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特拉達梯坐在轎輦中,嘴角垂著,巨大的身軀縮小了不少,十分頹然,旁邊陪坐的斯特拉托妮絲輕輕地按住了大帝的肩膀,貼著他耳朵寬慰道,“陛下,沒有比這個還悲慘而可怕的消息了......但您現在需要的是與敵人作戰的怒氣與信念,而不是虛無的傷悲。”
“沒錯,沒錯,我們得攻陷此處堡壘,把所有羅馬狗都殺死,用他們的頭顱與內臟,祭奠我的妹妹,祭奠宙斯和米特拉神!”米特拉達梯接過奧拓利庫斯這把寶劍,低聲咆哮起來,而后他突然看到阿狄安娜、塔克席勒等人的眼神有些閃爍,便沉吟了下,指著卡拉比斯說:“他是誰?阿狄安娜你以前沒有這樣的奴仆。”
“這位在我落難時,一直跟隨著我,是名忠心耿耿的奴隸,他叫卡拉比斯,在您行宮陷落時得到他的。”
“哦,不光是忠心,他還長著副能蠱惑少年與少女的異國面容,阿狄安娜我的乖女,也許你應該注意下,在出嫁哥迪尼王國前把持住貞潔,歡愉的追求在婚后再進行也不遲。”米特拉達梯看了下卡拉比斯,用質詢的語氣說到,明顯是針對卡拉比斯的,然后這位喘著氣,挪了挪肥大的身軀,好讓自己的姿勢舒坦些,打了個響指,“想起來了,乖女,對于這件小小的事情,我倒能徹底過問下——提莫修!”
這時,侍衛在米特拉達梯身邊的侍衛長奧比休斯掩著嘴,對著阿狄安娜賤賤地笑了起來,阿狄安娜則對這個老樂師出身的諂媚家伙回以厭惡的眼神,她和姑母一樣厭惡他和他的女兒。
提莫修,雖然帶著個希臘名字,但他其實是來自博斯普魯斯草原的斯基泰人,是個醫生,沒錯,是個極其古怪的醫生,他穿著厚重骯臟的獸皮,同樣骯臟的頭發梳理成一個個球狀仙人掌般的辮子,臉上全是用刀刻出的疤痕,這是他剛出生時部落的長老干的,希望這個男子以后會不懼刀刃(他確實不懼刀刃了,他和戰士一樣,是靠刀刃和傷藥吃飯的)他手中是個陶甕,知情人都知道里面全是毒蛇,腰上掛著火鐮、布條、刀具,后面兩個助手舉著固定架、骷髏雜七雜八的東西。
“什么事。”提莫修摸了下嘴巴,粗聲大氣地說到。
“我親愛的提莫修,馬上給這個叫卡拉比斯的做個去勢的手術。”米特拉達梯將手指輕松一轉,指著驚愕的卡拉比斯說到。
“去勢!意思是叫我和那個行宮里的巴婁德一樣,當宦官,當公公?”卡拉比斯和他的小伙伴,都嚇呆了。
“不行,今三天是白鹿神躍天的日期,我是不能使用刀刃的。”提莫修簡捷地拒絕了。
“那就三天后吧。”
“三天后也不行,那是我們祭司馬匹的保護神——魚神的日子。”
“你!行了,提莫修,你得記住這事。”米特拉達梯對繼續深究這樣的小事失去了興趣,“傳令各個軍隊,徹夜伐木,修建攻城器械,明天給我打下那個堡壘。”
在這個夜晚,卡拉比斯打定主意,要溜走了,他可不愿意在一段時間后,小伙伴在那個丑陋的提莫修刀下“身首異處”,就算阿狄安娜再開給他每年三千德拉克馬的薪資,也不能讓他改變心意,與其在本都人這邊當個衣著光鮮的宦官,不如去羅馬人那里當個身心健全的宿營奴隸——只要能帶波蒂一起逃走!
