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把他們幾個都帶過來。”
礦區刑警隊,嚴指導員腆著肚子,拿著一摞紙揮著,臉上是很煩的表情,招呼的是一拔從籠子里剛放出來的嫌疑人。
昨夜波及到礦區了,一家練歌城大打出手,抓回來才現,也是賣假貨的原因,一幫子很嗨的小年輕人,摁著賣小包的揍了,被揍得是莊子河刑警隊的一位。
這揍也算白揍了,刑警都不好意思說這是自己的便衣,只能按常規處理,罰款,帶頭的拘留,不過還是老樣子,抓回來就全放。
當然,放以前還是要教育一番的,嚴指導員把手里紙一張一張分給昨晚抓回來的嫌疑人,都是礦區子弟,最大的二十出頭,小的高中還沒畢業,里頭已經有哈欠連天萎靡不振的了,明顯也是吸過的。真想不通,還是青少年的,那玩意都抽上了。
這些顧不上管,嚴指導員訓丨著這七八位道著:“仔細看,好好看,字能認全嗎?認不全我教你。”
被訓的!可也老實,天不怕地不怕,對警察總還是有點怕,個個老老實實看著,是份協查通報,一個中年男的照片,毒販,杜某某,37歲,任何有提供該犯下落者,獎勵一萬元。聯系人:余警官。
“這是個毒販啊,你們對他應該深惡痛絕之,就是他這號人把你們這些祖國的花朵給毒害了。”嚴德標講著,路過一個歪腦袋吸溜鼻子的問:“你恨這種人嗎?”
“恨。”那小伙含糊不清地道。
“對嘛,瞧瞧您這小花朵都枯萎了。”嚴德標道,眾人嘿嘿一陣笑。他清著嗓子,又補充著:“我告訴你們這個毒販的下場啊,你們以為風光啊……他在外面販毒,他兒子被綁架了,老婆也被綁了,哎喲,禍及妻兒啊,想想都知道,被綁了不會有什么好事吧?”
哦,小伙子們來勁了,對于敢于和警察對著于的人都抱以欽佩,特別是敢做大案的,那得仰慕了啊。
走到一陣高個的小伙跟前,小伙子好奇地問著:“后來呢?”
“還有什么后來,慘吶,老婆被人輪了……十七八個壯漢輪了,嘖,慘吶……”嚴德標著感慨,覺得這謊話說得,他第一回有點心里不安。
咦,小伙伴們都傻看著他,好像被這個故事驚呆了,嚴德標以為教育有效果,他揪著最后一位問:“愣什么?害怕了吧?沾這玩意就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不是。警察叔叔。”小伙伴好奇地問:“他老婆漂亮么?”
嗯,把標哥反問愣了,那一群小伙伴又樂了,氣得鼠標吧唧一巴掌罵著:“給你們上課呢,以為看a片呢?都聽好了,你們的處罰都記著呢,知情不報,小心回頭找你們家里去……都滾。”
哎,一群小子,鞠躬告辭,樂顛顛地跑了,刑警隊外早有家長等著,把這些逆子,有些還當寶貝的接走了。
有用么?好像值得商榷,熊劍飛懶懶地靠在門框口上,招了招手。
嚴德標安排著隊里的工作,跟著熊劍飛一起走了。
車上孫羿還打著哈欠,連續一周了,就在這個泥潭里轉悠,確實攪得夠亂,各戒毒所的人數猛增了一倍,有些藏得淺的賣小包搞批送貨的,不是被抓就是被嚇跑了,已經亂到連警察也摸不著頭腦的程度了。
車上熊劍飛拿著他手里的協查通報,簡單印制的,沒有形成通緝令,所謂的“毒販”,就是要找的杜立才,這些天只要抓著涉毒的嫌疑人,就用剛才“兒子被綁、老婆被輪”的口吻宣講一番,真不知道這辦法能有什么效果。
“這不惡心人嗎?我覺得老杜是個爺們,咱們不能這么損人家。”熊劍飛道。
“也是啊,槍殺的是個毒販,反正遲早得斃。”孫羿道,對于禁毒警員家人被綁,協迫作案,他一直抱著同情態度。
鼠標聽愣了,愕然道著:“真尼馬重案隊的,比我還法盲。”
是啊,再怎么說也是違法,槍殺一名未審結的重大嫌疑人,那怕他情有可原,這罪也得要命了,幾個人一討論這事就心煩,也正是這種事觸動了所有人的心里底線,禍及家人,誰還能比杜立才做得更好。
