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必達微笑著將手放下,兵士們刷地就安靜下來,而后他轉身,往下走了個兩級臺階,恰好立在笛福摩基斯的下方,大祭司也笑著將個金桂葉冠戴上了他的腦袋上,旁邊的祭司手里捧著麻雀、兔子等活蹦亂跳的東西,依次魚貫進入內殿去獻祭,帶著金桂葉冠的李必達走到臨時搭建的講壇前,對著所有的兵士演說道,他完全沒有使用稿子,這讓普遍文化水平不高的大頭兵們感到十分敬佩,好歹我是跟著泰蘭尼昂研修過修辭學的:
“親愛的同袍們,我之前曾經承諾過你們,在這座大愛神廟前停下我們的腳步,來獲取你們之前征戰贏得的酬勞,但我覺得現在有種比酬勞給付更為神圣的東西約束我們,并賜福我們,那就是維納斯的垂憐,她懇請我們不要冒犯她的寶座,而會回報我們更巨大的財富——我現在宣布,即刻取出八百塔倫特的金銀,全部用來犒賞你們!”
兵士爆發了巨大的歡呼聲,而薩博則站在旁邊飛速地計算著,八百塔倫特,也就是五百多萬德拉克馬,即便將佐與百夫長的賞賜數倍乃至十倍于兵士,但每位依舊能分到五百銀幣左右,就連軍奴也可以得到三五十枚,難怪兵士們個個都像打了雞血般。
不過李必達心中另有打算,笛福摩基斯交出的七千塔倫特財富,他之所以要把賬簿取到手,并嚴禁這位大祭司保留副本,就是為了防止加圖與布魯圖的染指,只要賬簿在他手掌心。有多少。用多少全是他說了算。有一半肯定是自己的,然后怎么著也要額外扒下一千五百個塔倫特下來,讓加圖帶著兩千回羅馬,大概也能讓他享受次小凱旋式了。
這時,當他看到大祭司乞憐的眼神時,就想起了之前的合約,便稍微清清嗓子,對兵士要求即刻起抽調出兩個大隊。一個大隊在神廟周邊巡邏警戒,一個大隊則繞著神廟立起木柵,不讓閑雜人等進入,他要求兵士們要像對待眼睛那樣珍視愛護這座奇觀,“因為這是我們十三軍團的榮耀,我會盡快把光復的消息呈報到共和國各個地區去,即日起金錢的賞賜就會到位,大家的心情可以平復下來,所有的軍官和兵士都重新回到各自戰勤崗位上去。”
“我是愛神在人世間的普(蘇美爾語里代理人的意思),我現在可以對大伙兒說。因為他光復共和國祖神之地的榮耀,這個金桂葉冠和這個金星掛鏈。將永遠歸于他和他的族裔,他此刻是為——神之友。”笛福摩基斯按照事先的彩排,先是將金星掛鏈繞在李必達的脖子上,而后拉起他的手舉起,喊到。
暗藏在圣林里的祭司與兵士們,猛地放出群灰色的麻雀,這驗證著愛神對“神之友”,也是她的小伙伴身份的認可,這個流程是不分朝代,不分中外所必須的,封建迷信要搞,奴隸時代的迷信自然更要搞。
這當兒,一名戴著凱爾特帽盔的高盧騎手急匆匆騎著馬,沖到了隊列前,聲稱他是自營地里來的,請求總司令官閣下盡快返回那兒去,因為塞浦路斯的托勒密的肩輿,正出現在營地前,在那兒留守的人們,不知道要迎入,還是要攻擊。
究竟是什么情況,難道大表哥要投降?雖然這種情況也早在預案當中,但這種投降的方式也算是有新意了,李必達攔住了希望跟去的大祭司,而后帶著幾名隨從,乘馬跟著那名報信的騎手而去。
圍城營地和新城間,大約有二個弗隆不到的距離,是片山腳下的開闊地,瑣碎的暗色灰塵,正在被海風吹揚著,幾十名宮廷奴仆打扮的男女,都整齊地拱手站立,在他們的中間,四抬華美的肩輿已被安放在地上,全部垂下了帷幔,在陰云之下,帶著種說不出的凄清詭異。
打首的帶著宦官高帽的,見帶著金桂葉冠的李必達在他面前下馬,便知道這位是羅馬人的最高指揮官,便帶著種尖細而悲戚的語調說,“尊貴的法老閣下,不愿意向人世間的敵人投降,已經越過真理之國的準繩,和正義太平的門檻,化為了與太虛同在的陽光,永升永落。”
你就直說你們法老嗝屁了不就得了,李必達皺著眉頭聽完這位宦官侍從長的長篇大論,就與幾位將佐沉著臉,走到了掛著“凱普來士”冠的那臺肩輿邊,這種藍色的王冠是歷代法老出征時穿戴的,待到撩開帷幔時,看到滿身華美打扮的“大表哥”,已經戴上個蠟制面具,這是死者必備的儀器,李必達壯起膽子,把面具摘下,里面是張烏青扭曲的臉龐,鼻子和嘴角還殘留著黑色的血跡,這大概確實是大表哥,他的王國與七千塔倫特的財富害了他,最終既得不到埃及王國的真正援助,也逃不出這座島嶼,更沒有忠誠的軍隊為他作戰到底,所以只能選擇服毒自盡的方式。
第二臺肩輿,是大表哥的妻子,大表嫂的尸身,不,說的準確些,其實是阿狄安娜同父異母的姐姐,在之前被米特拉達梯嫁到塞浦路斯來的,她也有頭美麗的栗色頭發,但已經香消玉殞了——之前李必達曾經問過阿狄安娜,需要不要在戰亂中保護她的姐姐,但阿狄安娜在鏡子前很淡然地回答,“上天決定誰應該活著。”
第三臺和第四臺,是幾個孩子,全都是四五歲大的,應該是這對夫婦的后代,也全都服毒死了,李必達唏噓著將帷幔挨個放下,站在那宦官面前,沉痛地說“這是這場戰爭最大的不幸,我會盡快把這悲慘的消息報告給上級,也就是塞浦路斯總督加圖閣下的,這些王族成員全都會獲得體面的葬禮,我相信總督閣下定會批準的。”
在這樣的環境下,自然要把逼迫托勒密王族自殺的責任,統統推到小加圖的身上。
那宦官與所有奴仆,垂泣著跪下,將雙手擺在李必達的腳前,表達對這位將軍最大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