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唐離開后,留下的人相顧無言,片刻,還是顧隨風先打破了沉默:“讓每個人都活得有奔頭……先生大才,一句話便說出了我蓬山圣門運轉的道理
“顧大師,您是圣門人?”計好好大驚。
不止是計好好,丁一星、周正北都很吃驚,就連一直保持沉默的雷怒也動容了。
“是啊。”顧隨風露出淡淡的笑意:“圣門弟,一年一小比,五年一大比,尤其是在大比奪魁的弟,能得到不少稀罕物,記得有人說過,流水不腐,給眾多內門外門弟一個上升的空間,讓弟們奮發精進,才能讓圣門長運不衰。”
“圣門啊……”丁一星嘆道。
“每逢大比之年,總會讓人大開眼界。”顧隨風道:“每位大祖、大尊,還有幾位圣座,都會拿出一些靈器、靈訣或者是天材地寶,充作彩頭,林林總總加一起,堆滿了演臺,讓人目不暇接啊。”
“他們也真舍得。”計好好道:“如果換成我,隨便拿出件靈器應付應付就好,真讓我交出上好的靈器,簡直是要割我的肉啊……”
“老計,你可真沒出息。”丁一星大笑。
“計大當家的,如果先生有了婚嫁之事,你會不會隨便拿出件禮物應付?”顧隨風問道。
“那自然不會”計好好正色道:“我怒海團能得了碼頭,讓兄弟們有了個自己的家,是托了先生的福,應付?豈不是當著所有人,自己打自己的臉?
“一樣的。”顧隨風道:“圣門的諸位大尊,更愛惜自己的名望,拿不出合適的彩頭,只會讓同輩以為自己無能。
“怪不得”丁一星道:“今年是魔神壇大比之年,聽說拼得非常慘烈,尤其是那奪魁的女娃,出手異常狠辣,與她對陣的弟非死即傷。”
“死了人?不會吧?”顧隨風很吃驚:“演試的規矩都很嚴,真的殺傷了同門,肯定要受到懲處。”
“我是聽說的。”丁一星:“不過,我那朋友不會拿這種事亂說。”
“幾位前輩,扯遠了,先生還等我們拿出一套章程呢。”周正北笑道。
眾人又沉默了,他們并不笨,能聽得出蘇唐的暗示,大度一些,手指縫松一些,不要斤斤計較,現在的局勢和以前不一樣,以前暗月城的蛋糕就那么大,有別人的就沒自己的,蘇唐的千奇峰滋生出了靈脈,等于把一塊更大更豐厚的蛋糕扣在了暗月城,讓步不再象以前那樣艱難了。
“顧大師,您和我交個底,先生的意思到底是……”計好好輕聲道。
“先生不是說了么,讓每個人都活得有點奔頭。”顧隨風笑了笑:“是每個人,包括我、自然也包括你們。”
計好好和丁一星對視了一樣,如果他們也能沾些靈脈的好處,那就好說了
由亂入定,不是一揮而就的,暗月城還時不時爆發小規模的沖突,周正北的天武者聯盟不得不成立數支巡邏隊,負責維護暗月城的治安。
第三天,獨臂的雷怒和一個三十許的美艷婦人并肩走進天機樓,雷怒的神色很平靜,那美艷婦人則一臉的唏噓,走一走便停一停,左顧右盼著。
天機樓尚沒有重新運轉,不過,原來負責維持天機樓運轉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沒到的估計也來不了了,周正北負責甄別谷盛輝的爪牙,前后清洗了兩次,當然,主要是清洗上面的人。
那美艷婦人就是金翠翠,一轉眼,已經有幾十年沒有進過天機樓,她心自然有無數感嘆。
穿過正樓,走到院,偌大的院里整整有十幾排影壁,暗月城的流浪武士基數太大,幾乎每天都有上千個人走進來,挑選任務,任務牌在樓里根本掛不下。
現在的影壁都是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金翠翠長嘆一聲,舉步向后樓走去。
后樓有四層,金翠翠緩步走上四樓,她終于忍不住了,回頭對雷怒說道:“先生真的放心讓我掌管天機樓?”
“我也不知道先生放心不放心,但,是先生讓我找你的。”雷怒淡淡說道
金翠翠推開虛掩的窗戶,因為沒有收拾,窗臺上有一層薄薄的浮灰,她的指尖從窗臺上掠過,隨后凝視著變臟了的指頭,默然不語。
“不過,小翠啊,有幾句話我要告訴你。”雷怒輕聲道。
“呵……”金翠翠笑了:“我們都老了,還叫我小翠?你不肉麻我還肉麻呢”
“我看你是聽在耳、美在心里吧。”雷怒道:“如果叫你老翠,你不得追殺我幾條街?”