“要是我,我就把這些人找出來,他媽的一個一個崩了,崩了再說。”熊劍飛咬牙切齒,目露兇光地道,鼠標接著話頭道著:“值得同情,但法不容情
“滾粗,你還好意思,也不臉紅啊。”孫羿罵道。
鼠標一得瑟,聳著肩道:“萬政委講的,和我有毛關系,我還是比較贊同熊哥的主意。”
“少扯,你和余賤真不算人,人家都這樣了,還惡心人家?”熊劍飛罵道
“這是一種對話方式。他根本不敢露面,你找不到啊。”鼠標道,一看熊劍飛瞪著眼,兇巴巴的樣子,他一擺手:“算了,以你的智商,理解不了的賤性。”
回答是吧吧幾個大巴掌,鼠標被強暴似的在車里亂吼。
整整一周了,還沒有結果,車駛到了莊子河,和其他人匯合,安排任務,任務相當輕松,就是去各轄區的高危地帶,傳說中的紅燈區,還有市里的幾所戒毒所,向那些販毒和吸毒的分這個小通報,講一番杜撰的“毒販”懸賞故事,逮著手腳不于凈就是順手牽羊拎回來,都聚在一塊吃飯,仿佛又回到了學校那種所向披靡的日子。
唯一心揪的就是一直沒有進展,全隊被許平秋已經訓丨過不止一次了。
商量妥當,各行其是,開著那輛“借”來的寶馬,準備去桃園公館,想了很多天,還是決定去一趟。
幾事講究一個謀定而后動,對于而言,于這種事自然是輕車熟路,路上通著電話,找著一直藏在暗處給消息的邵帥,駛到山大校門口,接上了正啃著雞蛋餅的邵帥,這個地方讓愣了下,他記得賈夢柳就在這所學校,看著這家伙大咧咧上車,他奇也怪哉地瞪著,特別特別地審視著。
邵帥其實很帥,雖然比駱家龍差點,可比他、比鼠標、比李二冬之流,要帥很多,個子一米七五,長臉、濃眉大眼,臉的輪廓很剛硬……哎喲媽呀,這么多年了,才現邵帥也是個帥哥。
“不對。”現不對了,湊上聞了聞,然后豎著中指道:“什么東西,還尼馬噴香水?打扮這么帥,當鴨去呀?”
“嘿嘿,春天來了,難道就不許我春心萌動嗎?”邵帥給了個質問的表情,這表情明顯帶著春的痕跡,想問來著,又咽回去了,煩心事太多,不想再添亂了,他直問著:“桃園公館,有什么現?”
“沒有,根本進不去,初始會費八千八,還是打醬油的,要進核心會員,再加一個零都下不來。”邵帥道,邊啃邊說著:“監視也不行,根本進不了那個圈子,那兒整個就是一土豪集中營,相互好多都認識,差不多就是一個很小的圈子,咱這窮逼樣,門那關你都過不去。”
“不是讓你去應聘么?”斥著。
“哎喲,那更別提了。”邵帥叫苦不迭地道著:“人家要求啊,我給你說說,第一要有一個愛好,會臺球嗎?還是斯諾克水平。會喝酒嗎,光能喝不行,給你幾種紅白酒,得讓你分出品牌的口味來。懂茶藝嗎?給你兩杯龍井,讓你說雨前的、雨后的;就吃也要問你幾個菜系……哎喲,太特么打擊人,我一去應聘,才現自己生活的真沒品位。”
“當個保安也不行啊?”也愣了,沒想到是這么道坎。
“還真不行,問你懂幾句英語,問你懂不懂股市,問你學過沒學過投資,而且還得會開車,駕齡不低于三年。人家那保安,月薪都是五千左右,要的是復合型人才,經常陪土豪逛呢。”邵帥拍拍手,吃遠了,也說完了。
事情也完了,沒戲,這條件啊,別說邵帥,恐怕就警隊里都不好找一個合格的。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了,吧唧著嘴問著:“你不是糊弄我吧?真是有這水平,還用去他那當個服務員,當個保安?”
“這你就老外了,人脈就是錢,只要被土豪看上,那就是一步登天,很多土豪的私人助理就是桃園公館推薦的,人家那兒招聘還真叫一個公平,一看氣質、二看長相、三看水平、四看文憑,我吧,大部分都不合格,你吧,就沒合格的。”邵帥道。
“滾。”一指車窗外。
“瞧你就沒素質,人家打我出門的時候,還送我一張餐券,管頓飯呢。”邵帥笑道,嗒聲開門下車,想起什么來了,又回頭問著:“喂,這兩天你一直分那什么杜某某販毒協查小,那是準備于什么,不怕打草驚蛇嗎?那人是目標?”
