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銘對被嚇壞了的中年漢子歉意地笑了笑,把椅子放在火塘前方一米多的地方,恭敬地請老村長先坐下。
寒暄幾句,吳銘掏出包香煙敬老村長一支:“打擾您了老叔,有件事需要向您老解釋一下,為確保我軍主力部隊的側翼安全,從今天起,我們需要對往來人員進行檢查,同時需要全村父老鄉親的名單,以便核對進出人員,防備共軍的探子混進來攪亂本地的安定生活。”
老村長大吃一驚:“我們村很多人和周邊村子都是親戚,而且來往商人也多,要是封死了,不方便啊!”
“老叔誤會了,我沒說封死啊!只是來往之人需要檢查詢問,我們絕不會為難父老鄉親,更不會干那些敲詐勒索的勾當,希望老叔多多支持!”吳銘耐心解釋起來。
老村長只能點頭:“那好吧,我家里就有全村的戶籍名單,這就給長官拿來。”
“謝謝老叔,戶籍名單我們不拿走,我讓人抄一份就行了。”吳銘示意張東寧把門外的兩名參謀叫進來。
老村長很快拿來名冊,張東寧領著兩名參謀迎上去,接過名冊就在一旁的矮桌上抄寫起來。
吳銘請老村長坐下,轉向坐在斜對草墩上的中年漢子問道:“這位老哥貴姓?”
中年漢子連忙站起來,畢恭畢敬地回答:“鄙人也姓周,家住南面的棠陰鎮,是周大叔的本家侄子。”
吳銘客氣地請他坐下:“棠陰鎮到這地方可不好走啊!紅軍的主力軍團在你們那地方駐扎很長時間了吧?”
中年漢子心臟猛然收縮:“我、我不知道啊!我們那窮地方沒紅軍,之前來過,很快又走了。”
“沒關系,坐吧。”
吳銘似笑非笑地請他坐下,轉向已經嚇得臉色發白的老村長:“老叔別擔心,雖然國共兩黨正在打仗,但那是軍人的事,不會連累貧苦百姓,至少我的部隊不會為難與紅軍接觸過的平民百姓,理由很簡單,我的軍隊包括我本人在內,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知道在這亂世里所有的平民百姓父老鄉親都活得不容易。”
老村長連忙附和:“是啊、是啊!不容易啊!”
吳銘掏出兩盒香煙塞進老村長手里,站起來和氣地告辭:“小侄還要到南面看看,就不打擾您老人家了,我的兩個參謀抄完名單也會馬上離去,還得麻煩您老把設卡盤查的事情通知鄉親們,讓大家邊慌張,不便之處還請原諒!”
老村長捧著兩盒煙哆嗦起來,剛想還回去,吳銘已經大步走出門口,站在門口的兩名侍衛緊緊跟隨,轉眼間擋住了吳銘的大半個身影。
老村長無奈地嘆了口氣,把煙裝進口袋回去坐下,提起煙斗點燃默默吸煙,等兩名參謀抄完名冊告辭離去,他才把中年漢子拉進里屋,憂心忡忡地問道:“看樣子,剛才那個吳團長懷疑上你了,怎么辦?”
中年漢子心里更慌張:“叔,你說我現在就走他會不會讓我離開?”
老村長愣了好久:“難說啊!這位年輕的吳團長看似和氣,實則滿腹城府,陰森森的,讓人害怕!”
中年漢子更緊張了:“叔,不管怎么說,我都要馬上把這里的消息帶回南面去!這個吳團長不得了,而且他的官兵看起來非常精明,定是中央軍的精銳部隊啊!要是我不把消息傳回去,萬一主力團還以為是之前的白狗子守在這里,懵懵懂懂摸上來打一仗怎么辦?得死多少人啊?”
老村長著急地直跺腳:“不能打過來!他們在所有路口都修了新工事,高高低低里外都有,全都擺上了機槍,原先沒有放哨的幾個山崗上也都有人看著了,而且我看到他們很多人都有望遠鏡,要是你們六七百人摸進來被發現了,多少都不夠機槍打!”
“我知道!我知道!我現在著急的是怎么出村趕回去啊!叔,不管怎么說你一定要幫我!”中年漢子真急了。
老村長連忙示意他安靜,轉了兩圈猛下決心:“算了!我送你出去,他們多多少少得給我點面子。”
中年漢子大喜:“要么走西邊?”
“走西邊怎么行?你得多繞四十里山路啊,趕得及嗎?”老村長擔憂地問道。
中年漢子咬咬牙:“趕不及也要趕!剛才那個白狗子團長不是說要到南面看看嗎?南面走不了,否則定會讓他起疑心的,就走西面!”
“好!跟我來,從后門走!”
老村長將他的遠房侄子送出村西口,直到看不見影子才放心返回,哪知道剛才兩人的臉色驟變已引起吳銘的懷疑,并為此做出了布置。
順利通過村西口的中年漢子走出三里路,看到身后沒人終于長出口氣,口干舌燥之下顧不上觀察前方,大步走向山道下方的泉眼,蹲在一汪清洌的泉水旁伸出雙手,卻震驚地看到水面上清澈的倒影。
“別動,我不會傷害你,你喝吧,喝完再說。”冰冷的聲音在側前方響起。
中年漢子只覺得雙耳轟鳴頭皮發麻,水也顧不上喝便猛然站起,緊咬腮幫盯著前方全副武裝的彪悍軍人問道:“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哪個吳團長的侍衛官吧?你想干什么?”
