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吳銘如何懷疑前田昭夫的真實身份,回到軍營之后都得暫時放下,方佑淳的副官李謙、軍需科長古岳恒、新任一團團長謝子軒等七位相好兄弟已經等候多時,就連副司令唐云濤的副官陳昭賢也混到這個圈子里來了。
眾弟兄看到吳銘進入院子停車,連忙嚷嚷讓他掉轉車頭開車進城。吳銘立刻熄火收起鑰匙,嚴肅地說寧愿騎馬進城,也不愿酒后駕車,城里的大街小巷路窄人多,萬一有個閃失,說不定眾弟兄的一世英名就毀在酒后駕車上。
一群弟兄不得不繼續騎上自己的馬進城,住在吳銘院子里忙著書寫工作計劃的史迪夫不喜歡喝酒,婉言謝絕了大家的邀請。
戴子冉和張東寧非常珍惜結交軍中朋友的機會,毫不猶豫便答應下來,一起到后院牽出戰馬,跟著說說笑笑的一群上官,向北街老字號酒樓策馬進發。
次日上午,宿醉后頭疼欲裂的吳銘洗了個井水澡才緩過氣來,聽張東寧說自己最后一個人喝三個人也沒落下風,其他人半數當場吐了,自己回來在馬背上才開始嘔吐,不過最后還是堅持到家了。
聽到這些吳銘苦笑片刻,叫上戴子冉一起前往營外的金屬制品廠。
這個時候比利時合作伙伴賽揚、輕武器仿制專家奧地利小個子舒林思·威伯和其他六名高級技師都在,有的在測試新安裝的沖壓機和臥式機床,有的在和包耀元、梁寶歧這兩位掌控全廠技術核心的老師傅商量事情,上百工人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工作,唯獨公司總經理鐘長卿優哉游哉地端著個紫砂壺,滿臉帶笑地東游西蕩。
包耀元最先看到吳銘,連忙上前打招呼,先是恭喜吳銘官升一級換上了中校領章,隨后告訴吳銘,他和梁寶歧的三位子侄來了三個月,如今都在軍械所所長老曹頭麾下,根據奧地利小個子洋人畫出的圖紙和制作的檢測模具,已經很好掌握了柯爾特手槍的仿制技術,月初已經開始量產,估計前面三個月的產量能達到五百支,完全熟練之后,只要原材量充足,月產量能穩定在五百支左右,成本也會大幅度下降。
吳銘非常高興,詢問兩位老爺子的身體情況,隨后向身高不到一米六五的奧地利小個子伸出手:“威伯先生,僅僅兩個半月時間,你就給我帶來這么多驚喜,謝謝你!”
已經領了兩個月高薪的威伯和吳銘熱情握手,很快轉向身邊的賽揚,用語速極快的德語抱怨道:“你這個混蛋,竟敢說中校先生沒你個子高……看看,他至少比你高出兩英寸。”
“不不,最多只有一英寸多點兒,你仔細看看他的厚底軍鞋,幾乎有一英寸,不是嗎?”賽揚毫不臉紅地分辨。
邊上的幾個洋人技師聽了哄然大笑,吳銘等人都聽不懂德語,只好咧著嘴跟著笑。
正當吳銘想是不是把精通英、德、法三國語言的史迪夫叫過來幫忙時,戴子冉在吳銘身后低聲翻譯,最后不好意思地解釋說自己聽得懂德語,只是說不好,所以不敢賣弄,惹得吳銘忍俊不禁,弄得一群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吳銘在笑些甚么。
吳銘也不解釋,看到曹老爺子領著三位三十幾歲的漢子過來,知道是包耀元和梁寶歧的子侄,連忙上前親切相見,完了招呼大家一起進入辦公室開會。
金屬制品廠的機器設備已全部到位,最先安裝的一座用于合金冶煉的德國穆爾式電爐、一座小型硅鐵爐都已試產成功,其他新進設備除了為修械所生產加工武器零部件之外,還有很大的生產潛力,諸如鋼盔生產、刺刀和其他刀具制造、利用進口軸承生產馬車橫軸、試產載重馬車等等事項很快就能解決。
大家對重新調整的金屬制品公司生產計劃沒有任何異議,吳銘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翻開后道:
“諸位,現在最關鍵的是兩種步槍子彈和美制點45英寸槍彈的生產,所有設備已經運到距離此地一百多公里的小山村毛良塢,包括一座穆爾式電爐和銅材軋板機在內,正等待大家前去安裝。”
“也許大家已經看過建在村子東面隔著小河緊靠山體的那片廠房,我們的計劃是,年底之前安裝完畢,爭取在新年到來的時候能夠順利投產。”
“等等,親愛的中校。”
賽揚站起來提出疑問:“我們都有個問題,為何你要把子彈生產線放在那個偏遠的山谷里去?相對來說,衢州的環境和交通狀況不是更好嗎?我們都承認,那是個美麗的山村,東面大山里流出的幾條溪流,可以保證安裝水力發電機之后提供足夠的電量,也可以利用當地的燃煤發電,可是你不覺得這是非常不理性的選擇嗎?”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直率,親愛的中校,這不但是我們的意見,也是在座各位中國專家的意見……當然,你是老板,我們都得聽你的。”
吳銘示意賽揚坐下,環視一圈問道:“怎么,大家都有這樣的疑問?”