“可不敢了……”金翠翠又想笑,勉強忍住:“您現在已經脫卻凡胎、晉升大祖了,隨便吹口氣,就能把我這老骨頭吹散。”
“我能晉升大祖,你未必就沒有機會。”雷怒道,隨后補上一句:“如果先生愿意助你。”
蘇唐說過的話,讓雷怒也有了自己的感悟,只要讓人活得有奔頭,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格外簡單。所以,他在嘗試著打動金翠翠,讓金翠翠看到一個希望
雖然金翠翠把自己的情緒掩飾得很好,但她的指尖還是微微抖動了一下。谷盛輝已死,她的心境無疑是最復雜的,為谷盛輝復仇?沒必要,從她離開天機樓那刻起,就與谷盛輝沒什么關系了,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為谷盛輝的死而歡慶?她也做不到,有些悲哀,有些無奈,但感覺不到暢快。
此時此刻,好似萬念成灰,生無可戀,就這樣沉寂下去,默默等死,她又不甘心。
讓谷盛輝進入天機樓,金大先生變成谷大先生,是她第一個失敗,離開本屬于自己的家,是第二個失敗,然后她開了紅院,想用這樣極端的方式報復谷盛輝,但谷盛輝壓根就不在乎,只當兩個人從來沒認識過。
幾十年,她一路失敗著走過來,難道最后,依然是失敗么?
應該做些什么,就算不能揚眉吐氣,也要讓人意識到自己的能力與價值,雷怒的話,讓她的心死灰復燃了。
“先生……到底是什么人?”金翠翠問道。
“我不知道。”雷怒搖了搖頭,走到居的大椅后,轉移了話題:“這椅對你來說太大了,要不要換一張?”
“不用了。”金翠翠猶豫了一下:“這是谷盛輝坐過的,看到它,能提醒我一些事情。”
“是么?”雷怒道:“坐下試試?”
雷怒說的試試,不是試椅,而是問她是否做出了決定,坐下就等于正式答應管理這天機樓了。
金翠翠沉默良久,緩步走到桌后,慢慢坐在了那張大椅上。
“恭喜,金大先生又回來了。”雷怒緩緩說道。
“不能叫先生了。”金翠翠道:“暗月城現在只有一個先生。”
“沒關系,先生不會在意的。”雷怒道:“而且先生那邊只是權宜之計,遲早有露出崢嶸的那一天,有些東西就會變了,至少,我聽到那位寶姑娘,叫的可不是先生。”
“那是什么?”金翠翠問道。
“以后你就是天機樓的大先生了。”雷怒沒有回答,徑自說下去:“先生說,你應該找四個副手,一共五位先生,別多心,先生不是想約束你,只是想規范一些,這樣對天機樓有好處。”
“五位先生?”
“是啊。”雷怒道:“一個負責審核、刑罰,還有暗月城的治安;一個負責與其他城市聯絡,打探各地的消息;一個負責天機樓的運轉;還有一個負責財物出入,你負責管好他們,統籌全局。”
金翠翠默然,以前這些重要事項都是由大先生親自處理的,莫非蘇先生是要分她的權?不象……不信任她就沒必要特意請她回來。
在金翠翠坐在大椅上時,賀遠征走進了一間小酒肆,一個婦人正在擦拭桌椅,看到賀遠征,急忙迎上來,陪笑道:“賀小哥,您來了。”
賀遠征露出微笑:“聽說昨天開業了?”
“是呀。”那婦人道:“都習慣了,關上門就不知道做什么好,還容易胡思亂想,找些事情做,心里能踏實一些。”那婦人的態度非常恭敬,似乎就是在刻意討好了。
“趙大哥呢?”賀遠征道。
“當家的、當家的”那婦人叫道:“賀小哥來了,快出來。”
話音剛落,一身油煙的趙志從廚房走了出來,臉色有些無奈,似乎在說,怎么又來了?
不過,那婦人的態度卻是很熱情的,原因無他,當初賀遠征如果把那一拳轟下來,他們夫妻也就一死百了了,還連累了未出生的孩,賀遠征最后收了手,這就是恩。
城里早傳遍了,很多流浪武士都在談論,說谷盛輝和陳羽芝異想天開,居然想搶占蘇先生的千奇峰,惹得蘇先生勃然大怒,所以才在最緊要的關頭出手幫助丁一星和計好好。蘇唐那邊為了占據大義,自然要把谷盛輝和陳羽芝刻畫得更無恥一些、更囂張一些,還有流浪武士們自己添油加醋,谷盛輝和陳羽芝已變成得了失心瘋的人。
婦人心里是很難受的,但自從與趙志相識相戀之后,她的經歷極其坎坷,早明白了形勢比人強的道理。
現在的暗月城,蘇先生最大,據說賀小哥在千奇峰的地位極高,又對他們夫妻有恩,肯定要好好接待,陳家的仇恨,她不敢想,只愿能平平安安的把孩生下來,陳家的血脈,不能在她身上斷根。
“你們先坐著,我去熱幾個菜。”那婦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