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吳解帶著卞烈泉回到龍宮的時候,龍宮中的戰斗已經畫下了句號。
臉上有鱗片、額上有犄角的駱瑜渾身是血,坐在一邊專心運氣調息,易悌則指揮著數十把飛劍在她周圍布下重重防護。旁邊敖七太子淚流滿面,抱著膝蓋坐在一根柱子旁邊默默哭泣。
而王座旁邊,墨蛇君無力地倚著臺階坐在地上,整個人幾乎已經被翠綠色的妖火全都吞沒。旁邊躺著一動不動的龍君,那把墨玉劍插在她的胸口,顯然是致命傷。
看起來,兩個人似乎同歸于盡了。
宮殿角落上,安子清搭起了一尊丹爐,正在用真氣催動爐火煉丹,不知道煉的是什么。
看見吳解回來,他顯得很高興,叫道:“大師兄,你來得正好!幫我控制爐火,這見鬼的易筋鍛骨丹對火候的要求太變態了!我已經失敗了四次……”
吳解一愣,一口真氣將卞烈泉震昏,然后用茉莉剛剛制成的一條“捆仙繩”勒住這家伙的脖子,這才放心地將他扔在地上,走過去幫忙。
按照安子清給他的那枚玉簡介紹,這種丹藥很特別,它首先需要煉制所謂的原丹,然后等實際使用的時候,再根據當時的情況對原丹進行二次加工。比方說這次,就需要在短時間里面接連轉變爐火二十四次,才能將原丹調整為合適的性質,起到易筋鍛骨的效果。
“這藥是干什么用的?這里究竟怎么回事?”
接連轉變爐火二十四次,對于安子清來說很難,對吳解卻易如反掌。他一邊控制著爐火,按照安子清計算出的方法不斷轉變,使得丹爐內的原丹發生奇妙的變化,一邊還能抽出精神詢問究竟。
“……說來話長啊……”安子清一臉唏噓,頗有些“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的意思。
“那就慢慢說,我不著急。”
于是安子清就慢慢說了:
就在龍君和墨蛇君激戰的時候,易悌終于打斷了那根金庭玉柱,然后在兩位修士和一條白龍的努力下,剩下的半截金庭玉柱終于被拔了起來,看到了柱子下面的人。
珠子下面是一片血泊,駱瑜躺在血泊之中不知生死,而敖三太子則保持著雙手網上托住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們急忙將二人救出來,卻發現駱瑜并沒有怎么受傷,反而氣血旺盛得不像話,體內更有極其強大的力量在流動,似乎體質正在發生變化。
而敖三太子……已經變成了一塊石頭。
“什么?!”吳解嚇了一跳,“變成了石頭?”
“是啊!等駱師妹醒了之后,我們才知道究竟……”安子清嘆了口氣,臉上頗有敬佩之色。
駱瑜騎著龍馬來到龍宮,正見到龍君在催動法術不知道做什么。她便請求龍君不要催火焰燒墨蛇君,結果龍君勃然大怒,以五光陣制住了她,一招打得她幾乎斷氣,然后將重傷垂死的她直接封進了金庭玉柱之下,表示要把她也一并壓死。
在金庭玉柱下面,敖三太子正在運轉真氣,竭力抵擋凝聚著滿湖湖水重量的金庭玉柱,但已經慢慢力竭,眼看著快要抵擋不住了。
見到垂死的駱瑜被封進來,問清究竟,這位龍族的高手沉思了一下,嘆道:“這事情有蹊蹺!當初這龍君青霜見到我的時候也是一樣,三句話不到就發動陣法對付我……只怕她已經被人迷了心神,一言一行都不再受自己控制了!”
他的猜測或許是對的,但對他們毫無意義。
因為或許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會被壓死在金庭玉柱之下。
但當駱瑜嘆息的時候,敖三太子卻笑了。
“我的猜測肯定是有意義的,因為至少你不會死。”
說著,他就突然出手封住了駱瑜的氣脈,然后割斷了自己的血管,將一身鮮血源源不斷地逼了出來。
“我好歹也是龍族的太子,生死關頭不頂上去,連個小姑娘都救不了的話,那可就太丟人了!”
他哈哈大笑,發出了奇異的咒語,然后整個身體就開始漸漸石化。
“我要變成一塊堅不可摧的龍精石,就算整個湖水壓下來也壓不垮……至于你嘛,我把我的生命力全都給你,你的傷勢很快就會痊愈,或許還可以借助神龍真血的力量蛻變成龍吧……”
“等你出去之后,請把我化成的龍精石送回云夢澤,這樣就算報答我了。”
說完,他就變成了青色的石頭,牢牢頂住了金庭玉柱。
“那他還有救嗎?”吳解問。
“當然沒救了,整個人都變成龍精石了,所有的生命力都送給駱師妹了,甚至連魂魄都投胎轉世去了……有得救才怪吧。”
吳解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贊道:“好漢子!”
