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江西省主席熊世輝下定的決心大,還是俞濟時的深厚背景令所有軍政大員們心存忌憚,江西保安司令部和上饒行署難得地體現了一次雷厲風行的高效率:
三天半的會議結束,所有作戰物資和所需糧餉就已運送到位,各參戰部隊均獲得足夠補充,就連作為戰略預備隊的吳銘所部都獲得八萬發步槍子彈和一批糧油,以及提前下發的一萬五千大洋的軍餉。
特務連放出去的五個偵查員回來了四個,沒有發現紅軍主力部隊的任何蹤跡,這一結果令吳銘忐忑不安,疑竇叢生,反復查閱地圖分析情報之余,只能耐心等待總指揮部下達作戰命令。
到了第四天上午,悄悄放進懷玉山三號地區進行偵查的最后一名弟兄終于悄然返回。
吳銘聽完特務連連長呂魁元的偵查匯報,立即趕往特務連營房,以確定得到的消息是否真實可信。
由于事關重大,呂魁元把所有弟兄都趕出營房,已是少尉副連長的雷鵬主動站在營房外站崗警戒。
身材瘦小的偵查員看到團長親自來詢問,以為團長不相信自己,激動地站起來辯白:“團長,屬下說的全是真的,紅軍的第十軍團部就設在香爐峰下面的破廟里,如今沒幾個人了,他們的主力全撤走了啊!”
吳銘露出個笑容,安慰道:“別急,別急!你得回的情報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關系到全團所有弟兄的生死,所以我需要你從頭到尾詳細說一遍。”
“好!我……屬下背上背簍,裝著五尺洋花布、兩瓶酒、兩斤鹽巴和一包紅糖,趕往田家棚我表姑家,離村口還有三里路,就被突然跳出來的紅軍的哨兵攔下,他們用槍頂著我,來來去去審問,聽我說出我姑丈的名字才好些,可他們還不放我走,問我離開上饒時看到多少官兵?”
“于是我就按照連長吩咐的照實說,說來了近萬人,浙江那邊的大軍也開來了,他們又問我這兩年在城里干什么營生?我哪里敢說前兩年就在他們東面的五堡山落草啊?連忙依照出發前連長教的說,這兩年跟著鐵板坑的陳老板來回跑,從上饒和廣豐運煤到浙西常山,他們商量了一會兒終于相信了,派了個小兵跟我一起到我姑姑家,看到我姑姑和姑父認下我了,那人才放心回頭。”
“兄弟別著急,坐下慢慢說。”
吳銘和氣地把小兵按到床沿上,掏出香煙,遞給他一支。
小兵連忙把煙夾在耳朵上,挺起小身板,接著匯報:“那個紅軍的小兵走后,我姑父連忙把我拉進里屋,他嚇得渾身直發抖,我姑姑一面打我一面哭,說我不學好去做刀架脖子的營生,我只好騙他們說我改邪歸正了,真的跟著陳老板做生意,完了揭開背簍。”
“我姑父、姑姑看到我帶去的東西挺值錢的,于是就信了,吃晚飯的時候,他們說我在外面比留在家好,要不然非得讓紅軍上門動員當兵不可。我便問為什么?我姑父悄悄告訴我,說方書記和周軍長他們早在二十幾天前,就領著三千多人槍悄悄離開了,聽說要去贛西打老蔣,反圍剿,還命令各村赤衛隊到處設卡,封鎖消息,無論什么人只許進不許出,這兩天才消停下來,如今香爐峰只留下張團長領著的兩百來傷兵。”
吳銘打斷小兵的話:“你知道周軍長、張團長都叫什么名字嗎?或者說是你姑父知道?”
小兵挺起胸膛,驕傲地說:“知道,怎么不知道?他們名氣太大了,周軍長叫周建平,聽說他念過云南講武堂,后來又讀黃埔軍校,老家在鷹潭南面的金溪縣,他的名氣最大,快趕上方志敏了!張團長我開始不知道,問了我姑父才知道叫張青松,這人很能打仗,是員難得的虎將。”
“張青松?是他?哈哈!太有趣了!你繼續、繼續。”吳銘對老朋友張青松當上團長頗為意外。
小兵點點頭:“后來我又問,紅軍從不抓壯丁的,怎么會動員我當兵呢?我姑父說,周軍長領幾千人走了,只留下張團長兩百來人,留在東面楓樹山的另一個團也只有兩百人,大多是受傷走不動的,擔心官兵進山清剿,就號召各村年輕人踴躍當兵,每次開動員會就喊口號,要保衛家園,重建光榮的第十軍。”
“當晚我想摸到香爐峰探一探,可想起連長的話又怕壞事,當晚就沒敢動彈,第二天早上我離開村子,經過村南岔路口哨卡的時候,那幾個紅軍官兵還記得我,沒為難就放我走了,走出兩里多路,我就繞過東邊兩座山崗回去,趴在山腰觀察三里外香爐峰下的破廟,只看到幾十個人進進出出。”
“我怕還有人沒看到,于是就趴在山腰一直等到太陽落山,發現那兒進進出出和吃飯的只有百來人,其中近半都是傷病員,于是就跑回來了,可緊趕慢趕還是耽誤了一天時間。”
吳銘又問了幾個問題,贊賞地拍拍小兵的肩膀,站起來:“你叫羅光興吧?你為我們所有弟兄立了一功,從今天起,你晉升下士!魁元——”
“到!”
“獎勵智勇雙全的羅光興下士十個大洋,外加一條香煙,破格配備駁殼槍,留在你們特務連偵察排繼續學習!”
“是!”
羅光興激動得全身發抖,猛然向吳銘敬了個軍禮。
吳銘鄭重地回禮,勉勵幾句轉身離去,回到自己營房,立刻召來作戰參謀戴子冉:“你到總指揮部找馬參謀長,看看這個月的內部通報上,贛東、閩北戰場有沒有出現紅軍的新番號?借口是擔心我們的老巢江山和常山西南邊境的安全。”
“如果沒有的話,就悄悄告訴他,我懷疑紅軍第十軍已經不在贛東北地區了,請他想辦法通過別的什么渠道好好查一查,他若是詢問消息來源,你讓他來找我。”
“明白了!”
半個多小時后,戴子冉風風火火回來:“查到了,在行署的內部通報上查出來的,閩北與贛東交界一線發現了紅軍第十一軍番號,軍長就是原第十軍軍長周建平!”
吳銘頗為振奮,站起來哈哈大笑:“一個瞞天過海之計,就把整個贛東北的兩萬軍隊和各級政府玩得團團轉,牛啊!”
戴子冉很驚訝:“什么事這么高興?”
吳銘一把拉過戴子冉,將偵查員獲得的重要情報和自己的推測結論告訴戴子冉,最后對目瞪口呆的戴子冉笑道:“這個結果不正是我們所需要的嗎?難道不值得高興?”
“狗比倒灶的……整個江西保安部隊就是一群蠢才啊!”戴子冉連連哀嘆,自己沒日沒夜絞盡腦汁,最后竟然換來如此結果。
吳銘收起笑容,嚴肅告誡:“這一消息不許外傳,就當什么事情也沒發生,我已經給魁元下達保密命令了。”
戴子冉心領神會,隨即又問道:“要是馬參謀長問起來怎么辦?”
吳銘笑道:“他懂個屁啊!你只是請他幫忙查查紅軍番號,又沒說什么,哪怕他有所懷疑,我說關心浙西咱們的老巢安全不行嗎?”
“這倒也是,反正他忙得很,問都沒問一句,估計連他自己都忘了。”戴子冉露出了笑容,忽然感到一陣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