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人的作坊里用這個的不少,在南洋那邊有幾個,弄得很是機密,生怕別人偷學了去,小的混熟了偷著進去看看,一下就笑了,這不就是咱們磨坊水磨的結構嗎?只不過咱們大明的水磨是借著水力橫著轉,他們那個是加了個齒輪豎著轉。”朱行書笑著回答,跟趙進的對答讓朱行書覺得很輕松,沒想到這樣的少年英杰居然懂得匠造的法門,能彼此理解,這讓朱行書興奮不已。
趙進拍了下桌子,贊賞的說道:“見過水力磨坊的人不知道多少,可能像你這么融會貫通的又有幾個,真是大才
這句贊揚的話讓朱行書身體震了下,臉色先是漲的通紅,隨即卻尷尬起來,這世上的“大才”二字,是送給有文韜武略之人的,和一個匠人有什么關系。
趙進的贊賞沒有結束,他在那里輕拍桌面,又是說道:“你可以多琢磨琢磨其他的水力機械,能造鍛錘,想必也能造別的,咱們的人是不夠用的,造出更多的機械來,讓咱們的人去做別的事,這可是皆大歡喜的好事。”
王兆靖和如惠那邊都是覺得奇怪,但也僅僅是好奇趙進為何高興,記得上一次還是于山拿出改進后的炮架炮車,趙進總是對匠造上的出新興奮,和其他時候的沉穩完全不同。
而徐厚生則是一直皺眉沉思,王兆靖不動聲色的瞥了眼,心說這位舅少爺可得知輕重,如果因為姐夫夸獎別人舅嫉妒惱怒的話,將來恐怕會有不少麻煩,但這等事現在沒必要明說。
“姐夫,這水力驅動的機械,咱們徐州這邊怕是沒有這樣的水流,要是挖土堆起水庫的話,耗工未免太大。”徐厚生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聽到這話,王兆靖和如惠交換了下眼神,水力驅動機械如何他們不懂,但新建一個水庫需要花費人工多少,他們卻心里有數,這水庫無論大小,花費的人工都會巨大。
趙進點點頭,徐厚生說得很有道理,徐州和周圍的地勢都平坦無比,所以就算黃河的水流都很平緩,那些小一點的河流就更談不上什么水力,這樣的話,也只能考慮人工蓄水造成比較有力的水流,這樣才能帶動水力機械。
“各位爺,這個不妨事,沒有可用的水流,咱們可以用牛馬,牲口足夠也帶的動,小的來到徐州,倒是看到不少牛馬大牲口,這個在南邊可算是頭一份了!”朱行書早有備案。
屋中所有人臉上都有笑容浮現,有燒酒向草原販賣這條商路,在黃河以南就相對缺少的牛馬牲口,徐州可不會少,其他人不太懂,不過趙進和徐厚生已經能想到畜力如何帶動機械了。
“好,好,朱師傅你不光懂得手藝,還知道創新改造,還能因地制宜,這個了不起,你剛來不久,但我可以夸口說句,整個天下,從大明到倭國到南洋,甚至西去那白人所在的歐洲,都找不到比我這邊更重視工匠的地方,只要你好好做,就能有溫飽,只要你有自己的手藝,那就能富貴,你要是能創新改造,我可以說前途不可限量,以后你需要什么錢財物資的支持,盡管和厚生這邊講,我們這里會全力的支持”趙進朗聲說道,這番話惹得同坐諸人又都是看過來,心想這話未免太重了。
大家又是看向朱行書,在趙字營內的擢升講究個功勞資歷,循序漸進,被快速提拔一定是有大功在身,這位倒好,來到這邊只不過做了幾個玩意送上,而且不少還是洋人那邊的法子,居然就被夸獎到這個程度。
本以為那朱行書會受寵若驚的跪下,或者大受震撼的手足無措,可朱行書卻站在那邊用手撓頭,滿臉迷惑不解,甚至有些失禮的看了看趙進,這個表情大家熟悉的很,大體就是“這人這么年輕,靠譜嗎”的意思。
到最后朱行書拱手為禮,很是恭敬的說道:“進爺,小說句冒昧失禮的話,小的這些事不過是小道,值得進爺這么看重嗎?”
