶手上力氣不小,那任公公疼得臉色慘白,神情卻還能保持鎮定,只是開口說道:“只是給進爺留個憑證,到時憑著這個去滋陽城王府那邊找人交割。”
聽到這個,牛金寶才松開手,任公公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牌子和折疊的信紙,隨手放在身邊的茶幾上,笑著說道:“進爺若是想通了,就派人拿著這牌子和文書去王府,看到這個,門房就會請人進去的。”
說完后,這位王府來的任公公客氣的拱手為禮,轉身出門,臨出門前還笑著轉身說道:“進爺手里馬匹不少,到時候且記得快馬傳信,這等要緊事,耽誤了一天都可能鬧出大禍啊”
屋門關上,屋內一時無言,過了會,趙進才開口說道:“安排人盯緊了,一直跟他回魯王府,每天都要有消息傳給我。”
立刻有人出去安排,王兆靖臉上神情變幻,最后還是咬咬牙說道:“大哥,不能答應他們,這次答應了,下次他們還會來訛詐。”
趙進臉色陰沉的說道:“答應了一次,說明咱們怕了,那就還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次敲詐過來,等把咱們的油水敲詐于凈了,到時候再報一個謀反上去,還有功勞可以拿。”
“那怎么辦?”王兆靖猶豫了下,還是問出這句話。
“他們這法子高明啊,遠遠的設個局威脅咱們,咱們要是怕了,他們就一刀刀的割下來,咱們要是不怕,那朝廷就會出大軍會剿,把咱們這邊打爛了,他們也能撈到點東西,總歸沒什么損失,欺負咱們去不了滋陽城,去了那邊也同樣是謀反,一樣的結局。”趙進抬頭看天,感慨說道。
王兆靖深吸了口氣,咬咬牙從座位上站起,抱拳對趙進說道:“大哥,不能答應那王府的勒索,但小弟身為人子,家父也不能不救,忠孝不能兩全,小弟自己去京城走一趟”
“混賬糊涂坐下我說不去救了嗎?”趙進厲聲呵斥說道。
王兆靖一愣,悶悶的坐了下去,趙進放緩了語氣說道:“事情緊急,但不急在這一天,且讓我想想。”
“那小弟就不打攪大哥,小弟先出去看看。”王兆靖左右無法,站起來作揖告辭。
“就在外面等著,什么都不要做。”趙進聲音不高卻很嚴厲,王兆靖嘆了口氣,又是躬身。
院子里的房舍齊備,王兆靖出去以后也有地方呆著,可他現在怎么能坐得下,只是焦躁的繞著院子慢走,沒過多久,劉勇帶著聶黑和黎大津急匆匆的趕到,一進院子就開口問道:“三哥,聽說伯父那樁事是山東魯王府做得手腳?
王兆靖點點頭,劉勇低聲罵了句,然后才開口說道:“小弟已經安排人跟上了,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布置,大哥呢?”
“大哥說要安靜想想。”王兆靖淡然回答說道。
剛說完這句,卻聽到屋中趙進高聲喊道:“小勇來了?你和兆靖一起進來”
王兆靖和劉勇對視一眼,都是快步走進了屋子,趙進皺著眉頭站在桌子前,不知何時,桌子上平鋪著一張地圖,這地圖很是簡易,畫的正是徐州和周邊各府縣區域。
“你們兩個去辦一件事,抓緊去辦,去鹽市和集市上找人,山東兗州府人,兗州府滋陽縣人,熟悉滋陽縣的人,和魯王府打過交道的,去過京師的人,熟悉京師的人,我說這幾類都找過來,每一類安排一個房間讓他們呆著,找人看守,不要讓他們彼此交談。”趙進沉聲布置說道。
劉勇精神一振,上前了步說道:“大哥,要抓山東魯王府的探子嗎?”
