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朱雪玲等人旁若無人地走進原本屬于他們的包廂,同學們除了眼里流露出一絲憤怒、無奈、厭惡之外,都沒再說什么,只是靜靜地往大廳走去。
一年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已經足夠讓他們知道這個社會的現實和殘酷,也足夠把他們本來屬于年輕人該有的棱角給磨圓滑了。
一個是農村女孩,一個是鎮長的女兒,一個是一群中專生開同學會,一個是鎮長家人聚餐,孰輕孰重,誰更夠資格進那高檔的包廂,在社會上跌打摸滾過一年半的小年輕們心里都很清楚。甚至就算他們明擺著欺負人,那又怎么樣
走過過道便是大廳。
中國人很講究過年,也很講究面子,所以平時哪怕再勤儉節約的人,到了正月里,他們都好像突然轉變了性子,花錢變得大手大腳的,尤其在酒店吃飯上面,小地方的人更是如此。他們不像大城市里的人,平時沒事是很少去酒店吃飯的,大多數家庭也只有逢年過節或者辦喜事才會選擇在酒店聚餐。所以一年中難得幾次上酒店吃飯,如今又是正月的,自然都是慷慨一回選擇包廂而不是大廳。所以瑞園酒店的包廂在年前就早早被預訂一空個個爆滿,而大廳反倒空空蕩蕩,沒有多少人在吃飯。
“我靠,我們不是包場了吧？”進了大廳,見顧客寥寥無幾,有同學夸張地叫道。
“這樣更好,超級大包廂”有人跟著附和道,不過大多數人都聽得出來這是一種自嘲,也是為了讓葉曉娟心里感覺舒服一些。
“就是,這樣更好。包廂里男生們一抽煙就煙霧繚繞的,討厭死了。”女生也跟著附和道。
年輕就是好,同學們說笑著好似已經完全忘了剛才不愉快的事情,紛紛找位置落座。
當同學們說笑著紛紛落座時,葉曉娟和韓旭已經招手叫過服務員讓她們上酒菜。
尚陽縣靠海,不少海鮮冷盤都是已經準備好的,像血蛤,于對蝦,于鰻魚,水煮烏賊片……所以,葉曉娟一吩咐,很快下酒的冷盤便紛紛端了上來,再把酒水飲料一開,每人酒水一倒,大家舉杯碰了碰,氣氛一下子也就熱鬧了起來。
“我說韓哥,今天究竟是哪位領導過來,竟然連朱鎮長也得給他們騰位置？”吃著喝著,很快就有一位同學喝多了,好奇地問道。
“我草,天天,我們都忘了這件事情了,你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啊？”王天天話才剛問出口,趙樂馬上紅著脖子瞪眼罵道。
當年讀書時,趙樂是葉曉娟的狂熱追求者之一,雖然最后葉曉娟還是選擇了嫁入“豪門”,但趙樂還是關心著這位昔日的夢中情人,見王天天突然舊話重提,生怕葉曉娟臉面上掛不住,所以反應就難免激烈了一些。
“我只是好奇而已。”王天天這時也意識到自己提這個話題不合適,但話已經說出口,也只好硬著頭皮道。
“好奇個屁,不就是你爸當了個村長嗎？還真把自己也當官二代了,問這問那的。不管來什么領導,跟你毛關系都沒有。”趙樂毫不客氣地數落道。
“喂,趙樂,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時候……”王天天見趙樂這樣說頓時不高興了。
夏云杰見同學鬧起了矛盾,不禁暗自苦笑搖頭,同時也突然意識到,雖然那份同學情誼還在,但在社會這個大染缸之下,同學們各方面還都是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呵呵,好了,其實王天天問的也不算是什么秘密。聽我媽說來的不僅有劉縣長等縣里的領導,還有省公安廳的領導。”韓旭見兩人似乎要吵起來,只好笑著打圓場道。
聽說來的不僅有縣長大人還有省公安廳的領導,別說王天天了就連剛才似乎滿不在乎的趙樂一下子都猛吸了一口冷氣。
“怪不得,朱鎮長都得馬上騰位置了”王天天愣了一會兒,才幡然醒悟道。
“好了,好了,別管那么多了。反正跟我們都沒關系,喝酒喝酒,難得同學聚會,我今天不開車可以放開喝,你們可不許說不行。”王志南見突然冷場,端起酒杯嚷道。
王志南這么一說,大家就都笑了起來,紛紛端起酒杯道：“就是,我們只是一群中專生,一群屁民,什么縣長、省廳領導跟我們有什么屁關系。大家喝酒,喝酒,不醉不歸”
于是大廳里又變得熱鬧一片,時不時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怎么這么吵”當夏云杰等一幫同學聚在一起,說到開心處不時發出陣陣笑聲時,朱鎮長帶著女兒女婿還有李雨晴從包廂走到了大廳過道,見大廳里鬧哄哄的,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不悅道。
