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有些刺眼,走出鐵絲網的護欄之后,林宇青感覺渾身那些死了的細胞全部活了過來
“宇青,雖然說你提前五年釋放,但千萬別再做這種危害你自己的事情了,把學到的東西用在正途上,知道嗎”穿著獄警服的中年男子說道。
“知道,知道,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林宇青認真的說道。
“恩,你還年輕,五年的時間不至于毀掉你一輩子,好好于。回去吧,回去見見你的家里人,他們一定很想你了。”獄警男子說道。
林宇青點了點頭,穿著這套半舊半新的衣服,邁著有些沉沉的步伐朝著外面走去。
沙塵揚起,這個短平頭的青年朝著這個略顯荒蕪的公交站走去。
這里的公交車至少要等上半個多小時,還好他語氣不錯,途徑的班車打著喇叭過來了。
“七塊到城里,身上有錢嗎?”售票員瞟了一眼青年,開口問道。
趙英在這里跟著司機跑了不下五年了,在這個站點上車的若不是穿獄警服和工作服的,那么鐵定就是刑滿的勞改犯,這些人都是直接坐上車,大都連票錢都沒有。
林宇青搖了搖頭,看著女售票員那淡漠的眼神,不知道為什么林宇青感覺自己莫名的低人一等。
五年前,自己還是一個即將就讀的莘莘學子,前途一片光芒,同學、老師、朋友都敬佩自己的才學,長輩們都覺得自己能夠出人頭地。
可那一年他卻迎來了自己的噩夢
“沒……沒有,我到家補給你。”林宇青低聲說道。
“沒有就算了。小伙子,看你挺年輕的,犯什么事進去的?”趙英開口問道。
仔細一打量,趙瑩發現這個剛出來的青年長得還挺俊秀的,可惜監獄的生活將他整個人磨得有些蒼然,整個人顯出了他年輕不該有的沉默寡言。
“偷了政府的錢。”林宇青回答道。
“哦,挺有本事的啊,不過不是做一些殺人放火的事情就好,你還年輕嘛。”趙英磕著瓜子說道。
開車的司機也無聊,笑著問道:“怎么你家人沒來接你?”
“他們不知道我今天出來。”林宇青說都。
“哦,想給他們一個驚喜吧?也是,有幾年沒看到他們了吧。”司機說道
林宇青重重的點了點頭。
望著窗外,望著漸漸落入到視線之中的城市,如此熟悉。
很多個夜里,他都趴在鐵欄窗上看著這座城市,現在自己終于可以走進去了,現在自己終于自由了……差一點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會呆在里面。
汽車慢慢駛入城市,從簡單樸素的街道到繁花似錦的大道。
里面的生活是灰色的,看到的顏色永遠只有鐵絲的灰黑,墻的白,甚至連衣服都是黑與白相間。
到了這城市,一切都是彩色,最舒服,最讓人賞心悅目的顏色。
“師傅,你這班車什么時候才走另外一趟?”站點口,一個帶著棒球帽的青年湊了過來問道。
“你是說往太倉勞動廠是吧?怎么說也得一個小時啊,小弟你是要去哪?”司機回答道。
坐在床邊的林宇青看了一眼那個帶棒球帽的青年,隱隱約約覺得這個棒球帽有些眼熟。
上面是一個金色的K帽沿雖然洗得很白,卻也擋不住歲月的黃痕。
這個帽子?
難道他也是參加全國少年計算機大賽獲得的嗎,不對啊,這個帽子應該是六年前訂制,唯一一頂就在自己家里,是自己的專屬品。
“這樣啊,那我先坐上車好了。”棒球帽的俊秀青年走上了車道。
“那得付兩次錢。”趙英立刻說道。
“行,多少?”
“到終點站3塊,從終點站到太倉勞動廠塊,一共10塊。”
“給。”
棒球帽青年遞給了趙英10塊,順著走道走去。
他似乎注意到那個坐在窗戶邊的林宇青在盯著自己,于是想要友好的充他微微一笑。
林宇青目光有些閃躲,五年以來他越來越不習慣和陌生人打交道了,哪怕是一個眼神的交流,一個表情的傳遞。
林東心里有些疑惑,注視著這個穿著和氣質都顯得幾分怪異的男子。
不知道為什么,林東感覺這個人有一種與這個城市略顯格格不入的氣質,你說他從鄉下第一次進城又不太像,說他很融入這座城市又總覺得他在逃避。
他坐在最角落,目光躲躲閃閃,好像放在哪里都不太合適……
只是,為什么這個人看上去如此熟悉。
“呵,你長得還挺像的。”售票員趙英隨口那么一句。
她說得自然是林東和林宇青。
單從樣貌上來說,他們兩個確實有些像。
林東愣住了,幾步走到了林宇青的面前。
林宇青仍然在想著棒球帽的事情,他很費解為什么這個專屬的帽子會出現在別人那,難道是仿制的?感覺不像啊
“哥?”突然,棒球帽的青年叫了一聲。
好熟悉,好熟悉的稱呼,林宇青渾身一顫,終于抬起了那莫名的低人一等的頭顱,有些不敢相信的注視著眼前這個人
“林……林東?”終于,林宇青從這個帶棒球帽的青年臉上找到那一抹熟悉。
天吶,這是林東?