“值得,你做出的東西會讓戰場決勝,你做出的東西能節省下來無數人力,能帶來黃金萬兩,這些難道不值得看重嗎?能取得這些,都是因為你發明改進了這么多東西,你是源頭,因為你才有這些,怎么不值得”趙進正式無比的說道。
王兆靖和如惠對視了一眼,都知道趙進對匠造相關看重,卻沒想到看重到這樣的地步,這讓他們有些不理解,畢竟他們從小受到的教育里,還是耕戰為先,不過趙進的看重也給趙字營帶來了種種好處,大家自然支持。
他們二人沒有太多感觸,可坐在下首的徐厚生卻滿臉激動,而站在那邊的朱行書先是愕然,然后震驚,臉上有復雜的情緒浮現,沉默了會才抱拳說道:“進爺,各位爺,我從小窮苦,也就不記著什么祖宗,不想著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可學手藝養活自己之后,卻總覺得這個丟人,在人前抬不起頭,說出去也不怎么光彩,為這個連家都不敢成,聽進爺這么一說,才知道這手藝人也可以這么體面,也可以傳家立業的,我不記著祖宗,卻可以⊥我后人以我為榮
這邊語無倫次的說了幾句,朱行書又是鄭重抱拳作揖,深深為禮,肅然說道:“本來還怪那李老海,強壓著我來徐州做事,現在看,那李老海送我來到一個福地,以后要為進爺忠心做事了”
只有身為工匠,才會被趙進的重視觸動,才會有“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君”的念頭,連走上匠造這條路的徐厚生都被說得激動,想法上想必和朱行書有些許相近的地方。
說透了這一層,屋中氣氛就變得輕松了不少,趙進直接給那朱行書安排了座位,這個舉動讓大伙知道趙進的看重了,接下來本來是說閑話,不過徐厚生卻順著朱行書的話頭說下去。
在其位謀其政,徐厚生的性子很是溫和柔弱,可管著匠造廳就要給自己的場面爭取資源和支持,這個不做,管不住下面,上面也不會看好,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被推著向前做事。
“大哥,這炒煉的法子對煤鐵耗費極大,打造兵器鎧甲還好說,可這火銃必須要用熟鐵,二十幾斤生鐵能打出二斤熟鐵就已經算是不錯,而且還要大量的人工,徐家鐵料那邊還要做農具相關的生意,鐵料供應上一直在爭,這邊學徒也不夠,現在不安排人去學,緊靠著學堂里那些人,再過十年二十年,恐怕就不夠了。”
聽徐厚生說完,趙進就忍不住笑了,開口說道:“這是和農墾上爭鐵和爭人啊”
農具需求、勞力學徒,這些自然都是農墾廳下屬農莊需要的,而且各個田莊初建,對于農具的需求也是大量,人力更是如此,別看趙字營手下幾萬幾十萬人,但每個人都有安排,三府一州的地面上平攤下來,也不怎么人多。
如惠跟著笑,語氣也頗為溫和:“徐公子這邊也是有難處,不過咱們趙字營新建田莊農具還是不足,不盡快配齊,明年春耕就要被耽誤了,至于這人上,我覺得徐公子可以去各處招募,咱們田莊內的莊戶其實沒那么多。”
話里內容卻是絲毫不讓,自家下面的資源本就緊張憑什么要讓,而且這徐厚生沒有仗著妻弟的身份壓人,而是公事公辦的態度,那大家就按照公事上的規矩來。
“徐家這邊目前最好是全力打造農具,至于這學徒工匠的人數,我覺得曹先生的提議不錯,咱們可以去山東、河南還有南直隸其他各府招募,不管是這看重優待,還是這工錢和待遇,誰家能比得了。”王兆靖皺著眉頭說道。
徐厚生轉到匠造廳之后,基本上脫離了徐家的鐵器經營,而且火器工場已經把徐家熟手主力都吸收過來,沒道理再斷了徐家其他的匠造力量,盡管徐珍珍一直建議趙進把徐家徹底吞下來,把能用的資源全部拿下,不過趙進目前還不想做的那么絕,徐家那邊還有各房各支,還有偌大的煤鐵生意,而且幫助趙字營算得上不遺余力,這么一口吞了,名聲很不好聽。
而且趙進這邊還有別的考慮,在趙字營的制造體系之外,保持另外一家的存在,這個不是壞事,從某種意義上,眼下的境山徐家其實就是趙進手里另外一支制造力量,兩處合并一處,固然會有好的效果,但同樣會有弊病,目前來看,合在一處的弊病更多。
當然,徐厚生手下有自己的局面之后,就必然希望這個局面越來越壯大,吞并競爭者,增強自己,這是他自己的考慮了。
“三哥,曹先生,稱呼我小徐就好,在二位面前當不得這徐公子的稱呼”徐厚生起身先客氣了一句,就要爭執的時候,卻被趙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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