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普,到制圖桌這里來,光是搞出這東西還不行。”卡拉比斯很興奮地說到,“你的防火措施怎么辦,總不能用不到三天,就把那些貴族的庭院和別墅給燒了吧?”
“加厚這種壁爐的墻磚,既能防火,也能保溫,這也是它比火盆、銅爐強的地方,卡拉比斯。這種技術在浴室里已經運用上了。”波普很自信地說。
“燃料呢?”
“燃料嘛,木炭當然是首選,不過因為羅馬城大部分木炭都送去鍛冶武器了,所以木炭還是比較昂貴的。”波普抓抓腦袋,有些傷腦筋。
“昂貴?這個也能叫問題?那些貴族,比如我的庇主,不就是追求這些東西嘛,你得抓住他們的心理,懂嘛我親愛的波普。”卡拉比斯用手指扶著額頭,在制圖桌前來回走了兩趟,而后要求波普,“對了,你說燃料昂貴,也確實提醒了我,我們也得考慮那些年收入在三五千德拉克馬,但是又喜歡附庸風雅的自由民、國家奴隸們的需求,這叫市場的細分——刨去木炭外,還有什么簡單廉價的燃料?”
然后他和波普幾乎同時打了個響指,喊到“煤炭,煤炭”。
當時煤炭,在羅馬城里主要是民用,而且奇怪的是,不是放在火盆里的,而是給貴婦們做項鏈吊嘴用的,還有加溫青銅葡萄酒器皿用的。
“好的,這個問題解決了,波普我親愛的,下面就牽扯到外在款式的問題了。”卡拉比斯進一步深化著要求。
“款式?”波普聳聳肩,他在軍團服役這么多年,建筑、器械最基本的要求,對他來說就是堅固實用,兵士們都不喜歡華而不實的東西。看到工程師一副抵觸的表情,卡拉比斯跑到自家的敞開式餐廳前,喊到“波普,你為我設計的餐廳的十分合理,半敞開式,這樣夏天這兒就滿是清新的空氣在流動,客人不會因為感到炎熱氣悶而減弱食欲——這叫實用,但,你看看立在這里的食物加熱器!”卡拉比斯把這昂貴的銅器拍得當當響,“這東西不就是上下層的帶蓋構造,上層放置我們食用的烤肉、火腿、香料漿蔬菜等等,下層隔開放上煤炭加溫用,你用青銅打這樣的爐子,成本價多少錢。”
“五十到一百第納爾,卡拉比斯。”波普實話實說。
卡拉比斯“啊嗚”地抬頭叫了下,他在模仿西塞羅的演講風格,而后握著拳頭,一頓一頓地擊打著那銅器,“可是這玩意兒,花了我整整三千第納爾!為什么,為什么,你看看,就是因為它的蓋子上塑了四只鍍金的小海豚,哦,多么可愛,貴婦一看就喜歡上了,蓋子上則塑成大海波浪的形狀,嘖嘖。你再看,添加煤炭的爐門,雕塑成了神廟大門的形狀,吻合所有虔誠的羅馬人的心理。然后,這個成本一百第納爾的玩意兒,就賣到了三千,三十倍。這就叫款式,你明白嗎?”
波普想了會兒,說他有些明白了,卡拉比斯舉起炭墨筆,走到制圖桌前,“那還等什么,把外面的工匠都喊進來,大家一起想款式的模樣——貴族家用的,騎士家用的,自由民家用的,公共場所用的,私人庭院用的,妓院用的,神廟用的,盡快想出來。”說完他拍拍波普的肩膀,“好好做,像上次瓦林公寓,不,現在應該叫‘卡拉比斯貨棧’那樣,這筆做好了,你現在的薪資可就不止一年兩萬四千塞斯退斯了,可以調到三萬。”
“是的,我會盡力的,我一定會盡力的!”波普竭盡全力地表示著,他妻子最近對承包一處裘可拉大街公寓的底層賣場極感興趣,出售不菲的首飾與奢侈品,可在兩年前,他妻子連個銅戒指都買不起。
到了夜晚,卡拉比斯客廳里的高腳燈還在嘶嘶地燃燒著油脂,他打開了窖藏的細脖子雙耳罐子儲藏的美酒,和所有人一起分享著,大家都隨意地將臥榻搬在制圖桌前,誰有了創意就到上面涂鴉一份,而后小心把繪著圖案的犢皮紙卷起來,放在后面的書柜上,哄笑聲和討論聲充盈著房間。
“喂,你沒搞錯吧,在壁爐上鑲嵌上冬之神的雕像?”
“難道你不覺得,這樣,有一種錯位的妙處嘛。”
“這巨蛇般的浮雕是什么意思。”
“蛇是家神的化身,宅地里有蛇,是一種福氣......”
直到第二天,卡拉比斯頭暈暈地爬了起來,波普和其他的老兵、工匠還在睡得橫七豎八,他跑到庭院里的清水池里洗了把臉,而后想起來,今天他得去路庫拉斯的普來瑪別墅去請安。對了,還有,泰蘭尼昂的書籍已經抄錄完畢了,還委托他把原本返還給庇主,他咕嚕著這一切,把裝著原稿的青銅管背好,叮叮當當就出門了。
到了普來瑪,卡拉比斯就覺得氣氛不對,當時已經接近晚膳時間了,幾個奴仆正在神情緊張地往阿波羅廳里走,卡拉比斯也跟在他們身后,在青銅門前看到了一臉無奈的凱利。
“怎么回事?”
凱利臉對著青銅門,說:“主人今天要開宴會。”
“宴請的誰?”卡拉比斯很隨意地在門旁邊的三腳小桌上,取出一顆漿果吃了起來,問到。
“沒有客人,宴請的是他自己,主菜是孔雀舌,湊齊一盤得六千德拉克馬。”凱利答道。
這時,廳里傳來了路庫拉斯不滿的聲音:“怎么了,難道路庫拉斯,羅馬的凱旋將軍,自己不能宴請自己嗎?今天,是路庫拉斯,邀請路庫拉斯!”
這時,凱利湊近了卡拉比斯,不安地說:“馬可斯最近沉迷與那個普林西婭的繾綣,沒怎么回來,而我發現我們的主人——好像在這種日子里,消磨了意志和智慧——他日漸衰敗和頹喪了下去,記憶力也不如從前了,他經常說,現在的自己,和馬可斯也沒什么區別了。”聽完凱利的話,卡拉比斯輕輕把青銅門推開了個縫隙,只見昏暗的燈光下,使得金碧輝煌而空蕩蕩的阿波羅廳呈現出某種怪異的感覺,路庫拉斯有些佝僂著,獨自坐在巨大的餐桌前,這顯得他的身材縮小了很多,眼神呆滯地看著面前的李子、橄欖等開胃菜,時不時抬起取水果的牙簽又放下,時不時摸著餐巾,嘴里嘟嚕著“孔雀舌”之類的詞語,在焦躁地等著這道菜,他的頭發也變得灰白起來,很難想象這即是三年前還叱咤沙場的路庫拉斯。看到這里,卡拉比斯想起了路庫拉斯在小亞戰場上自述的,他的一生就像一出老式喜劇,轟轟烈烈的開頭,平淡無光的結尾。
“卡拉比斯嘛,進來吧。”路庫拉斯抬起已經稍稍松垮的眼皮,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