“我懷疑魯王府就沒有在咱們徐州安插眼線探子,他那邊布置這些的角色貪心歸貪心,卻是個有手段的,我是讓你們把這幾類人請過來,客氣些,現在就要去辦,天黑前要做完”趙進感慨一句,隨即嚴厲的催促說道。
劉勇和王兆靖肅聲答應,各自轉身出門去操持忙碌。
沒過多久,整個何家莊就變得熱鬧起來,鹽市和集市上的巡丁,云山行和各處打交道的管事,內衛隊的家丁,以及徐州本地的江湖市井眾人,就開始挨家挨戶的詢問盤查。
開始時候,弄得各處的商戶行人頗為緊張,但過來詢問的人態度很是客氣,而且說得很明白,進爺有請。
徐州這里毗鄰山東兗州府,那邊又是山東最大最富的府,過來做生意的商人當真不少,這些人都被帶到了云山客棧那邊,人太多,議事廳那里又是趙字營的重地,要選擇個房舍多的地方才好。
除了鹽市和集市上的商人伙計之流,各處客棧內的住客也被詢問,這里的收獲不比集市和鹽市上差,這邊外來的人更多。
天黑之前,趙進交辦的差事就辦完了,那邊去找趙進復命,趙進直接帶著人來到了這邊。
“各位,趙某請大家來,是想要大家幫個忙,有些話想要問大家,今晚少不得要辛苦諸位,還請多多包涵,晚飯就由云山客棧來招待了”
在開始之前,趙進先把眾人召集起來,客客氣氣的說明用意,本來心中有幾分怨氣和驚慌的,看到趙進這么客氣的態度,也就平靜下來,何況云山客棧提供的飯菜已經是宴席席面的意思了,豐盛的很,唯一讓人不怎么舒服的是,本是同鄉鄉親的被安排在一個屋子里,熟人見面總要攀談幾句,可趙字營的人卻不讓大伙聊天。
飯菜雖好,大家都擔心等下趙進發問,所以都吃的很急,卻沒想到吃完之后著實等了一會才開始,大家都明白,這是進爺想讓大伙慢慢吃完,想到這一層,就又放松了不少。
各個地方的人被分別請到了趙進所在的屋子里,他們注意到那屋子里燈火通明,王兆靖攤開紙筆坐在一邊,趙進端坐在那里詢問。
本以為這么鄭重其事的請過來,肯定要問些要緊的大事,沒曾想,趙進問的問題很簡單,都是些兗州府內的風土人情,還有官府貴戚之類的事情,每個問題王兆靖都會記錄下來。
因為每個范圍詢問的問題不同,所以大家也不知道趙進到底為了什么目的發問,也注意不到趙進注意什么問題。
比如說,滋陽城內魯王府的行事,魯王府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人物,至于京師方面,則是詢問最近看著緊張與否,如何能跟朝中大佬搭上關系。
這些問題都是夾雜在很多其他問題之中,和趙進面對的時候,商戶住客們已經緊張激動,那里會想得這么多,事后回憶也只能想趙進可能想要在兗州府做生意,或者是去往京師巴結貴人什么的。
“今日來那個任道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王府承奉熊早的親信,沒想到卻是王府右長史司文軒的心腹之人。”
這就是問詢的成果之一,敢情這個任道黑的事跡在兗州府城滋陽縣內外很是有名,原本這人是縣內秀才,頗有詩名,那右長史司文軒也是讀書人,雙方打過幾次交道。
大災之年的時候,這任家應對不及,偏生家里又有別的禍事,這文士之輩順風順水慣了,遭遇這么大的挫折,難免有些憤恨偏激,就選了自宮這一條路,想在王府內找一條活路,可當時管著魯王府宦官的總管卻不想放他進來,險些就逼死這任道黑的全家,還是這司長史說了話,這才招募進王府當差做事。
因為有這一層緣由,這任道黑對司長史忠心耿耿,他讀過書,心思比別人要活泛很多,經歷過這么一次大挫折之后,性子也堅忍異常,辦差做事的能力比同輩高出許多。
也從商戶們口中得知,司長史一直在幫著王府擴充產業,同時也在為自家聚斂,這等事瞞不住人,也沒必要瞞人
“司文軒這個人長謀善斷,一直善于用藩王府的皇親皇族身份壓人,這么多年下來,魯王府和朝廷天家未必走得多近,但法理上卻是一家,司文軒就是靠這一層,讓兗州府和山東巡撫以及布政衙門各個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