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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兩天來僅睡三個半小時的周文彥洗過澡,換上身整潔的軍裝,拖著輕飄飄的步子再次趕往營中臨時監獄。
昨晚發生的一切,讓這位文質彬彬的黨務精英倍感興奮,從吳銘提出緊急轉移犯人,到方佑淳請示魯忠修,再從魯忠修批準并下達手令,到吳銘率領全副武裝的兩百官兵沖破重重阻撓,強行進入城南監獄盡數押回百余涉案人犯,整個過程不超過兩個小時,連周邊居民都沒有驚動。
作為具體行動負責人之一的周文彥,昨晚一直跟在吳銘身邊,對吳銘的精明果敢和統馭能力佩服不已,同時也在行動中真切感受到武力的重要性,也享受到了掌控武力、使用武力的成就感。
周文彥手里拿著墨香未散的《衢州日報》,這是他今早小睡前特別叮囑副官按時送來的,上面有他這個聯合調查組主辦的大名,字體非常醒目,吳銘的名字排在他周文彥后邊。
還沒進入高墻封閉的小院,周文彥就聽到陣陣哭喊聲、擊打聲傳來,他眉頭輕皺,下意識地加快腳步,在兩名崗哨的敬禮中大步進入院門,穿過窄道拐過墻角進入值班室,一眼就看到身上軍服皺巴巴的吳銘仍在查閱昨晚強行接收的警察局審訊記錄,簡陋的值班室里煙霧繚繞,氣味刺鼻。
周文彥推開被風吹閉的窗戶,走到吳銘對面坐下:“熬夜到現在?”
“嗯,警察局的審訊記錄雜亂無章,漏洞百出,僅從正覺寺四個沒有任何身份證明的游方和尚口供中,就有多達二十三處自相矛盾的地方,也不知警察局那幫蠢貨怎么會如此大意?”
吳銘說完合上手中的卷宗,把桌面上的另一份卷宗扔給周文彥:“俊芳兄,看樣子我們運氣不錯,恐怕這回真抓到大魚了。”
周文彥連忙放下手中報紙,拿過卷宗細細翻閱,吳銘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墻邊桌子前添加茶水,順手給周文彥倒上一杯,回來再次點上支煙,叼在嘴里吸上幾口,隨后斜靠椅背仰望天花板一動不動,不知道是閉眼養神,還是默默沉思。
“嘭!”
周文彥一掌擊在桌面上,惱怒地站起來:“怎么能這樣?身為一縣之長,竟然與地方豪強狼狽為奸,巧取豪奪,草菅人命,而且收受賄賂如此之巨,簡直是黨國敗類!敗類!”
“俊芳兄別急,這只是犯人一面之詞,還沒查實呢。”吳銘輕描淡寫地說道。
周文彥意識到自己的沖動,坐下來猛喝口水,放下茶杯,身子往前一探:“我現在終于知道,為什么昨晚那幫獄卒和匆匆趕來的警察局長會對我們百般阻撓了……心里沒有鬼他們怕什么?”
吳銘點點頭:“此刻整個衢州城估計已經流言漫天了,恐怕魯專員辦公室門外的凳子上,已坐滿了匆匆求見的大小官員。”
“那我們就得加快突擊審訊的速度,定能有所收獲!”周文彥抓緊拳頭揮了揮。
吳銘苦笑一下,指指桌面上厚厚的三沓卷宗:“從昨晚回來到你剛才進來,我一直在查閱帶回來的卷宗,發現問題很多,很嚴重,還牽涉到了幾個多年未破的人命案,但無論怎么說,這些還只是犯人的供詞,都沒有進一步查證,所以我們除了繼續審訊、盡快拿到最新供詞之外,還有很多查證工作要做。再就是,哪怕查明了暴露出來的諸多犯罪事實,也需要魯專員點頭我們才能抓捕涉案官員。”
周文彥無奈地搖搖頭:“是啊、是啊!依你看,我們下一步該怎么做?”
