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雨在窗外心在煎
李白迷糊著來到三樓一落房間當中,房間里面透著潮氣,卻比外面大雨瓢潑來的強,榻子上有一涼席,旁邊還有一枕頭和一張毯子。
“客官您先躺著,姜糖水馬上送來。”伙計扶著李白躺下,麻利地跑出去,不大會兒再進來手上多一個炭火盆,又把離著榻子最遠的窗戶打開半扇,以免李白被熏中毒,另一個伙計也端著姜湯過來。
李白覺得自己很冷,裹著毯子道謝一聲,端起碗,哈著氣兒咕嚕嚕喝上了,大半碗的紅塘水灌進肚子中,李白總算舒服點,對關切看過來的伙計說道:“謝了,給我炒個菜,咸點,rou多點,我怕沒營養挺不過去。”
伙計面露難色,道:“客官,咸點行,rou……沒了,您要是早來一個時辰,還能吃到最后一點,要不您等明天,明天衙門會發rou給本店,到時就有了。”
“哦,rou也壟斷了,好,本官這次要是不死,就得有人死,rou沒有,水有嗎?提一壺水來。”
李白咬著牙說道,突然想起自己還有摩詰兄分手時送的東西,正好拿來吃。
水自然不缺,伙計噔噔噔跑出去,片刻后拎一壺水進來。
此時李白已經從懷中把那鋁箔紙的包裝掏出來,在兩個伙計的注視下,小心地撕開一個口,捏著邊讓伙計往里倒水,等這個倒滿,捏上,把另一個口也撕開,又放進去做湯的那個小東西,同樣讓倒上水。
兩個伙計從來不曾見過這玩意,考慮到客棧此刻不忙,一時也不急著離開,與李白一起好奇地等待。
等了有那么半刻鐘,李白再摸包裝的時候已經燙手,吹著氣,按照包裝上的指示線把整個包裝拆開。
一股辣子rou丁的味道登時充盈在房間當中。
“香”兩個伙計忍不住同時出聲,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要看清楚怎么回事兒。
大開的包裝里面不僅僅有辣子rou丁,還有如白玉一般晶瑩的米粒在舒展著誘人的身姿。
李白使勁地吸了兩下不怎么透氣兒的鼻子,盯著飯菜看了幾息,嘟囔道:“娘的,不是說辣椒剛剛試種,能吃的沒有了么?不是說河北道北部的特精米還在育種期間,拿不出太多的給人吃嗎?
居然都跑到張王兩家內院的盒飯里面來了,要不是出來一趟遇到摩詰兄,到過年我都不知道還有這好事,等回去,想辦法弄點。”
“客,客官,您吃的這是……是什么?真香,紅紅的這個,還有米,小的咋沒見過?”一個伙計忍不住出聲問道,鼻子也是不聽地抽動。
李白一邊繼續撕包裝找筷子,一邊說道:“沒見過就對了,罐頭沒出來之前你見過么?知道是怎么出來的嗎?他娘的是張王兩家給內院到外面時準備的吃食,來,我告訴你,紅的這個是辣椒,跟玉一樣的大米是渤海道那邊的特精米,等過上幾年,你或許能吃到,平時本官在京城都吃不到。”
說話的工夫李白已經找到筷子,摳出來,又找到了小塊腐ru,正在找榨菜,兩個伙計則是咽著唾沫看,邊看邊聞。
“咦?”正在翻找榨菜的李白突然愣了下,接著把一個放在大包裝里面的小包裝摳出來,盯著上面的小字念“白片止痛,退熱,粉末止血,一次一片,一天兩次,條件允許,速去醫館,保重。”
“居然還有藥。”李白欣喜地撕開小包裝,里面有白黃藥片各五片,里面還有一個更小的包裝,捏一捏,知道是粉末。
“客官,呃大人,這是藥?”伙計不認識字,好奇問道。
“嗯哪就著湯吃下去,只要不是大病,一時半會兒的死不了了。”李白高興地捏起一片黃色的藥片,托在手中呵呵笑了。
伙計也跟著笑“大人,要不怎么總說當官好,這出門在外的,居然還能隨身帶著這么好的東西,有菜有飯還有藥,嘿嘿。”
“去拿個小碟,我一個人吃不了,都嘗嘗,分量足。”李白見有藥吃,也高興,大方地邀請兩個伙計。
一個伙計猶豫了下,另一個伙計已經跑出去取碟子了。
等碟子拿來,李白把米飯和辣子rou丁各撥出去四分之自己留下一半,又翻出榨菜,就著湯水把藥先吃了。
兩個伙計吃米飯的時候一個粒一個粒仔細地咀嚼,吃rou丁的時候也慢慢嚼,辣得滿頭大汗之喘,卻不肯吐出來,李白也是吃了一身汗,比姜糖水的作用還大。