“中專生就是中專生,一點素質都沒有。”朱雪玲一臉不屑地說了一聲,然后也不等婆婆和丈夫開口,已經踩著高跟鞋蹬蹬蹬朝夏云杰等人走去。
“曉娟知不知道領導馬上就要來了,你的同學這么吵鬧像什么樣子？”朱雪玲一過來便居高臨下地沖葉曉娟訓丨斥道,說話時目光更是不屑地掃過夏云杰等人。
本來朱雪玲好好說話,其實王志南等人也是知道的,領導過來還是要稍微注意一點的,但朱雪玲用這種口氣說話,他們個個自然都很不爽,至于葉曉娟臉上更是露出了幾分屈辱的氣憤,想起身反駁卻被韓旭給拉住了。
別看韓旭剛才在他媽前護著葉曉娟,但畢竟領導馬上就要來了,而且朱雪玲扣的帽子又大,他還是分得清楚局勢,知道這個時候葉曉娟如果跟朱雪玲鬧起來,恐怕別說葉曉娟要挨罵,就連他也會被挨罵,說他們分不清楚事情輕重緩急。
朱雪玲見韓旭把葉曉娟給按住,她那幫同學也都安靜了下來,不敢喧鬧,臉上不屑之色更濃,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道：“都安靜一些,我可告訴你們,今天來的可都是大領導,要是因為你們……”
“來,來,喝酒,喝酒,難得大家畢業一年半之后又聚在一起,一定要喝個痛快。”正當朱雪玲目光高高在上地掃過眾人,一臉得意地說著時,突然一個身材頎長,相貌清秀的男子長了起來,端著酒杯笑呵呵地沖大家說道。
這人自然就是夏云杰。
剛才從包廂騰到大廳,夏云杰心里其實就有點不舒服了,但為了不讓葉曉娟難堪,同時也不想事情鬧大,也就算了。沒想到到了大廳,葉曉娟的嫂子竟然還是如此欺負人,夏云杰心里還真有點惱火了。
不管怎么說,葉曉娟也是他的同學,又豈是說讓人欺負就欺負的？況且今天還是他們的同學會,一再被掃興,夏云杰就算是泥人這個時候也是心頭冒火。
見除了一開始說過“我是大學老師”這句出格的話之外,一直都表現得很斯文的夏云杰突然在這個時候起身招呼大家喝酒,王志南等同學們不禁全都看傻眼了,同時心里也暗暗叫糟糕。
要知道對方可不僅僅只是韓家的大兒媳婦而且還是昆靈鎮鎮長的女兒,私底下生氣一下,發幾句牢騷,罵幾句也就是了,如今這樣當面跟她鼓對鼓來鑼對鑼,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呀
果然朱雪玲見一個中專生竟然敢跳出來跟她唱反調,一點都沒把她放在眼里,不禁氣得臉色鐵青,指著夏云杰道：“喂,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
“難道領導來了,還不準人喝酒嗎？我倒想看看什么領導架子這么大”夏云杰冷聲回了一句,然后繼續舉著酒杯對王志南等人笑罵道：“我靠,志南你剛才不說今天不開車要多喝點嗎？還有你們,剛才不都很牛嗎？現在怎么慫了”
同學們看著夏云杰發神經都是一臉的訕笑,同時也使勁向他使眼色,示意他坐下別再鬧下去。
不過朱雪玲則是早已經氣得指著夏云杰罵道：“你,你,你好大的膽子,你不知道……”
“滾別影響我們的心情”不過朱雪玲話還沒說完,夏云杰已經毫不客氣地訓丨斥道。
夏云杰這話一說出口,大廳頓時靜得近乎可怕。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夏云杰看,尤其葉曉娟更是臉色都一瞬間變得毫無血色。
誰也想不到夏云杰竟然敢用這種口氣跟朱雪玲講話這簡直就是太歲爺上動土啊
同學們想不到,朱雪玲更想不到。在她眼里葉曉娟這幫人不過只是鄉巴佬,不過只是最下層的打工仔,跟她這個鎮長女兒,這個馬上要升任為縣公安局辦公室副主任的公務員根本不能相提并論。但就是她眼里的鄉巴佬,最底層的打工仔,現在竟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直接叫她滾蛋
朱雪玲愣了好一會兒,才渾身發抖地指著夏云杰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娘我非……”
不過朱雪玲的話還沒說完,大廳另外一頭的過道里傳來了朱鎮長的叫聲：“雪玲快點,劉縣長他們車子馬上到了
朱雪玲見父親叫他,只好恨恨地跺了跺腳道：“小子你給我等著瞧,還有葉曉娟這就是你的同學嗎？我看你到時怎么跟媽解釋”
說完朱雪玲轉身匆匆去追她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