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邊王兆靖安靜,趙進瞪著王兆靖說道:“你剛才說的也沒錯,這一戰牽扯太大,我們不能輕忽,明日后日就是要見結果了,戰場上是一回事,戰后收拾又是一回事,你回去是為了籌備物資,集合云山行人員和團練,不然的話,這地方打下來了,我們抓不住又有何用,戰場上有我們,文事內務上要你和曹先生、周先生他們來做,這有什么不明白的嗎?”
王兆靖在那里愣怔了一會,長吐了口氣,作揖為禮,澀聲說道:“小弟失態了。”
“戰場上決勝是大事,籌集糧草,管理莊園民政難道就不是大事了嗎?”趙進反問了一句。
也不管王兆靖接下來的反應,趙進繼續說道:“在這濟寧城下,平坦地形,要打無非是堂堂陣戰,沒什么花樣可玩,看得是臨陣應變,大家養精蓄銳,明日備戰,今夜輪班值守,我來開頭。”
陳昇、石滿強和吉香都是志氣昂揚,王兆靖若有所思,不過臉上卻有釋然的表情,一直沒有出聲說話的劉勇卻走在最后,等大家都出了軍帳,劉勇臉上才有了幾分擔憂,壓低聲音說道:“大哥,雷子那邊沒消息了,今日臨清那邊傳來消息,雷子帶著五名弟兄已經不在那邊,不知道去那里。”
趙進一愣,恨聲說道:“胡鬧!他是不是來了濟寧,要不然就是去了滋陽那邊。”
“大哥,濟寧和滋陽那邊一直打聽不到消息,雷子心里也是著急,估計他自己來這邊..”
“糊涂!這次的事情還要不到你們豁出命來!”趙進無可奈何的說了句。
劉勇也是搖頭,趙進深吸了口氣,又是說道:“顧不上了,你先派人去打聽著,一切都要到定局之后再做計較。”
“不是說你們在后面,不用上陣廝殺,就是不忠心做事,你們去出生入死,那消息誰來打聽?情報不明,大軍敗戰,那又是誰的責任?光說兆靖想不開,你和雷財也一直想不開。”趙進說得有些火大。
劉勇低頭答應,趙進想要再說,最后只是拍了拍劉勇肩膀,悶聲講道:“大家都是兄弟,沒什么厚薄彼此。”
距離濟寧城池這么近,又有偵騎刺探,莊子內水井又被投毒,按說天黑夜深,也不會讓趙字營大隊安生下來,可這一夜很安靜,趙進值守的時候無事,等清晨起來和陳昇交接的時候,說是一夜安寧。
王兆靖早早起床,準備離開回返,他臉色倒是比昨夜平靜了許多,過來告辭的時候,特意詢問了句:“大哥,今日里準備怎么安排?”
“到濟寧城下,等他們出戰,趙字營來到這邊,就等于他們不能動了,只能窩在城內,可窩在城內是死路一條,他們不得不戰。”趙進回答的很簡單。
“小弟這次回去,會準備萬全,等著趙字營大勝的消息傳回。”
“會贏的。”趙進回答。
王兆靖在騎馬家丁和徐州義勇的護衛下離開,趙進將陳昇、石滿強、吉香和劉勇喊過來,指著遠處的濟寧城池說道:“沿河向前行軍,午飯只吃干糧,如果聞香教不戰,那就扎營固守,明日再做計較,如果他們要戰,那就戰!”