這真得是林東??
自己離開家的那會,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小孩子啊,怎么突然間長高了這么多,怎么突然間變得這么好看了,而且怯弱的他什么時候臉上掛上過這樣自信飛揚充滿年輕魅力的笑容。
這五年……這五年……這小子到底經歷什么,怎么比以前的自己還帥?
太倉南片小區
“周嚴啊,我們家林東孩子氣重,你們幾個更懂事一些,就多照顧照顧。”白文怡笑著給大黑臉周嚴削了一個水果。
“也沒有照顧不照顧,都是隊友。”周嚴憨厚的笑著說道。
環顧了四周,周嚴其實挺羨慕林東的,有這樣一個完整和完美的家庭。
“林東去看他哥哥了,可能要到傍晚才回來。”白文怡說道。
“他哥哥?”一旁的大羅有些詫異。
林東有哥哥?
怎么從來沒聽林東這小子說起過啊。
“他沒跟你們說過嗎?這孩子……”白文怡苦澀的搖了搖頭。
“還真沒有。”大羅說道。
“我們有兩個孩子,林宇青和林東,林宇青更大,比林東大個四歲,他十八歲暑假那年,因為誤入歧途,被判了重刑……”白文怡一說到這事,眼眶就發紅。
陳年舊事,卻搞得他們這個家庭一夜之間出現巨大的變故,大兒子直接被送入監獄,小兒子被帶入教管所,花費了所有的家底,不斷的托關系跑政府,才終于將小兒子林東給保了出來,勉強讓他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可惜林辛作為一家之主,作為兩個孩子的監護人,原本事業上即將飛黃騰達,卻成為了一個政府的債奴,除卻基本的生活費用,他的所有收入將全部被政府收走,作為損失的償還。
“這事我們倒是知道,林東帶回來的這一百萬,應該夠解決你們的問題了吧,但是我們真不知道林東還有個哥哥。”大羅說道。
“這一百萬……”提到這事,白文怡心里更酸了。
一百萬啊,整整一百萬,他們家庭需要用一輩子去償還的債務,竟然突然間還清了
是的,白文怡從來就沒有想過林東可以做到,更沒有想到電子競技徹徹底底的改變了他們這個陷入窘迫的家庭
“是……是這樣的,他們兩個年少無知,誤入黑客,破壞了國企系統,給政府帶來了巨額損失,主犯已經判處無期徒刑,林東和林宇青都是從犯,被監管,林宇青要承擔十年牢獄,除非我們將那筆空缺的錢給還上,林東必須在教管所服刑,滿十八歲后將再接受三年的刑罰……老辛他把自己所有能夠利用上的東西都利用了,才勉勉強強的把林東給保出來,至于宇青……”說到這里,白文怡眼睛里已經有淚水在打轉了。
作為父母,不能夠很好的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就是一種極大的過錯,他們將林東保護了起來,但是對于大兒子林宇青的十年牢獄卻無能為力,那份虧欠繚繞在他們心里,日日夜夜承受著這種愧疚的折磨。
十年,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要服刑十年,即便出來了之后,他真得還能夠在這個社會好好的生活下去嗎,這最寶貴的十年就是一個人的所有啊
大羅和周嚴聽著,內心卻卷起了一陣波瀾。
相比起林東的哥哥林宇青,他們真得太幸運了,因為他們再貧窮再艱苦還可以努力的為自己奮斗,而他呢?
“唉,他也有錯,不應該步入黑客道路,更不應把林東也帶到這條道上。”白文怡擦了擦眼淚,嘆口氣道。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突然,房屋外面傳來了一聲嘶喊。
白文怡愣了愣,轉過身去,兀然發現沒有關上的大廳門前站在兩個人,一個帶著帽子,一個短平頭,乍一看竟然極其相似
“什么不是這樣的?”周嚴和大羅看見林東過來,滿臉不解的看著這個有些發狂的家伙。
“算了,林東,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那個短平頭的青年笑了笑,像是要阻止什么。
“不能算了。”
短平頭伸出了大手,捂住了林東的嘴,朝著房間里的白文怡咧開嘴笑了笑:“媽,我回來了,路上碰到弟弟……”
白文怡已經看得傻了,這……這真得是自己兒子嗎
白文怡三步并作兩步,一把抱住林宇青,就是一陣痛哭。
林東被捂著嘴,想說話卻說不出口,看著痛哭的媽媽,再看著一臉欣然安靜的哥哥,林東突然間又沒有了勇氣。
這些年,林東心里一直藏著一個任何人都不敢道出的秘密。
他有一個哥哥。
哥哥跟他一樣被監管著,但由于他已經滿十八歲,身在監獄。
事實上,該進監獄的是自己,該服十年刑的也是自己,可是那天刑警沖進自己家,自己嚇得傻的時候,剛回家不久的哥哥摘下了棒球帽,告訴警察,這臺電腦是他在使用……
連爸媽都不知道,清白的哥哥林宇青其實是為自己扛下了那最重的一道罪
而這么多年,自己沒有一絲勇氣去道出來,哪怕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