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在天上的白帝閣群山,已經有至少三分之一墜落地面,化為了無數的斷木碎石。雄偉的宮殿、精致的樓臺,全都變成了連殘垣斷壁都算不上的碎塊。或許曰后會有人發現這些碎塊,推測出在莽莽群山之中,曾經有一片頗為宏偉的建筑群。
“……這樣想起來,似乎很有面對歷史的滄桑感啊”韓德緩緩走著,猶如跟朋友聊天一般,對被他提在手上的“碧波神劍”何子明說,“曰后你們的徒子徒孫想要祭奠亡靈的時候,也可以有地方憑吊,真是不錯呢”
何子明被廢了修為,又打得鼻青臉腫,因為剛才受傷的緣故,他渾身都在滴血,四肢軟綿綿垂著,一動也動不了。但即便如此凄慘,他的眼神之中卻沒有半點軟弱,反而明亮得很,充滿了兇惡的斗志。
他抿著嘴,一言不發,只是冷冷地看著韓德,認認真真地打量著這個強大得超乎想象的對手,想要從韓德身上找到一些破綻。
剛才交手的時候,他手持白帝閣世代相傳的神劍“碧波”,人劍合一之勢足以⊥還丹七轉的絕頂高人都退避三舍,卻被韓德隨手一拳打碎了劍光,神劍片片粉碎,他自己也身負重傷。
直到現在,他都不明白為什么會敗得這么快,這么離譜
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強的家伙這太離譜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大概不外乎德為什么會這么強,之類的。”韓德很溫和地說,“但是啊,這只能說你實在太過井底之蛙,完全沒見過世面
“相對于你們白帝閣這口老井,我呢,差不多可以算是一條小河。但這世上,可是有如同汪洋大海一般讓人覺得深不可測,甚至于連挑戰的勇氣都難以提起的家伙啊”韓德嘆了口氣,“你或許要問‘為什么這么多年,韓德一直都沒有拿出真本事戰斗過?,……唉一個始終想著要挑戰大海的人,面對你們這種沒前途的老井,想要拿出真本事,也提不起興趣啊”
“既然如此,韓宗主為什么現在又提起興趣了?”顏開的身影出現在前方的殿堂門口,雖然因為受傷的緣故而臉色蒼白,但腳下依然站得很穩,白帝閣掌門信物“問心劍”在他手上吞吐著寒光,仿佛隨時都會化作神龍沖天而起。
韓德停下腳步,隨手將何子明扔到一邊,笑著說:“凡人有云,無魚蝦也好。挑戰棄劍徒是不可能了,先拿你們來練練手也不錯。”
“僅僅因為這種原因?”一位同樣身上有傷的還丹真人御劍趕來,落在顏開身邊,和他并肩作戰,臉上卻滿是震驚之色,“難道不是為了道魔之爭?
“道魔之爭什么的……跟死人有什么關系呢?”韓德搖頭,“魔門已經滅亡,整個天外天都死絕了;道門嘛,你們白帝閣的滅亡近在眼前,青羊觀那邊估計也撐不了多久……”
顏開冷著臉,他是少數知道青羊觀現狀的人之一。相對嘴上說著“滅門”但實際上并沒有對后生小輩大開殺戒的韓德,那道猛攻青羊山的血河可真正是去滅門的
白帝閣這邊,韓德殺了自己等高手,拆了祖師堂和大殿,打落白帝群山之后,可能就懶得再追殺其余人等了。可青羊觀那邊……一旦護山大陣破了,別說滿門上下,就連山上的一草一木恐怕都活不了
“我一直不知道魔門竟然有如此底蘊……果然還是應該當初聯手攻上天外天算了”費東臨的法袍缺了半邊,或者說,他總算把剛才被韓德立掌為刀砍掉的半片身體長出來了,雖然樣子很狼狽,但戰力受損其實并不大。
韓德聞言,搖搖頭,不屑地笑了。
“攻上天外天?就憑你們?”
他嘆了口氣,似乎很感慨的樣子:“為什么你們不肯好好面對現實呢?就憑你們這些人,當初攻打天外天的話,也只是送死罷了”
說著,他轉頭看向東南方,隔著千山萬水,目光落在那個正躺在竹樓中,雙眼緊閉的年輕人身上。
“所謂的正道三派,真正值得我忌憚三分的,其實只有吳解一人罷了。他那無窮無盡的法力和奇妙莫測的手段,實在不像這人間能夠有的;最重要的是,他對于魔道和神門的手段,實在是太熟悉了在他面前,總覺得自己不像是前輩高手,倒像是私塾里面的小學生……”
顏開眉頭一皺,心中突然驚動,想起了當初明空大師說過的話。
“老衲也學過一些占算之法,這段時間發現魔道氣運曰盛,而貴派氣運卻在下降——如今交惡了吳解,恐怕不是好事啊”
當時他冷哼了一聲,放話說“白帝閣與其靠吳解救命,還不如滅門算了”
現在回憶起來,可真是一語成箴了
“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為了意氣之爭,惹下了如此殺劫……”雖然明知道韓德來滅門的原因絕對不是由于自己的烏鴉嘴,但面臨著滅門大禍,顏開還是忍不住深深嘆息。
費東臨卻想起了什么,問道:“那吳解究竟是什么來歷?”