包耀元、梁寶歧、老曹頭曹世雄、鐘長卿都點頭,毅然投身軍旅進入修械所、獲得上尉副所長職務的梁寶歧的兒子梁虎臣,也大聲附和賽揚的意見,幾位洋人技師在兩位軍械所小伙子結結巴巴的翻譯中頻頻點頭。
吳銘猶豫良久,最后還是實話實說:“諸位,這次在上海及周邊地區發生的中日戰爭,想必大家都知道結果了……在此我想問問大家,從上海東方的海面到我們衢州的空中直線距離是多少?”
眾人面面相覷,沒一個人注意到這個問題,最后全部疑惑不解地望向吳銘。
吳銘左右看看:“看來沒人知道準確的數字,那我可以告訴大家,準確數字是三百八十公里,要是從杭州灣海面算起,距離更近,只有兩百五十公里左右,日本軍隊最落后的飛機,都可以在一個小時的飛行之后,輕松地對衢州展開轟炸。現在大家明白我為什么會把子彈生產線放到西面的大山里了吧?”
眾人無比動容,賽揚禁不住問道:“吳,你還是認為日本軍隊真的會全面侵略中國嗎?”
眾人立刻望向吳銘,吳銘苦笑道:“賽揚,你還記得去年我們坐在一起喝酒的時候,你不相信我的判斷,認為日本人只不過是對中國進行武力威脅,不會冒著得罪英法等國的風險出兵侵略上海的事情嗎?可結果卻證明我是對的,而且我堅信,用不了五年,也許更短,日本就會對中國發動全面侵略戰爭。”
驚呼聲驟然響起,聽完翻譯的幾個洋人技師聳聳肩,均感到不可置信,只有賽揚領略過吳銘妖孽般的預測,想了想識趣地閉上嘴,包耀元等中國技師們,幾乎都睜著驚慌失措的眼睛,望向滿臉無奈表情的吳銘。
吳銘很快挺起胸膛:“基于這個判斷,我不得不把兵工廠安排在大山里。那地方你也去過,看似偏遠其實不算遠,只要我們的工廠選址巧妙,在未來幾年里增加一些必要的防空設施,就不用擔心日本的飛機轟炸,我們就能在日本軍艦封鎖所有海洋航線之后,生產出能夠抗擊侵略者的武器彈藥。”
“雖然我知道產量很小,對整個戰爭沒有決定性的幫助,但我們必須嘗試去做。好了,大家現在沒有什么意見了吧?”
賽揚看到吳銘望向自己,只好打起精神解釋:“好吧,我爭取在四十天之內,運來兩臺一百五十千瓦的水輪發電機組,在機器到來之前,我會按照合約規定,從上海派遣專業建筑公司前往毛良塢,爭取在冬季到來之前建好水電站,以及包括變電站和二十公里的供電線路在內的合同項目。”
“不過,由于發電機組購自美國,所以我需要你追加到最高百分之五十的設備和工程建設預付款,也就是四萬八千美元。”
“沒問題,明天上午簽完合同補充協議,我就會把這筆錢交給你。”吳銘毫不遲疑地應允,但隨即不輕不重地告誡道:“賽揚,上次的事情我很失望,我希望這一回不會再出現任何變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