說完這個,趙進看向劉勇說道:“咱們以少打多,要防著混戰在一起,你和你的人就護衛在我身邊。”
“大哥放心!”劉勇先是一愣,隨即鄭重回答,在這樣的大戰時候,極少有內衛家丁的事情。
在這個時候拔營出征和從前就不同了,隊伍中的團練和內衛家丁,以及部分徐州義勇開始上了漕船,騎馬家丁和義勇分為四隊,護在大隊周圍,牛馬大車裝滿物資之后,由徐州義勇護送,跟在大隊最后,漕船比大隊晚走一刻。
團正、連正、隊正各級頭目大聲下令呼喝,呼喝聲、腳步聲,鎧甲碰撞聲、牛馬嘶鳴聲、馬蹄聲交雜在一起,可莫名的,整個大隊卻顯得很安靜,肅殺氣氛默默的彌漫開來。
吉香帶著親衛隊的步卒,趙進直領馬隊,劉勇率領內衛隊的精強之士護衛在他身邊,遠遠看過去,第一大隊的魯大和第四大隊的張虎斌臉上都有些興奮神色,大隊這個編制極少參加大戰,他們經歷的并不多。
家丁們腰間挎著竹筒和葫蘆,里面裝著加了鹽的涼開水,還有烙好的油餅,中午是沒有時間生火造飯了。
真正出色的騎馬家丁和徐州義勇們紛紛躍馬出陣,往復奔馳在城池和大隊之間,稟報那邊的動態情形,還有人兜了更大的圈子,去了城池的其他方向,甚至在運河西岸那邊也有偵騎探馬,不停的靠著船只傳遞消息。
城外沒有發現流民大隊的蹤跡,不過濟寧城外太安靜了,甚至可以說是死寂,大明城池的規制,都是城池范圍有限,大批百姓住在城外,雖說流民圍城給城外造成了很大的破壞,可那里面不該一個人都沒有,哪怕百姓都死光了,聞香教亂軍都在城內,也不該那般生氣全無,完全是死城的樣子。
“這樣的堅壁清野對我們有什么妨害?”趙進自問了一句,邊上人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只要運河水路是通暢的,趙字營就能通過船運補給,運河水系有沒有辦法投毒,所以堵塞水井也是無用,這些對趙字營毫無損傷,反倒白白浪費了人力。
隨著靠近城池,趙字營大隊的速度也開始變慢,以備敵人來襲的時候能夠變陣應對,但濟寧城依舊沒什么動靜,按照偵騎的回報,城頭上守軍都沒有太多,按說這個距離,他們應該清楚看見趙字營大軍的行動。
“難道濟寧城內已經徹底空虛?”劉勇說了句,隨即自己否認了自己的說法,皺眉說道:“如果空虛,那就鎖不住消息,我們應該早就知道。”
“應該是有古怪。”趙進悶聲說了句,說完之后卻是笑了,輕松說道:“不管他們有什么古怪,我們做我們的。”
大軍行動,人馬耗用的水都是大量,而且這水又是一日也離不了,所以行軍必須要依托水路,扎營時候也要距離水系很近,不然就是大亂子,趙字營在濟寧城外,能選擇的扎營區域并不多,無非是運河邊,距離濟寧城池遠近而已。
濟寧城護城河在攻城戰的時候已經被填平,盤踞此處的聞香教勢力似乎也沒有重新開挖的意思,城墻到外面已經是一片平地了。
趙進估量了一下距離,下令說道:“距離城墻四里的位置扎營。”
早起行軍到現在,太陽已經偏西,趙字營大隊在正午時候短暫停駐,簡單吃過午飯,行軍枯燥,幾個時辰趕路之后,多少都有些困乏,聽到扎營的命令之后,隊伍行進略有些燥亂,大家都是急著休息。
掌旗家丁將趙字營紅邊黑底的的大旗扎在地上,這就是扎營的地點,全軍停駐下來,馬隊轉向待命備戰,大隊的縱隊變成橫隊,后面的牛馬大車緩緩向前,要以大車車架為主架設營地和工事,還有騎兵沿著河岸向后跑去,他們要去通知跟在后面的漕船船隊。
趙進面無表情的騎在馬上,看著趙字營逐漸落位,多虧這些年從不中斷的行軍演練,大家按部就班,沒什么疏漏,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也能說得通,聞香教亂軍主力去攻打兗州府府城滋陽,濟寧城內空虛,知道了趙字營大隊來襲的消息,不敢妄動,只是閉門自守,可這樣的“正常”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咚”的一聲,隱約間聽到了鼓聲響動,這不該是趙字營的動靜,趙進抬頭向濟寧城的方向看過去,鼓聲應該是從那邊傳過來,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看到同伴家丁都是一樣的反應,趙進知道不是幻聽,就在下一刻,鼓聲已經大了起來,然后就變成了如雷轟鳴,不知道多少面鑼鼓同時敲響。
趙字營大隊每個人都被這突發的轟鳴驚到,抬頭看向城池,剛才還如此死寂,如此突然的爆發轟鳴,實在是驚人無比。
如雷鑼鼓響起,城頭突然間無數旗號豎起,好像憑空從城墻上長出來一般,各色旗號就在城頭上揮舞擺動,與此同時,還有無數人的吶喊呼號,似乎整個濟寧城上下都在大喝大吼,當真是山呼海嘯,驚天動地。
趙字營的隊伍被驚動之后,開始有些亂了,這場面實在是詭異之極,又是震撼之極,摸不清城內到底在弄什么玄虛,甚至連各級的連正隊正都有些發愣,管都顧不得管了。
在這駭人聲勢之下,原來緊閉的城門突然大開,好像水庫開閘放水一般,無數人流向外涌出沖出。
城頭上的呼喊已經漸漸變成了統一的語句“中興福烈,彌勒降世”,這么多人齊聲呼喊,的確是震人心魄。
那人流從城門處涌出,看起來是無窮無盡,奔涌出來的人流不斷向前,好像洪水潮頭沖來,淹沒一切,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