“大人,小的多句嘴,得到什么品級才能吃到您這東西?”一個伙計把自己面前的東西吃掉三分之停下來不吃了,擦著額頭上的汗問。
李白又猛喝一口湯,呼呼喘息兩下,笑笑,道:“當今圣上能吃到,并且味道一定比咱們吃的還要好。”
兩個伙計被李白的話噎了一下,沒敢出聲,圣上不是他們能議論的。
“還有大總管高力士高爺,他也能吃到,隨時想吃,隨時有人給做,工部尚書張忠能吃到,不用他自己要求,別人變著花樣給他做著吃,當官的也就這么三個能吃到,哦,還有幾個致仕的老頭子能有這福氣。
剩下的人嘛,什么王爺了,皇子了,太子太傅等等,你們往大了想,三品以下的不用考慮,他們能分到一部分,吃掉了今年就沒了,除非他們找圣上去要。”
李白也不用別人問,接著把所了解的說出來,他算是發燒燒糊涂了,不管面對的人是誰,身份全忘了。
兩個伙計聽了李白的話之后,整齊地把嘴張開,把眼睛瞪圓,有點害怕,又有點興奮,就好像自己參與到了某個秘密行動當中去一樣。
一個伙計被辣子rou丁的味道吸引回神,拘謹地站起身,緊張地問道:“那大人您…..您是……。”
“我可沒那么高的品級,這東西是三水縣張王兩家內院吃的,明白沒?”李白知道伙計誤會了,解釋一下。
“明白,明白,三水縣張王兩家,我們明白,大人,您,您是幫他們兩家做事?”伙計連連點頭,羨慕地看著李白,似乎能為張王兩家做事情,是很榮耀的。
李白有點郁悶,剛才說自己的官的時候,伙計不羨慕,說是給張王兩家做事,他有什么可羨慕的?給張王兩家做事的人多了。
李白想要否認,說自己是被皇上派下來的,可又一想,自己確實是走的張小寶的門路,別看自己如今在戶部,凡是地位到了一定程度的人,都知道自己歸在哪一方,想不承認都不行。
李白點下頭,算是承認了伙計的說法。
伙計馬上變得小心起來,給另一個伙計使個眼色,那伙計‘噌’的一下站到了門口,也不關門,探出腦袋望風。
站在李白面前的伙計先是跑到窗戶口,把窗戶關上,這才回來,小聲地對李白說道:“你快點去聯系張小寶,就說弘農縣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李白的心也跟著提起來。
“老大的大事了,我跟你說,就是吧……。”伙計對著李白嘀咕上了。
霧濃濃,煙起漫窗桐,亭臺飛檐水叮咚。rou蓯蓉,翻滾油花紅,牛羊肥瘦卷疊重。雨朦朧,眼朦朧。
“王大人,遠來路途辛苦,嘗嘗,嘗嘗這從北面運來的羔羊味道如何。”弘農縣衙門當中,一處近水樓亭里,縣令嚴正一臉熱切地坐在王維左下首,用筷子夾起一片肥瘦相間的rou放進鴛鴦鍋中,笑著勸吃。
王維已經換過一身衣服,還洗了澡,此時看了眼前面的火鍋,清湯的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看著清澈見底,但他知道,一定是用了不少東西,然后吊出來的清湯。
另一邊麻辣的,里面翻滾著rou蓯蓉,某種動物的鞭,想來不是虎的就是鹿的,人參須子,辣椒,還有其他不認識的東西。
再看桌子上的吃食,牛羊rou俱全,還全是那種肥瘦相間的云石花紋的,半尺長的大蝦在水盆中掙動,盤子大的河蟹還在揮舞著自己的大螯,不知道什么品種的貝類在淺水的盒子里一開一合吐著水。
還有木耳,紅蘑,網兜蘑,等等自己叫不上來名字的東西,擺滿了自己面前的桌子,還占了旁邊一張專門用來擺放食材的桌子。
摸摸象牙的筷子,玉鏤的碗碟,鑲嵌有翡翠的黃金制作的蟹八件,王維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這些東西如在宮中看到,王維不會覺得如何,如果是在張小寶的家中看到,王維也認為很平常,甚至是可以比面前的還好,那都是沒錯。
但這東西卻是在一個縣的縣令餐桌上出現,你嚴正嚴守身是哪個世家的子弟?是哪個大商人的女婿?怎么從未聽說過?你一年多少的俸祿?你一個縣令從哪弄來的辣椒?
