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新娘子格格一笑,從他頭頂飛旋而過。那一瞬間,狂風鼓舞,掀起了紅色的蓋頭,火光亮晃晃地照耀著那張明艷的俏臉。秋波流轉,似悲似喜,似嗔似笑。
許仙耳邊如萬鼓齊鳴,胸膺如爆,熱血全都涌上了頭頂。數年未見,直如隔世,不想竟會在此處重逢
自從離開蓬萊,天各一方,他無時無刻不記掛著這狡黠妖媚的蛇妖,也不知她是生是死。后來得知她與林靈素、青帝同行,從菌人那兒盜走了“混沌皮圖”,擔憂雖減,思念卻與日俱增,即使在“亡靈塔”沉睡的那些夜夜里,也常常會夢見那張時而溫柔天真、時而妖嬈嫵媚的俏臉。
但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里?為何會變成冥王之女,當著魔門群雄之面與展子夜成親?見了自己又為何裝作不識?林靈素和楚青紅如今又身在何地……萬千疑問伴隨著驚愕與狂喜,如潮水般瞬間涌過心頭。
還沒來得及多想,小青的神色突然變得說不出的陰冷凌厲,“呼”地一聲,陰風怒卷,竟突然探手朝他當頭抓下
許仙大吃一驚,本能地旋身反轉,與她一掌對了個正著,“嘭”十指交抵,猛地打了個冷顫,渾身仿佛瞬時結了層薄冰。她紅衣朝后一鼓,竟似沒能捱住這雄渾一擊,“哇”地噴出口鮮血,紙鳶般墜落在地。
滿殿驚呼四起,許仙失聲道:“小……小娘子,你沒事吧?”忙不迭地躍到她身邊,一把抱入懷里。情急之下,險些喊出了“小青姐姐”,好在話到嘴邊,又及時咽了回去。
掀起蓋頭,卻見她朝自己飛快地眨了眨眼,臉頰暈紅,傳音道:“臭小子,我當然沒事。倒是你現在才認出姐姐……哼,活得不耐煩了么?”語氣兇巴巴的,嘴角卻泛起似有若無的微笑。
許仙大喜,心想她先前既不肯向自己點破,必有緣由,當下索性將戲演足,惶急地緊緊將她攬住,聲帶哽咽,叫道:“娘子娘子你可別死,你若死了,我也不活啦”
群雄只道他當真一掌將新娘子打成重傷,更是哄然大嘩,就連展子夜、冥王也愣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海冬青呀呀尖叫著落到許仙肩上,探頭縮頸,似也在好奇這女子是誰,究竟生了何事。
許仙一邊抱緊小青假意哭喚,一邊在她耳邊蚊吟似的道:“好姐姐,幾年不見,你出落得越標致啦。我對你日思夜想,你了見面卻不認郎君,反要改嫁這病癆鬼,謀殺親夫,又是什么緣故?”
“呸誰是你娘子?”小青耳頰著了火似的燒燙,渾身酥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又迅緊闔長睫,傳音恨恨道,“臭小子,你和李師師卿卿我我、一起貼著臉洗澡,又是什么緣故?”
許仙一怔,是你差點兒叫出聲來。敢情先前闖入更衣室,奪走他衣物的黑衣人竟是小青但她為何不肯透露身份,反將自己一路引入陷阱,困守地牢?
正欲詢問,又聽小青冷笑一聲,傳音道:“油嘴滑舌的小色鬼,你就像五指山下撒尿的孫猴子,被李師師緊緊攥在手里,還不知道呢我猜猜,她定是花言巧語,說要助你登上魔帝之位,還說和你聯手推翻趙宋,報仇雪恨,是不是?哼,那你猜猜,是誰讓我趁著你們親熱之時,偷走那半卷‘玄武骨圖,與神瓿?又是誰讓我將你誘入地牢,和王芋頭作伴?這女魔頭連自己的哥哥都下得了手,你以為她得了煉天石圖,后,還會留你活口么?她看你帶著王芋頭逃出生天,將她計劃全盤打亂,又能再容你們多久?”
