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青幫被徹底逐出閘北南部街區只是時間問題,今年已經四十九歲的杜月笙,心中久違的熱血已然沸騰,此時此刻,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窩囊的感覺,忽然一個箭步沖出院子,來到大門前,向聚集在街道上的青幫幫眾大聲喝道:“小鬼子已經打到我們家門口了請諸位弟兄向你們的背后看看”
聚集在杜月笙身前的四五百名青幫幫眾,幾乎同時回頭,一棟棟明顯帶著中國風格的建筑從近處一直綿延到北方的天際,繁華而又美麗。
杜月笙面對青幫幫眾,指向前方,聲嘶力竭地吼道:“弟兄們,那里就是我們的家園是我們安身立命的地方那里有我們的親人,我們的街坊鄰居,還有我們的同胞最重要的,那里是我們中國人繁衍生息的土地,一旦讓日本人站住腳,以他們那貪婪的本性,以后我們再想拿回來就千難萬難了”
原本聽聞前面死傷慘重而開始動搖的青幫幫眾,此時充血的雙眼中再也沒有半點兒退縮的意思,原因無他——他們確實已經沒有退路了
“古人云: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有的人,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而死,死得輕于鴻毛,有的人,為了保家衛國而死,那就是死得重于泰山……我杜月笙不敢說死得重于泰山,但是,我為了保護我的親人,保護我的同胞,保護我們的國家民族的利益而死,我死得其所,有臉去面對列祖列宗……
杜月笙頓了一頓,隨后用更加洪亮的聲音吼道:“廢話就不多說了,現在有人退后老子不怪他,畢竟他的家中或許有老母,有新婚的妻子,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但是,敢跟老子一起殺鬼子的,我杜月笙將把他看做我的親兄弟,今后必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現在,是男人的站出來”
隨著杜月笙的話音落下,數百人無一后退,全都齊刷刷向前一步,最近的都快站到杜月笙的面前了。
“杜老大,您是英雄豪杰,但我王二麻子也不是縮頭烏龜,大不了就是一死,不過死之前,怎么也要拉幾個小鬼子墊背”
“誰這時候做縮頭烏龜,老子一輩子看不起他”
“杜老大,只要您一句話,弟兄們就算是豁出去這百多斤肉,也絕對不會后退半步”
杜月笙滿意地看著眼前已經完全被激發熱血的各路英雄好漢,重重地點了點頭,轉過身來,高舉右手指向南方,大吼一聲:“把群狗娘養的小日本打回虹口去”
說罷,杜月笙從腰間的槍匣里拔出駁殼槍,身先士卒地沖到最前方,順著寶通路向南前進前進
此時前面的局勢已經糜爛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原本駐守在寶源路東段、寶通路南段的六百多名青幫幫眾,死傷大半,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后退,他們雖然沒有聽到杜月笙的講話,但是卻知道他們的肩上承擔了多么大的責任
杜月笙帶著人,很快殺進淪陷的街區。
正在清剿青幫殘余的日本人,忽然遭遇這股有生力量的襲擊,沒有絲毫心理準備,迅速被接近的青幫幫眾揮舞大刀斧頭砍死。由于吸取了先前的經驗教訓丨這一次青幫的槍手們都沒有跟隨大隊人馬行軍,而是遠遠地墜在后面,搶占各個制高點,控制街道,這就使得日本人偷襲成功的幾率大大降低。
不過,日本人的戰術素養也不是蓋的,他們也迅速占據有利地形,憑借倒塌的圍墻和臨時由米袋、家具等構筑的街壘,負隅頑抗,戰斗進行得無比激烈,槍聲從中午一直持續到傍晚。
隨著戰況突變,原本早就準備離開的吳銘,一直待到暮色深重看不清遠處的戰場才放下手中的望遠鏡。
吳銘現在心情極為復雜,此前在他心目中,杜月笙這個流氓頭子或許有抗日之心,但是卻建立在為了維護其自身利益上,但現在看來,還是小瞧了這位上海灘大亨。
經這一戰,若杜月笙不死,其人望必然遠遠超越黃金榮,統領上海地下勢力,成為真正的上海灘之王
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杜月笙是出于什么動機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杜月笙真的帶頭沖了上去,身先士卒義無反顧,他身后有著可以隨時舍生赴死的熱血男兒,身前有著寧死也要保家衛國的生死弟兄
真應了那句話,杜月笙此刻,無比偉岸,重于泰山
吳銘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他發現一旁的呂魁元、孫承元雙目中均透露強烈的戰意,顯然,兩人骨子里的熱血都被杜月笙的表現給點燃了。
吳銘輕輕嘆了一口氣,就在他準備更改自己的想法,命令呂魁元親率雷飚的特務連前往增援的時候,葉竹寒卻在一旁說道:“小日本似乎退了。”
吳銘驚訝地望去,朦朧的夜色中,槍聲依然在繼續,不過戰斗的地點卻似乎向南推進到了靠近鐵路線的區域,而且槍聲逐漸稀疏起來。
從夜色中不斷閃現的亮點看,日本人用了一天時間才占據的地盤,已經逐步被士氣如虹的杜月笙的人馬光復,現在戰斗的地點主要集中在鐵道線北部的里弄,不過從槍聲的密集度可以清楚地判斷出,杜月笙也已經是強弩之末,沒有能力徹底將日本人趕出華界。
而連續戰斗一天后,日本人也沒有精力發起反擊,只能趁著夜色鞏固現有地盤,等休息一晚再發起進攻。
見戰斗逐步趨于平靜,呂魁元大聲道:“大哥,你就下令吧,趁著夜色,我們特務連完全可以于凈利落地把侵入我們國土的小日本通通于掉這群小鬼子殺了我們這么多同胞,這個仇一定要報。”
吳銘再次改變了主意,堅決地搖了搖頭,提醒道:“你不覺得,我們現在出擊,就算是能夠全殲侵入華界的小鬼子,所能起到的影響力有多大呢?比起杜月笙帶領青幫幫眾擊退小鬼子更有意義嗎?”
呂魁元頓時愣住了,隨即低下頭默默思考。
孫承元神色也是一動,葉竹寒若有所思,默默地點頭。
吳銘拍了拍呂魁元的肩膀,說道:“魁元,我們現在雖然可以全殲入侵閘北的日本人,但之后該怎么辦呢?你必須得看到,我們現在的力量還過于薄弱,根本無力應對日軍的全面入侵要是過度刺激日本人,讓戰爭提前爆發怎么辦?我們能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反之,由杜月笙出頭就好多了這么多年來,我們的同胞早已經習慣了怯弱,習慣了不抵抗,但是現在,我看了堅強,看到了熱血和斗志,看到了中華民族最危險的時候發出的憤怒咆哮,這種精神,遠遠比我們的力量要大無數倍”
葉竹寒在一旁已然動容,聽了吳銘的話,他也看出了杜月笙此次憤然反擊的重大意義,心中仿佛有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