“你問我,我問誰呢?”韓德笑道,“我只知道他前世肯定是大人物,沒準還是我神門的前輩呢不過前世和今生終究是兩碼事,無論他前世怎么樣,今世都不愧為一個行得正走得直的正道中人。說實話,我真是挺佩服他的”
“那小子有什么值得佩服的”何子明終于忍不住開口,嘶啞著聲音,冷冷地說。
韓德朝著他看了一眼,見他已經在后續趕到的同門救助下緩緩恢復了元氣,卻也不以為意:“我都說了,井底的青蛙是不會明白江河海洋的,你為什么就不能好好聽我說話呢”
“吳解所走的道路,和你們這種凡人是完全不同的當年我可是得到了天大的機緣,還有兄長鼎力相助,才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得以成就九轉金丹。但是看看他,這些年來并沒有特別冒險,也沒有特別尋求什么機緣,就靠著自己修煉,一步一步走到了九轉金丹的門檻前面。他才一百歲啊百歲之際金丹成就,這樣的速度,哪怕在高手如云的上界,也足以驚世駭俗了“
“九轉金丹?”顏開終于保持不住自己之前的沉穩,勃然變色,“你不是魔門中人嗎?怎么能夠成就我道門至高無上的九轉金丹”
“可笑我神門也是道祖嫡傳,源遠流長,絲毫不在你們道門之下……嘿嘿,若非無名道人神山講道,傳下大道正法,這世上原本只有我們神門才有九轉金丹之路呢”
“可是……九轉金丹是要飛升上界的。你們魔門到頭來不是要變成域外天魔的嗎?”
“誰告訴你說我是‘魔門,的?”韓德正色反問,“我乃是神門嫡傳,不過出身于天外天,這些年居住在故鄉罷了。魔門是域外天魔篡奪人間神門之后改造而來,和神門似是而非,兩者本質上是完全不同的”
見白帝閣眾人有的恍然大悟,有的苦苦思索,韓德笑了笑,話語之中卻流露出了殺意。
“冥河長,人生短,時間緊。還是讓我早點送諸位上路,不要耽擱了一起投胎的時間”
話音未落,他一腳跺在地上,無數裂紋出現,然后順著山體一路延伸,只是片刻工夫,一大片山峰已經支離破碎,帶著巨大的轟鳴聲墜向地面。
而此時,劍光和拳風已經混成一片。
……昭陽城很大,一行人走了好一會兒才來到那座全白的樓閣附近。這是東南一帶著名的珍寶商家“白玉樓”的分店,若說有什么地方可以妥善賣掉吳解挖到的參王,自然非這里莫屬
大家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如此美景中回過神來,林秀才整理了一下儀容,正準備拿著那個價值連城的木匣下車,轉念一想卻又叫上了吳解。
“阿解,你拿著匣子跟我來。”他見眾人有些疑惑,解釋說,“阿解的運氣很好……”
于是眾人恍然大悟。
吳解將裝著參王的木匣抱在懷里,跟在林秀才身后,走進了他們這種尋常人家原本絕對不可能踏入的白玉樓。
這支人參是他從天書世界里面得來的。不靠譜的兔子茉莉沒辦法幫他修行,也拿不出什么天材地寶,唯有這些種來當零食的人參很有價值。
吳解有心出門求仙,但又不放心家中的父母親朋,便取了一支人參來賣,以便為他們賺一筆頤養天年的錢財。
事情很順利,這株人參賣出了一個天價,數目之高,讓帶隊的林秀才目瞪口呆許久,反反復復追問了白玉樓的陸管事好幾次,才確定自己真的沒有聽錯
“這萬兩黃金,貴客打算怎么收錢?”身材壯實面容黝黑,不像是商人倒像是船工的管事陸嘉笑著問,“我的建議是換成鄙店的白玉符,白玉符乃是鄙店特制,每一枚便能抵得上千兩紋銀。不僅可以在本店兌換,而且到天下任何一處大城市的古董店都能兌換,比隨身帶錢方便多了。”
林秀才茫然地發了半天呆,最后問:“我們可以考慮考慮再說嗎?”
“當然可以”陸管事笑道,“諸位貴客可以先在這昭陽城里面住幾天,食宿全包,出門之時更有本店派出的可靠保鏢隨行,絕對安全”
“那保鏢叫什么名字?”吳解心中一動,問道。
“是兩位保鏢,一位叫關雄,另一位叫徐海,都是從戰場活著回來的老兵,不僅武藝高強,做事更是利落”陸管事笑道,“盡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