“還是先審訊吧,特別是那四個游方和尚,其中兩人身體強健,態度橫蠻,如果我沒看走眼的話,這兩個和尚都有一身好功夫,但是他們強作鎮定的外表瞞不過我,從他們眼中露出的瞬間惶恐,以及下意識的肢體動作中,我感覺這兩人很不簡單,也許能從他們身上打開正覺寺劫案的突破口也未可知……總之你多注意一下,我已經安排軍務科的八名參謀對這兩個和尚展開不間斷的審訊,拿不到口供絕不能停,哪怕審個三天三夜也在所不惜。”吳銘說完站起來。
周文彥好奇地問:“三天三夜?有這個必要嗎?”
吳銘鄭重地點點頭:“有必要,等會兒你去看看就明白了,這兩個大和尚根本就不像是出家人,逼急了滿嘴粗話,加上強壯的身體滿臉的橫肉,我感覺他們更像是土匪,或者是在什么地方犯下大案之后,跑到寺院隱匿的江湖狠人……當然,具體是什么身份現在還不清楚,反正有問題。”
“好!我留意就是了,你也該回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周文彥關心地笑道。
吳銘擺擺手:“洗個澡可以,休息恐怕沒時間了,剛才營門值星官來告訴我,我的幾個老鄉從常山毛良塢找我來了,我得向他們打聽毛良塢周邊土匪的情況,說不定到時候還需要他們幫忙呢。這里就靠你了,估計會有很多人找上門來求情,甚至可能有司令部的軍官來求你放人,你得有個思想準備才好。”
周文彥再次皺起眉頭:“誰來都沒用,在此案查清之前,除了專案調查組人員和看守官兵之外,誰也不許接近這院子!”
“隨你吧……啊,還有件事我差點兒忘記了,我已經請求唐副司令拉根電話線到這兒來,估計等會兒人就到。”
“好!有我呢,你盡管放心吧。”
吳銘帶上軍帽走出門口,到院子東側墻角把馬牽出,騎上馬來到營門嚇了一大跳:營門外路邊兩側黑壓壓站著兩百余人,一個個神色緊張,躁動不安。
吳銘下馬和值星官聊了幾句,扔下滿臉無奈的值星官騎馬出營,經東武街向北走出百余米來到街口,等候在街口的張東寧看到吳銘后立刻上馬,打馬來到吳銘身邊,并駕前行。
張東寧告訴吳銘,三當家李琨他們已經到了,安排在鐘老板的廠子里休息等候,接著匯報毛良塢之行的經過和兩位呂大當家的諸多決定。
兩人邊說邊談,很快出北門進入馬軍大營東南面的五金廠,老板鐘長卿正領著李琨等人參觀擦拭一新的機器,數十個工人散布在廠房內外,忙忙碌碌,凹凸不平的寬闊院子已打掃得干干凈凈,原本到處散落的半成品和邊角料,已經收進廠房廊檐下的一排木箱里。
鐘長卿和李琨很快迎出,一同走到辦公室門前的大樹下,幾個工人急忙搬來矮凳給大家泡茶。
吳銘望向跟在李琨身邊的兩名年約十七八歲的精壯小伙子問道:“這兩位是哪家頭人的孩子?”
李琨笑道:“是你那結拜大哥的子侄,都姓雷,鳳凰村年輕一輩中的好獵手,這回雷鵬穿身新軍裝回去,騎著大馬背支長槍還不行,腰間還掛著支新嶄嶄的駁殼槍,風光得不得了……各山各寨的畬族小伙子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最后雷琪老哥一高興,就把這兩個子侄給你送來了,托我告訴你說,他這兩個子侄沒什么本事,只是翻山越嶺比猴子快一點兒,槍法比他差一點兒,哈哈!”
吳銘不由樂了,隨即轉頭看了看,問道:“雷鵬呢?”