“晚上再說……哎你今天再去趟成家莊戒毒所,把那兒的復吸兩次以上的人員再捋一遍。”道。
“好嘞,這活于完算獎金啊,不行我就把私家偵探辭嘍。”邵帥笑笑道,拍上了車門,朝自己那輛破車走去。
看著邵帥離開,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起步,腦子里縈繞的都是這個桃園公館的信息。
幕后這個人查到了,魏錦程,男,44歲,職業空白,履歷空白,僅僅能查到上中學以前的履歷,往上一代翻才有意思了,他的父親魏從軍,八十年代就是五原的富豪,經營電解鋁廠,第一家私人企業,可惜的是在那種環境下沒有把土豪進行到底,后因經濟糾紛被判了個投機倒把罪名,一關就是七年,把這個剛露頭的土豪,又打回土逼原形了。
但這下一代的家途私就是個謎了,桃園公館涉毒的消息是總隊特勤傳回來的,這種消息肯定來源于內部人,假不了。國辦第九處從羊城查回五原,查到桃園公館,據說也是上層人物的線索,應該也錯不了,否則就不會長駐五原,并向那里派出特勤摸底了。
“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邊走邊尋思著,上一代投機倒把,盡管這個罪名已經在法典里消失,但相信父輩牢獄肯定會給下一代留下陰影,否則就不會有魏錦程低調得像個透明人一樣,桃園公館的產業還放在他父親名下,那老頭據查早得腦血栓,多半身不遂了。
假如合法經營的話。可為什么要規避?如果規避,是不是能反證這里面有問題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私人會所性質、高度保密、獨有渠道、有大量現金、關系人脈廣泛…不管是那一條,都能夠成了操縱毒品市場的條件。
且想且行,慢慢地駛到了目的地,這個時候開始有點頭疼了,以他接觸無數案例的經驗判斷,越是那個明日張膽販運涉毒的人,越好對付,而越是這種貌似合法,卻慣于打擦邊球的人,最難對付。
因為他們永遠遠離你想抓到的證據。而且那些作案的嫌疑人,大多數時候根本不知道上家是誰。
泊好了車,摁了摁鑰匙,鎖好,這輛寶馬勉強給他掙了點面子,門童恭迎著,問著先生有什么需要。
早被邵帥刺激了一次,沒好氣地道:“看看不行啊?”
這個肯定行,門童不敢多問了,無怪僻不土豪嘛,他打了個手勢,大堂快步迎上來了,笑吟吟的一美女,標準ol職業裝,胸凸臀翹、粉嫩臉蛋、纖纖玉手的樣子,明顯能滿足大多數土豪的審美需求,走到身前盈盈一躬,剛要問先生有什么需要時,一看扭回頭來的,驚得“啊”尖叫了一聲。
她認出來了,就是那天在這兒抓人的惡警中的一位。
“喲,您這是見著男人就,叫這么大聲?”挖苦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失態了。”那美女趕緊著道歉,保安上來了,她附耳說了句什么,小保安匆匆而去,在這兒顯得有點另類了,他指指休息區問著:“坐坐,沒問題吧?”
“請……”美女纖手一伸,好不恭敬。
大大方方地往休息區一坐,哦喲,好軟的沙吶,愜意片刻,那大堂美女端著清茶,輕輕擱在面前的茶幾上,恭身問著:“先生,您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這么客氣,笑了笑,直問著:“我吩咐,你們就照辦?”