“是啊!好漢子!”安子清也忍不住贊道,“我一直以為龍族都是些不可理喻的家伙,卻不料還有這種真正的男子漢……”
“那么,駱師妹這就是在運轉真氣,充分吸收神龍真血的力量,試圖化成真龍?”
“嗯,就是不知道需要多久。不過有易師弟護法,應該也沒什么問題。”
吳解點了點頭,遙想敖三太子慷慨赴死的一幕,不由得又是一番唏噓。
片刻后靈丹煉成,安子清催動法力,將靈丹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駱瑜體內,這才松了口氣,滿意地笑了。
“好!有我這枚易筋鍛骨丹相助,她的化龍過程就肯定會順利了!”
解決了這件事,他們才有時間去看墨蛇君那邊的情況。
安子清專心煉丹,不清楚龍蛇死斗的情況,但易悌是知道的。按照他的說法,雙方打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最后因為彼此都受傷很重,漸漸油盡燈枯,眼看著要同歸于盡的時候,龍君卻不知道為什么停了手,結果就是被墨蛇君一劍穿心,受了致命傷。
“她臨死的時候,低聲呼喊‘卞郎!對不起!我還是下不了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吳解冷笑一聲,手一帶,將連在“捆仙繩”上的卞烈泉猶如一捆稻草般拖了過來:“估計就是這家伙吧!他是魔道心魔宗的,叫卞烈泉……這家伙跑得真快,我追了半天才追上他。”
“大師兄果然好神通!一下子就抓住他了!”
“別提了……這事情有點奇怪。我追上他的時候,他明明一點傷都沒有,而且氣息旺盛,可偏偏就是動不了,還嚷嚷著被一個叫尹霜的暗害了……可你見過這么暗害別人的嗎?”
“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聽說都沒聽說過……”吳解將昏死的卞烈泉交給他們看管,然后將煉魔神火運足了,去消滅墨蛇君身上的魔火。
因為施法的卞烈泉已經被制住,魔火失去了控制,威力大大削弱,吳解沒有費多少力氣就將它們壓了下去。
但這個時候,墨蛇君也已經奄奄一息。
她勉強睜開眼睛看向吳解,用微弱的聲音問:“外面的情況……還好嗎?”
“洪水已經消退,百姓正在龍神廟散修們的幫助下忙著救災。”回來的時候,吳解注意過外面的情況,“總的來說還不錯,看樣子損失應該不至于太大。”
“那……佩玉她……怎么樣了?”
“她沒事,或許還因禍得福,可以化身成龍呢。”
墨玉聞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隨即又變成了苦笑。
“化龍……我這三百年來做夢都想要化龍……這種事情,終究要看命運啊……”
說完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嘆了口氣,儼然心愿已了準備死去。
吳解卻皺起了眉頭,略一思考便將她扶了起來。
“你現在可不能死!還有一件大事沒有解決呢!”
“還有……什么事情?我恐怕……幫不了你……”墨玉氣若游絲,聲音已經漸漸低得無法聽清。
吳解扶著她走上玉階,讓她坐在了龍君的寶座上,以一口真氣吊住她的生命,然后向敖七太子發出了傳音。
正在默默哭泣的敖七一愣,轉頭看向半躺在寶座上眼看就要斷氣的墨玉,頓時恍然大悟。
他急忙拿出了那份由云夢龍后簽發,蓋有龍王大印的詔書,跑到了寶座前面,擦干臉上的眼淚,盡可能嚴肅地宣讀——
“云夢龍王敕令:茲有錦湖龍君青霜,怠于政務,不思上進,一應水族事務皆由輔神墨玉處理。其事經查屬實,現撤去青霜龍君之位,交由墨玉接任,欽此!”
說完,他雙手捧著詔書,走到墨玉的面前,將金色的詔書放在她的手上。
墨玉眼中露出狂喜之色,但隨即化為黯然:“可是……我只是……一條蛇……”
敖七一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吳解早有準備,搶先開口,斬釘截鐵一般說道:“天下水族皆是龍王麾下,既然龍王封你為錦湖龍君,那你就是龍!”
“可是……”
“沒什么好可是的!龍王的命令,誰都要遵守!從你接過詔書的這一刻開始,你就是龍了!”
墨玉有些疑惑地睜開眼睛,看向他們。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很肯定很確定的意思。
“歷史上曾經有過蛇類被封為龍的情況。”吳解又說,“本門祖師就親眼目睹過,吳某運氣不錯,今天又可以親眼見證這樣的一幕。”
墨玉這才露出了笑容,她如釋重負地深深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一聲輕響,神圣的龍王詔書從她的手上滑下來,落在了青玉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