“這小子沒經過你同意把人帶來,怕你罵他,躲回軍營里去了。”老六說完哈哈大笑,眾人也跟著笑起來。
吳銘說聲那就留下吧,然后轉向李琨:“三哥在這兒多住幾天,我已經托司令部軍需科長古大哥到上海買照相機了,估計還有五六天時間就能趕回來,這幾天得麻煩鐘老板幫你忙,先到鬧市區看看,盡快盤下兩套當街的鋪子,有了落腳的地方,再考慮買城西北小碼頭的事。”
“不麻煩、不麻煩,舉手之勞而已,自家兄弟不用說見外的話。”鐘老板客氣地笑道。
李琨羨慕地指指周邊寬闊的廠房和倉庫:“今天在鐘老哥這里總算是開眼界了,打造的很多東西都是我們那片地方沒有的,做工好價錢還便宜,運回去肯定不愁銷路,看來這生意有得做。”
鐘長卿自豪地回答:“這點兒東西算什么?等新機器買回來,才是放手大干的時候,到時老弟再來,說不定我能偷偷給你造支槍試試。”
眾人歡快地笑了起來,吳銘也不在意,他有求于鐘長卿的地方還很多,首先是即將動工的軍械所,需要鐘長卿幫他招人,接下來還需要鐘長卿為毛良塢培訓百余個能開動機床學會鑄造的技術工人,相互借重的日子長著呢。
大家說了會兒話,吳銘看到李琨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三哥有事?”
李琨猶豫一下:“還記得招賢鎮北碼頭的朱三老爺吧?”
“雖然沒見過,但記得這人,怎么了?他不愿把碼頭賣給我們?”吳銘問道。
李琨擺擺手:“碼頭賣給我們了,現在正按你留下的施工圖紙擴建……是另一件事,朱三老爺的小兒子被抓到衢州了,說是和正覺寺的大案有牽連,朱三老爺急得不行,前前后后花了兩千大洋,還是沒能把兒子弄回去,聽說我要來衢州,就急巴巴找上我了,拿出賣地和賣給我們碼頭的八百大洋求我幫忙,我哪里敢答應?只好說幫他問問。”
吳銘不動聲色地問道:“他兒子叫什么名字?”
“叫朱文華,他說今年剛滿二十歲,唉!估計從小被朱三老爺一家子給寵壞了,文不成武不就的,整天吊兒郎當游手好閑,還和陳善人家的護院頭子混在一起,十天半個月不歸家是常有的事情,可憐朱三老爺,兩輩子勤儉持家,好不容易積攢下點兒產業,也快被這敗家子耗光了。”
李琨連連搖頭,邊上老六幾個也替朱三老爺唏噓不已。
吳銘點點頭:“也許你們還不知道,這件案子移交給我們警備司令部了,我被司令點名負責這件案子的復查和偵緝工作。”
鐘長卿咧嘴一笑:“看看,我說是吧?整個衢州城都傳遍了,今天的報紙都登了,吳老弟和周副參謀長負責經辦,還留下來舉報地址和電話,這個大消息的下面,就是馬軍大營建設工程的招標通告,今早我一到北門街最大的慶豐茶樓,喲呵!熱鬧啊!談論的全是案子和工程招標的事,幾乎所有人都說,這回有魯專員和方司令掛帥,有吳老弟這樣的悍將領銜調查,遲早能將此大案弄得水落石出,幾十個老伙計還追著我問,能不能在軍營工程里面分一杯羹,哈哈!”
眾人欽佩地望著吳銘,吳銘擺擺手站起來,把購買五十噸鋼筋的生意交給鐘長卿作為答謝,然后帶著李琨等人返回軍營,洗個澡立刻和李琨幾個閉門密商。
一個小時后,還沒來得及逛一圈衢州城的老六興奮不已,帶上吳銘交給的“聯合多年來備受周邊土匪欺凌的畬族弟兄、全力探查毛良塢周邊匪情”的重任,風風火火地返回毛良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