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雨墨的事情,吳解不知道也懶得知道。他不知道這個叫“雨墨”的金丹修士其實是群仙會早就安排好的,打入蓬萊海市內部的探子;也不知道因為自己的緣故,這個忠心耿耿的探子和群仙會之間產生了裂縫;更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雨墨已經被她所效忠的組織給殺了滅口……只為了昧下那枚稱得上是重寶的銀靈珠。
那枚靈珠對別人來說珍貴,對他來說,只不過是驗證自己修為之時制作的一件器物罷了。
吳解來到蓬萊之后,不止一次想要試著制作靈珠。但他的真元何其強大,別說是珍珠,就算是尋常法器,被他真元一沖也要當場散架,哪里還能形成什么靈珠
左思右想之后,吳解便決定獨辟蹊徑,用別的材料來制作靈珠。
他選定的材料名為“銀冰石”,銀冰是一種并不特別稀有的礦物,若是足夠純凈,便會變得如同鋼鐵一般堅硬,卻又能夠很好地透過法力,是名“銀冰鐵”——吳解當年在九州世界的時候,他的師弟清河先生易長恭就曾經煉制過一套飛劍,名曰“雪魄”。那套飛劍用雪魂石為核、銀冰鐵為胚,出劍之時冷清清宛若片片飛雪,又能組成一座劍陣,威力非凡。后來易長恭成就還丹,便將這套飛劍賜予了自己的弟子李讓,李讓憑著這套飛劍縱橫天下,闖出了好大的名頭
天下事物之中往往蘊含著奇妙的原理,銀冰礦石純凈到極點之后,卻又會失去鋼鐵一般的堅固,變得脆弱易碎,但其硬度則高得離譜——用錘子可以把一塊純凈的“銀冰石”輕輕松松地砸成碎片,可若是用銀冰石鋒利的斷面作為刀刃,卻能夠在鋼鐵上毫不費力地刻畫,宛若利刃刻朽木一般輕松。
這銀冰石還有一個特殊的屬性,就是能夠吸納真元。只要注入的真元足夠強勁,它就能源源不斷地吸納,吸納越多,它的顏色就越趨向于金屬,而本身質地也會變得越來越堅固。
吳解送給雨墨的那枚銀靈珠,足足注入了相當于兩位普通陰神真人的真氣,而且他注入的還不是真氣,而是真元
這么多的真元,遠不止區區上千枚靈珠能夠貯存的程度,多出兩倍都不止
雨墨雖然見識不差,可畢竟修為不足,猶如一個站在大海邊的無知孩童,能夠看到海面廣闊,卻看不到海面下深沉洶涌的波濤。而主持迎賓島群仙會事務的天風真人就不同了,他修為不凡,已經接近了陰神境界的巔峰,所以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銀靈珠的真正價值……若非這東西太過珍貴,他堂堂一個陰神真人,何至于抹下面子去侵吞部下的東西,甚至還動了殺人滅口的心思?
不過,這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和吳解沒關系了。吳解送出那枚銀靈珠,只是一時興起而已。這就像當年棄劍徒和張廣利見到他追殺蜂王羅徹,一時興起指點了他一番,純粹是前輩對晚輩的欣賞而已。
如果日后雨墨能夠有所成就,吳解會為她高興,也樂于結下這份善緣;如果她將來泯然眾人,吳解也不會在意,大家原本就只是萍水相逢罷了。
此后的一段日子,雨墨沒有再出現,想來是專心修煉去了。
吳解則延續著很有規律的生活,早上來到醉仙居,找個能看到靈明居士的地方坐下,點兩個菜、一壺酒,慢慢吃完;出去逛上一圈之后,再來醉仙居,重新找個能看到這大醉鬼的地方,繼續點兩個菜、一壺酒,慢慢吃完;晚上回到臨時租下的小院修煉,順便休息。
在這里,這樣生活的人并不少。醉仙居的消費水平很高,迎賓島的房子租金不便宜,但蓬萊有錢的修士也很多,一天五六十靈珠的驚人開支,對于那些有錢有勢的修士們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比方說郎子青就在此地養了四房小妾,可惜的是這四房小妾全都沒能給他生個一男半女。而且他被吳解殺死之后,這四房小妾也在數日之后都死了——這是未名老人的命令,天風真人親自動的手,意思很簡單,就是殉葬。
一起殉葬的,還有這四房小妾家中上下二百余口,其中不少都是老實本分的人。郎子青雇人照顧自己的小妾,當然要雇本分人,否則豈不是要冒著給自己戴綠帽子的風險?但他自己卻不是本分人,他老子也不是。所以到頭來,這些人的本分,反而給他們帶來了禍患。
吳解一門心思都在研究靈明居士,并沒有在意這島上生的事情。這是那些遇害者的不幸,卻是天風和未名的大幸——若是吳解得知了這件事,天風真人固然難逃一死,就連未名老人怕是也一樣逃不掉。
一對一交手,吳解未必能勝過未名老人,但若是他打定主意要為民除害的話,那未名老人就死定了。
斗神的天職就是斬魔誅邪,吳解更是一個熱血上頭就硬于的人,他若是打定主意要殺未名老人,哪怕付出慘重的代價也是在所不惜的。
當年在九州世界,他為了殺天眼老人,花了好幾年的時間來布局,大成本大制作,折騰出了一座幾可以假亂真的上古遺跡。天眼老人縱然善于占卜,修為神通又都在吳解之上,最終也在不過是迎頭一刀罷了……
“奇怪,這靈明居士……我本以為他是類似大醉俠之類的人物,可現在看來,似乎就是個單純的醉鬼啊”吳解納悶地對茉莉說,“這都大半個月了,他每天早上開始喝醉,醉到下午稍稍醒一點,于是吃喝一番,再喝醉了……我不知道他晚上是不是依舊躺在那里,但這樣整天醉醺醺的,可不是修士該做的事情啊”
“誰知道呢。看他神識未散、精魂未失,應該只是單純的醉,沒有傷到元氣。可這樣整天喝醉,還怎么修煉?難道他打算一輩子就停留在法相境界初期,不求進步了嗎?”