坐在阿狄安娜車廂輪軸邊的卡拉比斯咬著指甲,默默地思考著。
雖然暫時卡拉比斯不會遭到“去勢”的待遇,但第二天本都大軍,對阿庇斯營壘的攻擊,卻準時開始了。許多舉著圓盾的步卒嚎叫著,背負著木柴與陶甕,企圖在羅馬人營壘前搭起幾座簡易的浮橋,但阿庇斯在塔樓上組織起一批輕傷的兵士,他們用弩砲與投石,猛烈射擊著涉過河川的本都士兵,當中很多人被砸得頭開背折,或者被弩砲射出的重標槍刺串,流出的獻血染紅了整個河川的水面。
但本都的軍官依仗人數眾多,還是不斷地大聲斥罵著屬下,把他們一隊隊給派送出去,最終在堆成小山的尸體邊上,兩三座通往羅馬人營壘的浮橋搭就,接著怪獸般的攻城槌“卡烏齊”轟隆隆地被推上來了。
“卡烏齊”,長16英尺,寬8英尺,高7英尺,框架用較輕的木料搭建,而后兩邊蒙上兩層樹枝,防止敵人的長矛與短劍刺傷在里面推動此物的兵士;上面蒙上山羊皮,防止敵人拋下火焰燒毀;里面可以安上根青銅羊頭的錘擊槌,也可以安上帶著倒鉤的大鐮刀——因為阿庇斯的營壘是用粗木柵欄豎起來的,所以這次用了后者。
三四輛卡烏齊,來勢洶洶,但到了羅馬人營壘前,個個傻了眼——阿庇斯昨夜也沒閑著,他讓兵士們在柵欄前迅速壘起了兩道半圓形土墻,中間則塞滿了泥巴夯實,這種三明治式樣的東西,“卡烏齊”就是多出三個腦袋,也鉆不透啊!
本都兵士也是強悍,他們見鉆不透,就呼啦啦地扛著云梯,架在土墻上,踩著云梯就爬了上來,和一排排螞蟻似的,阿庇斯手下的兵士,圍在塔樓和木梯上,操作著“蝎子弩”(一種小型的手弩),猛烈地射出又小又細的箭矢,讓本都兵士嘩啦嘩啦地倒栽蔥又跌了下去,而后幾名羅馬兵士舉著利斧,挨個斬斷了云梯搭在墻面上的滑輪......
攀附在塔樓、圍墻上的本都人被掃蕩一空米特拉達梯軍第一波攻擊宣告敗績。但還沒到中午,營壘里的羅馬人還在吃食,米特拉達梯的弓箭手,大多來自斯基泰、米提等地,就按照小隊登上了“象車”,大批的兵士推著這些高大的帶輪的車廂,進入了羅馬營壘的射程內,當然營壘也在這些弓箭手的射程之內了。
號令聲響起,本都的弓箭手,很多人戴著東方式的尖頂圓盔,披著半身鎖子帷,在象車裹著皮革的擋板遮掩下,在后面搭弦引弓,然后起身拋射,一浪浪箭矢在空中往上急速攀升,而后在一個點,滯留了半秒鐘,就轉而往下,帶著死亡的聲音俯沖而下,羅馬人的營壘成了四面八方墜落的圓心,“嗖嗖嗖”降下,刺穿了不少兵士的頭顱、后頸、胸口,把他們釘在了地上,任由鮮血在慘嚎里流盡。
但很快,羅馬的兵士就豎起了很多高桿,上面掛著布幔、羊皮、皮革,這些五顏六色的高桿上面晃蕩著這些東西,就像一面面柔軟的盾牌,在風中搖曳著擺動,箭矢砸在上面,或掉落,或改變了軌跡,無力地墜落下來——縮在大木盾與盾牌下的羅馬兵士,就著頭上滿是爆竹般的箭矢跌落聲,大口大口地吞食著小麥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