“王大人……王大人?”縣令嚴正見王維左看看右瞧瞧,就是不動筷子,在一旁輕喚道。
“哦,哦,吃,秋天的螃蟹肥著呢,呵呵,嚴縣令好口福,這個是……。”王維晃了下腦袋,讓自己從意想中清醒過來,用筷子點指一個他沒見過的東西問道。
嚴正看去,笑著介紹道:“大人,這是生蠔?味鮮美,微咸,可烤可燉可蒸可煮,還可生食,又可入藥,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內地不常見,還叫海蠣子。”
“哦”王維恍然,一說海蠣子他就知道是什么了,張小寶和王鵑讓人從積利州送到京城不少,幾乎每個官員都分到了,只不過是干的,沒有殼,說是積利州特產,養殖的,不值錢。
有的野生的里面還能發現珍珠,還說今年入冬之前,運一批鮮的回來,經過處理,讓京城的官員們嘗嘗生海蠣子的味道。
這般想著,王維從一個殼中夾出來個海蠣子,扔到辣的一邊中輕輕涮動,片刻后,覺得差不多熟了,這才撈起來吃進口中,鮮,確實鮮,有一種特殊的鮮,就好像……好像春天的時候張小寶他們發的一瓶……蠔油的味道?
只不過蠔油少了生蠔口感中的軟嫩,看樣子張小寶給的東西實在,好人啊,等回去說不定還能吃到鮮的,那時吃起來就比現在吃的舒服多了,吃張小寶和王鵑的,那叫吃大戶,吃眼前嚴正的,吃的就是民脂民膏。
嚴正哪知道王維心中所想,還以為王維被生蠔的味道驚呆了,也夾了一個,直接在碟子里的醬油中沾沾,生吃入口,微瞇眼睛,問道:“王大人,何如?”
“大善”王維贊揚一聲,看著嚴正生吃,想起張小寶提過生吃不注意會出現的事情,腹誹道‘吃死你’。
“王大人,再嘗嘗螃蟹。”嚴正直接伸手把一只螯被綁住前面鉗子的螃蟹螯給掰了下來,并從中掏出來帶著汁水的,看上去半透明的rou,用筷子夾了放在鍋中涮,等過了一會兒完全變白,夾出來一邊往嘴里放,一邊說道:“這可是秋天的大閘蟹,每只都有一斤多重。”
王維點頭,卻是夾向了,切好的rou卷,這個時候rou卷已經松下來,薄薄的rou堆在盤子中,夾起來的時候還帶了點血水,放在鍋中打個滾便拿出來,略微沾了點韭菜花,吃進口中,又嫩又鮮。
“好rou,好rou哇真鮮,血淋淋的鮮,亭外雨潺潺,此景不多見,嚴大人邀請本官在此吃飯,好意境,舉刀割rou沸水煎,一線紅白一線鮮。牛羊吽咩蕩浮屠,烏云為幕雨成簾。”
王維嘴里使勁咬著一片辣椒皮子,鮮紅的水順著嘴角滴下來。
嚴正聽著王維的詩怎么都覺得別扭,怎么聽出來蒼生無奈,蒼天垂淚的感覺呢?再一看王維,嚇一條,緊張道:“大人,王大人,您怎么哭了?你嘴破了?”
“沒,沒哭,辣的,真爽,吃辣椒的時候不小心把嘴唇蹭破了,來,吃”王維舔舔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