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楊云說到大霸王破產的內幕，趙永平臉上有些黯淡，那是他不愿意過多回憶的過去，與現在的美好生活相比，過去幾乎難以啟齒，是他事業生涯中的低谷。
“楊總，都過去的事了，再提也沒有意義。”趙永平主動端起酒杯，想要阻止楊云繼續說下去。
既然已經翻篇了，何苦還要回頭再揭傷疤？就當它從未發生過，沒有尷尬不是更好？
楊云按下趙永平舉杯的手腕，嘆道：“如果對日本的競爭對手這樣做，我一點愧疚心都不會有。但對自己人，如果長時間憋在我心里不說的話，總是越不過去的一道坎。而且我不久前做了另外一件事情，和當年對付大霸王電子廠的手段有些類似，你遲早會知道的，所以現在我主動說出來，這樣會讓我更好受一些。”
在場的其他三人，都不是整個完整事件的知情人，聽楊云說的鄭重，齊齊放下碗筷和酒杯，靜靜的看著他。
楊云苦笑道：“當年我們龍騰剛剛起步，而大霸王電子廠是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為了統一國內市場，我不得不想辦法與其競爭。我做過促銷，加大質量控制，讓利，鋪貨，各種正面硬碰硬的招式都用了，當然陰謀詭計也沒有少用。對沈軍，我就用了偷梁換柱與苦肉計的雙重策略。”
江少云接著解釋道：“宇宙巡航機就是幌子，它是侵權日本的一套程序代碼，我們只是學習用。根本沒想過全盤使用。另外，被重意集團花重金挖過去的程序員都是我們故意指使的。游戲的全套資料是一套送給沈軍的誘餌，具體操辦人就是我。沒想到他毫不猶豫地吃下去了。我們還驚訝過他的胃口與無知，現在看來，這種人根本就不配與我們做對手。”
故意指使的叛徒，還有明知侵權的游戲代碼，這一切都在龍騰掌控中的計劃，這都是環環相扣，步步為營的設計，就是為了一點一點將沈軍引入了深坑中！
趙永平和段海生從來都不知道這個細節，不由得目瞪口呆。
聯想起來1989年秋季廣交會發生的事情。想通了這一段后，段海生恍然大悟道：“難怪宇宙巡航機被日本人控告侵權，大霸王公司破產，而赤陽電子廠逃過一劫，原來是因為這樣！”
趙永平表情有點古怪，幽幽地長嘆一聲道：“其實沈軍準備全盤接受時，我就表達了反對的意見。因為我知道這是用不道德的手段拿到的東西，是商業竊取，這其實與小天才公司竊取大霸王四合一卡帶的性質一樣。所以對于侵權產生的所有后果。我一點都不怨恨龍騰，我最多的是痛心，痛心某些人的貪婪。”
平心而論，即使知道了真相。趙永平都沒有理由對龍騰產生怨恨。
一個新的東西落入自己手中，究竟它是否合法，能不能無償拿出來用。變成自己的東西，作為游戲制作企業如果連這點警惕心都沒有。還談什么出口創匯？
雖然1989年國家專利法律意識淡薄，但這并不是借口與理由。
為什么龍騰可以安全躲避。而大霸王就被利欲熏心，毀于一旦？
偷梁換柱與苦肉計最多只能算做龍騰的順水推舟，這也是商戰中常見的手段，大霸王的覆滅怪不到龍騰身上，只能怪自己人太貪心了！
楊云繼續說道：“后來大霸王領導被隔離，企業封廠關門，我和老段想了很多辦法，就是為了保你一命……”
段海生點點頭：“這事我可以證明。大霸王出事后，最著急的就是楊總。在我們所有人都在幸災樂禍的時候，楊總求到我面前來，要我托人找粵省工業廳領導，要保你出來。我當時嚇了一跳，甚至還和楊總吵了一架，最后才被楊總慢慢說服了。”
趙永平心里清楚，事后，他在粵省工業廳辦理調動手續時，就聽到有關領導說過這件事，是楊云下了很大的力氣，到處托人，而且花了不少錢，就是為了保他。
在他走出拘留所的那天，楊云和段海生誠懇相約，這顆真心沒有假，對他的心是好的不能再好了，這兩年楊云對他怎樣，他心里最清楚。
所以，趙永平無論如何也產生不了對楊云和段海生的恨意起來。
楊云感慨道：“這次發年終獎，永平你是2500萬，其中就有我對你心中存有的那些愧疚，以及對你這兩年來盡力幫我的感激。錢雖然不多，與你們創造的財富相比是很少的一部分，但將來還會持續下去，當然也希望大家能繼續幫我，將我們龍騰打造成一個。”