茉莉也是十分疑惑,她見過不少的修士,其中神通廣大的比比皆是,但卻從沒見過有人頹唐成這個樣子。更奇怪的是,一般人若是頹唐至此,必定會損害本身的精氣神,甚至于修為全廢都有可能。但靈明居士的修為卻異常穩固,精氣神亂而不散,叫人難以理解。
“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這樣的事情,我也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的過去,吳解的目的也生了改變。
最初,他是想要觀察靈明居士是個什么樣的人,觀察醉仙居是個什么樣的門派,研究一下為什么無涯子會提到所謂“真正的名門”。但現在,他感興趣的已經不再是那些,而是靈明居士究竟修煉了什么法門?為什么整個人天天爛醉如泥,本身修為卻不受影響?
吳解出身醫家,雖然因為人生際遇的緣故很少真的行醫,但骨子里面醫者的本行卻沒有丟下。看到奇特的“病例”,他忍不住就想要仔細觀察研究一下,琢磨琢磨這究竟怎么回事?找出原因和對癥下藥的方法。
靈明居士的這種手段其實非常厲害,爛醉如泥,人的心神已經渙散,但心神渙散卻沒有損害修為……若是可以將這種手段總結出來,日后便能夠用以醫治那些受了精神損傷的人,比方說驚嚇過度失心瘋之類,必定能夠收到奇效
吳解就這么天天來觀察,大概過了一個月,某天傍晚,他吃完了一餐,最后打量了依然躺在墻角呼呼大睡的醉鬼靈明一番,搖搖頭起身離去的時候,突然心中一動,將正要邁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
轉頭看去,剛才還躺在那里爛醉如泥的靈明居士已經站了起來,目光炯炯看著他,眼神之中只有凌厲如刀的銳氣,哪有半點醉意
“咦?他剛才明明心神渙散,怎么一下子就好了?”茉莉瞪大了眼睛,軟綿綿的兔耳搖啊搖,眼中滿是驚疑。
這事情實在匪夷所思,如果這靈明居士修為高深、神通廣大,他刻意相戲,吳解和茉莉看不出來,那倒也不奇怪——比方說龍樹大菩薩這等人物,假設他老人家突然孩子氣,要開玩笑消遣消遣吳解,那的確就算茉莉也沒本事看出名堂來。
但是,靈明居士根本沒那么厲害他是醉鬼的時候還不大看得出來,如今他醒了,吳解可以拍著胸脯保證,這位奇特的大醉俠絕對只是法相尊者,修為比郎子青高一些,有限。
無涯子和吳解交手,雙方互有保留的情況下,打了數十天才打出勝負;可如果是靈明居士在同等情況下和吳解交手,都不用一天,一個時辰之內他就必敗無疑。
這樣的“高手”能夠騙過茉莉?開什么玩笑
他心中念頭急轉,臉上卻不露聲色,平靜地和靈明居士對視。
此時天色雖晚,卻還沒到醉仙居打烊的時候。事實上,晚上才是酒樓最熱鬧、客人最多的時段。整個醉仙居二樓幾乎座無虛席,每一張桌子上都做著或耐心等待、或專心品嘗的食客。更有許多伙計急急忙忙穿行于桌椅之間,熱鬧非常。
但就在吳解和靈明居士對視的這一刻開始,整個二樓便死一般的沉寂下來
他們并沒有運用真氣法力,也沒有施展任何神通,只是互相對視而已。但很顯然,靈明居士對吳解存著惡意,吳解對他也沒什么善意可言,雙方心中的斗志自然從目光之中流露,在空中碰撞。
僅僅是外泄的斗志,便讓整個二樓的食客們全都噤若寒蟬,不少人抓著筷子的手忍不住簌簌抖,一些膽小的更是連腿都軟了。
他們還好,畢竟有椅子可以坐,可憐那些伙計們端著盤子站在過道之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急得幾乎快哭出來了。
但無論吳解還是靈明,都絲毫不為周圍的情況所動,依然在冷冷地對視。
過了一會兒,吳解突然微微一笑,搖搖頭,徑直轉身下樓。
而靈明居士站在角落里面,一言不,沉默了許久許久,直到弟子聞訊趕來詢問情況,他才深深地嘆了口氣,搖著頭,默默地返回了自己的住所。
這些年來很難得的,他晚上沒有喝酒。
片刻之后,天風真人收到了報告,他看著那份詳盡的報告,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或許……該考慮換個東家了……”在陰暗的密室里面,主持群仙會一方事務的陰神真人,用滿是不安的語氣,一邊嘆息,一邊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