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門前,那個就要被驅逐走的神棍,突然指著帕平納,仿佛見鬼似的大喊起來:“就是你,你在冥府的仇敵,可怕的幽魂已經掙脫了鎖鏈,沖到了地面上來,來施報于你,這些天你的營帳上空有十三只黑色的鳩鳥在盤旋,日子不會太久,馬上就會你就會看到帶著鹿角的神,滿身帶著血,出現在你的神龕里!”
這話嚇到了帕平納,自從塞脫烏里斯被他害死后,日久心虛也成鬼,他非常忌諱這些事情,更何況這個素未相識的神棍喊得是有模有樣,讓他臉色慘白起來。
李必達厲聲對著門前的禁衛兵士說到,這神棍的譫語給凱撒的另外位財務官造成了困擾,馬上把他驅走!
那神棍被兵士野蠻地架起拖走,但還要喊叫著,說自己是這個地區最有名的巫師,他的預言是絕不會有錯的。帕平納則心神不寧地留在原地,對那個人趕也不是,留也不是。
沒過很久,帕平納的一位壁龕奴隸,臉色蒼白地從營市那邊的擁擠人群里匆匆跑來,對著主人喊到大事不好了。
帕平納營帳的神龕里,真的莫名出現一個面目猙獰,伸著鹿角的邪神像,角上還涂著觸目的血,而神龕里帕平納的祖神、家神和父神的神像,全被齊刷刷削去了腦袋,在晃動微弱的燭火前,有著說不出的詭異。幾位奴隸渾身篩子般蜷伏在地上,乞求主人饒恕他們的罪過,他們一直圍繞在營帳周圍,連個小盹都沒打過,不知為何就成了這副模樣。
“啊!”帕平納怒目圓睜,又帶著絲神經質,沖上去把那個鹿角神像掃落下了神龕。大口大口地喘氣,就像經歷了場噩夢般,果然這幽魂還是追上了自己,逃了十年也沒逃脫。
該死,這天是營市開放日,原本衛護在營帳四周的斗劍奴們,全去營市里女票女昌濫飲去了,導致兇手到底是誰,居然也渺然無聞。但帕平納嘴頭上雖然說這定是那位仇家所為,但心中卻七上八下。別人不知道。他可知道。鹿是獨眼龍塞脫烏里斯的象征,更是他軍隊的神祇顯身。
塞脫烏里斯在西班牙作戰時,為了拉攏人心加強權威,就玩過這一套。他找了個毛色通體乳白的靈秀小鹿,說這是神靈的使者,每次作戰前就會讓手下的占卜官和這小鹿“交流”,來鼓舞己方的士氣,并貫徹自己的命令——把自己打扮成神的代理人,這在古代是個屢試不爽的招數。時間久了,塞脫烏里斯的部下都對這鹿深信不疑,潛意識里也把鹿與獨眼大將合二為一了。
李必達在庇主的書里,甚至在米盧等家伙的嘴里。都聽過這故事,甚至米盧在和他歃血發誓時,拿的就是象征獨眼大將的鹿形神像,李必達當然知道這是封建迷信,不對是古典迷信。但當時的人可不這樣認為呢!
而帕平納就屬于“當時的人”。
看到他這副模樣,李必達就很關切地詢問他,是否需要搜查營地尋找兇手,或者把那個神棍給追回來?帕平納滿身冷汗,但仍強作鎮靜說不用,我只要加強營帳的護衛工作就行了——李必達暗中冷笑,便告辭了。
三日后,將營市里的閑雜人等都驅逐走后,羅馬的軍團開始離開營地,沿著多條縱橫的河流,朝奧爾克雷西城的近旁挺進,說是對這座巨大蠻族城塞的圍攻戰,勿寧說是對其周邊密集的村落和鄉鎮的艱苦掃蕩,因為這些部族全都或明或暗地支持奧爾克雷西,它成了所有對抗羅馬的匪徒和部落的聚集地,就連那個在維頓尼被李必達驅逐走的辛克雷酋長穆庫阿斯,也帶著殘存的親兵寄身其間,更多的蠻族人乘坐小舟,在都流斯、尼密斯、杜羅等多條河流上神出鬼沒,像海盜般四處作戰,搞得羅馬軍團頗為苦惱。
終于,在一處河灘上,羅馬人圍住了幾艘擱淺蠻族的船只,說是蠻族,這些人帽盔上帶的羽翎更為夸張,都穿著華美的薩根姆,應該是伊伯利亞最為猖獗的綠林馬匪,當軍團把燃著火的標槍與陶罐紛紛投向那幾艘船只,甲板和船艙都開始熊熊燃燒起來時,這些綠林匪類卻十分硬氣,很多人眼見絕望,便高唱著歌謠,互相用短劍對刺而死,有的則綁著鐵塊和石頭自船上跳下墜河而死,軍團兵士則哈哈大笑著,如圍觀農神節戲劇般。
這時李必達看到一名滿臉胡子的馬匪漢子,暫時沒找到可以互刺的好機油,就被人群擠來擠去,還沒來得及拔出匕首自裁,卻被擠下了起火的甲板,那漢子下意識還用右手企圖扒住船舷,但沒扒住,慘叫著跌落到淺水里,李必達努著嘴,叫扈從和軍奴們一起上,用銅勾把這廝給拖了上來。
那家伙被半死不活拖上來后,李必達才知道了他為什么沒有扒住船舷了,因為他的本可用來拉弓和扒船舷的三根手指,全被切了。
“你叫什么名字?”李必達俯視著那家伙,說道。
對方像蠻牛般圓睜怒目,準備嚎叫著撲起來時,被周圍一幫扈從給死死壓住,李必達笑起來說:“說出你的名字,你個傻瓜匪類,我可以保留你的性命。”
“無指的康巴諾,不需要羅馬人的同情和憐憫。”那漢子在憤激時,也出賣了答案。
“西班牙和盧西塔尼亞馬上就會恢復和平,而反抗者和綠林馬匪全部都被消滅,所有的部落再過十年便會再度富裕起來,我在想——那時候如果全伊伯利亞半島,只剩下康巴諾你一支馬匪,你該是多么的快樂!”李必達把手扶在下頷,饒有興趣地預測到。
康巴諾有些驚呆了,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話雖然帶著調侃,但說得很有道理——不要說商業,就連綠林土匪們也對“壟斷”這種狀況心生向往的,即使當時可能還沒發明這個字眼。
“再想想吧,既然因為貧窮和不忿淪為盜匪,那就得殺人越貨,心中想什么其他的那都是累贅,你回頭看看,你的這些淹死燒死的同伴都是群大蠢貨。一個賊,居然還要想著道理義氣,還有比這更可笑的嘛,去烘干你的衣物,來我的營帳!”李必達說完,就扔下目瞪口呆的康巴諾,領著隊伍繼續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