許仙雖對李師師一直暗存防范,聽她這般一句句說來,仍不免冷汗涔涔,又驚又怒,所有的疑竇亦全都冰消雪融了。
當年敖青青為了從殷紂、展光耀手中奪回“玄武骨圖”,故意傳展氏“九陰白骨爪”,又以這邪功殺了冥王之妻,栽贓不夜城,撩得兩家大開殺戒。李師師必是在神農架逼供敖青青時,知悉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才會指使小青假扮成“殷越男”,一則讓她從“父親”冥王那兒騙取半卷“玄武骨圖”,二則借著與不夜城和親之機,盜取剩下的半卷
冥王瘋瘋癲癲,信以為真,故而那日見了與小青頗為神似的白素貞,才會誤認為她是自己的女兒。而展子夜雖被小青迷得七葷八素,卻暗存提防,一心假借婚禮之機,引出失蹤已久的敖青青,洗冤報仇。所以才有了這種種事由。
只是不知小青何時撞見李師師,又為何要聽命于這妖女?以這大宋第一魔女的手段,想來自有千百種方法讓她乖乖就范。小青先前不敢傳音提醒自己,多半也是擔心被李師師所察覺,不得已之下,才假意和自己對掌重傷,借機相
眾人見許仙突然渾身僵直,張口結舌地抱著小青,半晌說不出一句話,還道新娘子已傷重而死了,更是喧嘩四起
小青悄悄擰了一把他的手臂,傳音嗔道:“臭小子,你再這般呆,那妖女就該起疑啦她本領通天,要想制伏,只有將她誘到身邊,殺她個措手不及。如不奏效,就只能和王芋頭一齊聯手,放出玄武,再伺機用神瓿收她了……
話音未落,忽聽王重陽、李師師齊齊傳音叫道:“小心”許仙頸背一涼,汗毛盡乍,海冬青尖啼著沖天飛起,兩股凜冽的氣浪已狂飆似的劈至他頭頂。
驚呼聲中,他抱住小青翻身急滾,氣刀破臂橫掃,“嘭嘭”霓光劇蕩,斷羽四炸紛揚。心里驀地一沉,只道誤傷了海冬青,卻見那神鷹早已直破云霄,翱翔激嘯。
那兩個偷襲者不給他半點喘息之機,氣浪激涌,連綿不絕地朝他沖來。左邊那人滿頭金花銀飾,彩帛飛舞,赫然竟是“魔門五母”之一的金花娘娘。右邊那位白裘高冠,一手舞劍,一手搖扇,正是那風流自賞的西涼公子洛原君。方才被震碎的翎毛想必就是來自他手中揮舞的這柄羽扇了。
許仙又奇又惱,為何眾人身中尸涎,無法動彈,獨獨他們無恙?旋即醒悟,金花娘娘蠱毒無雙,或許早已有所防范,方才假裝癱倒,不過是和自己一樣伺機而動罷了。
一招滯后,先機盡失。加上他腿腳不便,一手又要抱著小青,左支右絀,很快就被兩人如潮攻勢迫到了墻角。
眼角瞥處,見李師師妙目灼灼地凝視著自己,似笑非笑,深不可測,心中更是凜然。金花娘娘姑侄不足為懼,怕的是李師師疑心已起,動了殺機。
他念頭飛轉,笑道:“洛公子,你信誓旦旦,說好了只討我侍婢,不搶新娘,為何出爾反爾?出爾反爾便也罷了,為何還趁我不備,偷施暗算?這就是西涼好漢鼓吹的重諾守信、正大光明么?”
忽然貼著墻角螺旋飛起,氣刀光芒大熾,泰山壓頂似的朝著洛原君雷霆猛攻。他與小青苦練了幾個月的雙劍合璧,深知其利弊。與其被動抵擋,不如全力反攻這姑侄二人中的弱勢一方。
“噗噗”連聲,洛原君的羽扇登時又被他震斷了半截,趔趄飛退。他拋去羽扇,面不改色地揮劍格擋,嘆氣道:“完顏兄,我自愿將新娘讓給你,是敬重閣下是條漢子。可惜我看錯你啦。你既自稱是冥王女婿,為何趁人之危,搶自己娘子的東西?搶自己娘子便也罷了,為何還要將她打成重傷?這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漢?”
“跟這冒充帝尊的小賊有什么可說的?”金花娘娘彩帛飛舞,行云流水似的朝許仙臂彎里的小青卷去,喝道,“小賊,放下冥王女兒,留下兩條手臂,或許我還能讓你從這兒爬著出去”
許仙哈哈大笑道:“老婆娘,你以為我雙腿俱瘸,懷里又抱著娘子,就只能束手待斃了么?好,你既然這么想要我娘子,給你——”說到最后一個“你”字時,突然將小青朝她拋去,同時運足真氣,縱聲狂吼。
“轟”燈籠盡炸,殘梁斷瓦簌簌崩塌。眾人眼前一黑,如被巨浪迎頭撞擊,氣血翻騰。
金花娘娘閃過一絲驚駭而又難以置信的念頭,難道這小賊當真是林靈素附體?但此時貪念如熾,早已顧不得害怕,揮帶卷住小青,正待往回推拽,卻聽“當”地一聲劇震,洛原君長劍盡碎,鮮血狂噴,已被一道極光似的絢麗刀凌空撞飛。
“原君”她心底一沉,失聲大叫。身形方動,那道氣刀又已飛旋著當頭劈來了。呼吸如窒,狂飆怒舞,仿佛隨著周圍的空氣,瞬間被絞入了一個強猛無比的漩渦中。
金花娘娘大駭,彩帛鼓舞,猛地松開小青,反身一掌拍出。“咄咄咄咄”,數以百計的金花流星雨般撞入那輪漩渦,彩光一鼓,又忽然激嘯著四下炸散。她喉中腥甜狂涌,護體氣罩登時被那道光輪生生震裂,肩上、左腿全被金花打中,尖叫著跌飛出六七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