“盡力照辦。”美女道。
“我可不是你們的會員啊。”道,端著水,很沒品的咕咚了一大口。
“我知道您是警官,我們老板吩咐,如果你再次上門,務必招待好。”美女道。
特么滴,黨員于部就是被這么腐蝕滴看了看恭立的美女,他知道這位老板恐怕不那么好對付了。都能未卜先知。
“那好吧。”道著,又抿了口茶水,直接吩咐著:“把魏錦程叫來,就說開區分局副局長有請,愛來不來,見不到他,我還會來的。”
這么直呼魏老板的名字,讓那位美女微微色變,這時候保安隊的來了,沒穿保安服,也是標準的職業裝,精精于于的一小伙子,和那美女附耳幾句,保安瞪了瞪眼,看到了,不動聲色地道著:“小子,瞪眼嚇不住人,有本事你把我扔出去。”
那保安終究沒敢和這位既惡且痞的警察叫板,匆匆去了。
于是就等開了,美女說魏老板在醫院陪父親,讓稍等,一等就一小時
一個小時后,美女說魏老板暫時有事脫不開身,讓稍等,一等又是一個小時。
又過了一個小時,美女說魏老板又有事了,直接說,沒關系,我沒事
于是又等了一個小時。
從上午九時多等在這兒,一直到下午四時,那位美女也不好意思,再次恭身站到面前時,道:“不用說了,看你的樣子,他應該來了。”
“對,魏老板馬上就到,抱歉讓您久等了。”美女歉歉一躬,讓人火氣都沒地方。
“沒關系,我不懂客氣。”坐著沒動,那美女卻是有點尷尬了,但凡有客人,那怕就是五原數得著的名人,大多數也象征性地站到了門廳口子迎一下子,敢情這位是真不懂客氣啊,根本就沒有起來的意思。
沒治,人家不但沒起來,還大咧咧地道著:“快去迎接啊?我又不領他的工資,還指望我對他點頭哈腰啊。”
切,把美女給氣走了,不一會兒看到了幾個開門迎接,那美女和幾位保安恭身迎著一位四旬左右的男子進門,稍問幾句,他看向了坐的這兒,匆匆地踱步過來了。
俗話說小男人的帥,老男人的拽,那就是氣質。走向的那位無疑是既帥且拽的一位,保養得體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很多,就一身普通的休閑裝一點也不顯得張揚,遠遠地笑著,就像鄰家大哥一樣,讓人頓生一種親切的感覺
隔著幾步,他已經主動伸出手來了,起身,握握手,手綿軟,細膩得像女人的手,話客氣地道:“對不起啊,余警官,真是臨時有事脫不開身,讓您久等了。”
“不算久,天還沒黑呢。”道。
“那我似乎來早了,天黑才好留客啊。”魏錦程笑著道。
“不請自來,我可不是客啊。”道。
“對于生意人來講,上門就是客。”魏總請著。
隨步走著,笑著回道:“對于警察來講,大多數上門不是作客。”
“呵呵,余副局長挺幽默的嘛,警察難道就不食人間煙火了。”魏總輕飄飄一句,化解了挑恤。
“也是,魏老板這生意人,對警察挺了解的嗎。”道。
“中國的生意人,唯一可以不了解就是生意,但除了生意之外的,必須了解。”魏老板淡然一笑,像機鋒一樣,話里的哲味挺濃。
兩人進了電梯,魏總揮手屏退了隨從,才從那句話時省過來,他原來以為自己會對富人有惡感的,可遇上這么卻沒來由地有點好感了。
平和、淡然、豁達、親切……日他娘滴,比警中大部分領導都強不止一個檔次啊。
“余警官您對我們這兒有什么了解?有興趣我帶您參觀一下嗎?”電梯中途,魏錦程笑著問。
“我對人的興趣,比對建筑的興趣更大。”笑道。
“您指我嗎?看來我得接受下您的詢問了,對嗎?”魏錦程笑道,似乎有點突兀了。
“不。”搖搖頭,糾正著:“我指剛才那位女人,1789、58、8
這是……魏錦程愣了,疑惑地看著,這怎么像“天王蓋地虎”對暗號呢。
“身高和三圍,個子高挑、前凸后翹,美女啊。”淫笑道,品位急劇下降。
“喲,沒看出來,警察……對女人這么有研究?”魏錦程啞然失笑了。
“我倒看出來,魏老板對女人,沒什么研究啊。”笑了,他從這么男人平和的眼神里,看到很多東西。
魏錦程瞬間笑容僵了僵,微微吃了一驚,一剎那猜中,讓他不敢對這位警察小覷了。
叮聲電梯門開,兩人從電梯里邁步出來了,樓層的迎賓,男女各四位,躬身問好,兩人像知交一樣,直接進了魏總不常來的辦公室,哎喲,這辦公室的寒酸和外部的金碧輝煌明顯是兩個世界,做舊的家具,老式的木桌,舊式的扶手椅,唯一可觀的是臨窗的盆景臺子,兩架碧綠鮮艷的盆景。
在進門的一剎那,也有了一個直觀的判斷,這種人是相當有追求的人,品位不俗,如果真要犯罪,恐怕也是很高品位的犯罪,輕易不會讓誰抓住證據。
可越是這樣,越讓意外地有一種興趣油然而生,他看著衣著樸素的魏錦程專心致志的汲水,燙杯,心里在想著:
扮土豪裝逼的經常見,可明明是土豪還裝得像窮逼的,真不多見。
這個姓魏的逼,真能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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