楊云這席話，好像是擔心他們這些高管拿了錢就跑路一樣，見氣氛有些沉悶，江少云立刻接過話說道：“年薪接近上百萬，還有幾千萬的年終獎，讓我充滿了成就感，而且獲得了相當高的社會地位，這種公司打著燈籠都找不到，我們當然會在龍騰一直做下去。”
段海生笑了起來：“說實在的，楊總過的比我們辛苦多了，身價十幾億，沒看到你吃好的，穿好的，住豪宅，開豪車，賺來的錢都投入到公司收購和技術研發上去了，哪有我們過的這般輕松？”
“這話沒錯，楊總才是最辛苦的人，敬您一杯！”趙永平主動舉起酒杯，眾人也是紛紛舉杯相陪，吃過幾口菜，氣氛終于緩和多了。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很，龍騰給的東西，是他們三人在其他公司不可能得到的。
高收入的薪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除非是轉行干點別的，否則與龍騰對立，只有死路一條，不是被收購就是被打到破產。
但是轉行干點別的，能有在龍騰做事舒服省心并且這么有成就感嗎？
趙永平誠懇說道：“其實我應該感謝楊總才是，大霸王電子廠真的是一片苦海，如果當年我留在那個沒有前途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墮落。對了，剛才您說，有一件類似的事情，是什么？”
楊云說道：“這件事，前期還是我和少云搭檔，后期不得不交給永平你了。”
江少云哈哈大笑：“還是那一招，無間道！這事出現在我們龍騰內部，不過針對的對象變了，這次是針對科樂美與任天堂！”
在楊云回國，在向朱曙光詢問《心跳回憶》備案時，他靈機一動，多留了個心眼。
雖然說懷疑自己革命隊伍里的同志，是一件非常打擊士氣的事情，一般情況下還是不要這么做。
但事實證明，小心駛得萬年船，狡兔三窟總沒有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些時候一個不經意的舉動，說不定就可以獲得意想不到的收獲。
中文版的《心跳回憶》，在內容上和日版完全不同，里面減少了很多浪漫愛情的描述，增加了同學之間相互鼓勵，積極向上的正面內容，這樣才順利獲得了通過。
而日文版的文案，除了楊云一個人之外，龍騰公司里誰都不知道，這才是絕對保密的東西。
不過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個人知道，那就是科樂美的上月景正，科樂美才是原版制作者，他們才是對《心跳回憶》把握最好的一群人。
楊云就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在日本本土游戲制作公司紛紛失敗，投降，破產的大前提下，考慮到任天堂，卡普空，snk等公司血淋淋的教訓，科樂美很有可能加大了警惕，提前開始這款游戲。
所以他決定，不如放松中國版《心跳回憶》的文案保密，試探試探是否有商業間諜之類的存在，看看其他游戲制作公司會不會想盡辦法來挖龍騰的消息。
“你們確定了泄密者嗎？”段海生緊張地問道。
楊云搖搖頭：“泄密事實基本上已經確定了，但是具體是哪個人，我還不是很肯定。龍騰公司有兩人可疑，不過最可疑的還是文化部，或者是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的人。”
“被我知道是誰泄密，我第一個繞不了他！”段海生義憤填膺，他是最痛恨背叛與泄密的人，他這個從斗爭年代走過來的人，最恨的就是內斗！
趙永平皺皺眉：“你們的反間計劃是什么？”
楊云介紹道：“其實中國版的文案有三份，送審文化部，送審新聞出版總署，還有留給我們龍騰自己備案的各不相同。這三份里面有一個我隱晦設計的女性人物，一個有趣的互動創意，一個隱藏起來的結局，只要不出意外，科樂美拿到手后，都會采納留下來，到時候我們就知道哪里出問題了。”
江少云補充道：“因為過完年后，我就要回美國，這個抓叛徒的計劃，就交給趙總幫忙執行下去了，希望能早日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