高大的韓鐵城笑了笑:“別緊張,我們團長托你帶個話回去,請你們的隊伍不要過來,我們也不會主動出擊,大家相安無事就行了。”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中年漢子迅速冷靜下來。
韓鐵城哈哈一笑,很快沉下臉來:“別跟我來這套,見多了,真想讓你說實話簡單得很!好了,你走吧,一路小心些,從這往南走還得先走西面的劉家源,過了劉家源才能順著村東小道往南走,一路上翻山越嶺還得過三次河,九曲十八彎啊,估計今晚你都到不了南面的黃連坑,哈哈!”
中年漢子徹底傻眼了,怎么也沒想到剛來不到一天的這個團,竟然對周圍的山間小道如此了解。
可震驚歸震驚,該干的事情還得立刻去干,中年漢子已經忘記口渴,在高大軍人注視的目光中快速離去,一口氣跑出五里山路,如虛脫般撲到路邊小溪旁,把腦袋泡進溪水里猛喝幾口水,翻過身子躺在潮濕的溪畔大聲喘息起來。
次日上午十點,全身是汗面目憔悴的中年漢子周得志終于趕到紅軍第四師所在地棠陰鎮北,在哨兵的攙扶下進入鎮中的師部,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向緊急集中的師部領導匯報。
聽完周得志的匯報,黃埔軍校畢業的紅軍第四師師長郭天明又問了幾個關鍵問題,嘉許一番之后吩咐衛兵把周得志抬下休息,立即與政委謝維俊和兩名團長圍著地圖,兩名參謀連忙將吳銘團的情況標注在地圖上。
郭天明看完標注在茅排嶺三個方向的工事,禁不住嘆了口氣:“沒想到陳誠的反應這么快,把我們側翼繞擊的通道全都堵死了,就連白果寨這條沿河北上的狹窄山道也被封死,守軍從一個營增加到一個團,還把巡邏隊撒到十里之外,是個勁敵啊!”
“沒搞清這個團番號?”謝維俊是第二次詢問了。
郭天明搖搖頭:“這個團的保密措施做得相當好,根據周得志的匯報,這個團的團長姓吳,南昌口音,來自陳誠的前敵指揮部,細細推測,很可能是個擔任警衛任務的直屬團,還有個重要情報,這個團沒有攜帶火炮,但是輕機槍和機關槍很多,看裝備就是典型的警衛部隊。”
三十歲的一團長鄧廷乾很不服氣,這位出自福建上杭的老資格軍人參加了第三次反圍剿和之前圍殲五十二師的戰斗,很看不起逃得最快的國民黨警衛部隊:“輕機槍再多,人沒用照樣沒有戰斗力!大家看,這個團一到茅排嶺就搶修防御工事,除了東面通往南城方向道路沒有修工事之外,其他三個方向全都修了,由此可見,這個團的團長絕對是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膽小鬼!”
郭天明和氣地問道:“那該如何解釋他們識破周得志身份的事情?”
“我估計他們并沒有認破周排長的身份,而是耍詐,見詐不出什么名堂也就作罷了,否則怎么可能讓周排長安然離開?”政委謝維俊提出自己的看法,立刻獲得兩位團長的支持。
心有疑惑的郭天明沉思良久:“大家認為是否需要更改一下之前的突襲計劃?”
事關重大,兩個團長知趣地閉上嘴。
政委謝維俊考慮良久,提出個折中方案:“茅排嶺位于南城與宜黃之間的咽喉位置,是我軍第一軍團極為重視的奇襲通道,之前我們采用頻繁的小股部隊騷擾戰法,目的是迷惑敵人,讓敵人誤以為宜黃與南城之間的崇山峻嶺中,只有我軍少量騷擾部隊,從最新得到的情報來看,駐扎茅排嶺的敵人雖然突然換防,軍力增加到一個團,但這個團并非一個滿員的正規團,而且沒有裝備火炮和重機槍,頂多算是兩個步兵營,由此可見,茅排嶺尚未引起敵人的重視,我軍可按照原定計劃實行。”
鄧廷乾立刻附和:“我同意政委的意見!還有三天,我軍各主力軍團就要發動戰役,我師作為紅一軍團的右翼前鋒部隊,攻克茅排嶺保證主力部隊的迅速穿插是義不容辭的責任,以我師各團的豐富經驗和戰斗精神,拿下茅排嶺不是問題。”
穩重謹慎的二團長也同意謝維俊和鄧廷乾的意見,認為本部的任務無法更改,否則將會使整個左翼部隊兩萬多將士的作戰計劃出現巨大變動,這絕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做到的。
郭天明終于放下顧慮,同意大家的意見,但最后還是表示立刻將最新發生的情況上呈軍團司令林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