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當中,打著火把經過大廣場的李必達一群人,在青銅船首前停下的腳步,安東尼走上前幾步,將幾個縮在講壇下的乞丐給踢走,接著護民官們原地不動,巴薩圖斯對李必達說:“現在的態勢,龐培肯定是會接受元老院的佩劍,對不對?”
“唔,沒有任何必要再虛耗下去了,下面就是元老院的‘最后通牒’。”李必達提及了“最后通牒”這個字眼時,在場的大部分護民官都開始不安起來,只有安東尼渾然不知,這個護民官職位是他在政壇的初啼,他對運轉和內幕絲毫不知,只是用牙簽剔著牙,打著飽嗝,靠在船首講臺前茫然地看著旁人。
元老院的“最后通牒”,是在羅馬共和國歷史上很特殊的存在,說它特殊,是因為它的存在是所有律法里找不到依據,但它卻實實在在地存在,而且迄今已經有好幾位死在它的“利刃”之下:以前的格拉古兄弟,還有距離現在不算遙遠的喀提林。
所以在當初喀提林被流放驅逐,其黨羽被判處死刑的時候,其實并非通過公開的審理,殺死他的,恰好就是西塞羅發動元老院,公布出來的“最后通牒”,而凱撒那時候為喀提林出頭,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對元老院這種非常而不合法的極端權力的抗爭。
只有享受到“最后通牒”待遇的人,哪怕在天涯海角,也是整個共和國的“公敵”,所有追隨他的人。都會被同等視為“國賊”的待遇。
現在。這個無人而空蕩蕩的廣場。就有整整十一位潛在的國賊,周圍黑暗巷口里傳來的風,就像是冤魂的呼號,他們就像被無邊無際敵人包圍住的孤軍般,現在只有大無畏的氣概,才能逆轉局面。
“不要慌張,下面所有人都聽我與庫里奧的安排。大家還愿意繼續追隨凱撒閣下嗎?我想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我們已毫無退路。即便有人意志不堅定,投向了彼方陣營里,難道將來還會有什么好下場嘛!我的家鄉有句諺語,獵人在野兔完盡后,是會煮掉自己的獵犬充饑的,更何況如今的態勢,我們便是想當獵犬,也不可得——早晚,你我都會與凱撒同體共命,接到元老院的最后通牒。那就堂堂正正對決吧,或者在場的十一人淪為國賊。要不我們或得到神靈命運的垂愛,把元老院的幾百個特選父親打為國賊。所以,現在最要做的就是,支持凱撒越過盧比孔河。”李必達的最后一句話,比剛才庫里奧的嘴里的“最后通牒”還要可怕,因為盧比孔河,這道山南高盧與共和國的交界處的小河,不但是疆界上的,更是所有羅馬人心理上的紅線。
當年,蘇拉越過的紅線,是羅馬南部的疆界,布林迪西港。
現在凱撒采取了相反的道路,但性質是完全相同的,要么成為國賊,要么誅殺國賊,一切都靠命運的骰子來說話。
火光里,李必達慢慢舉起了拳頭,伸了出來,一會兒后,安東尼與巴薩圖斯率先和他的拳頭相抵,接著是保盧斯、安岡第努斯,一個又一個拳頭合在一起,最后是庫里奧的!
“以身家性命,賭博這一把!”
接著,安東尼收回拳頭,就咕嚕著馬上就應該離開城市,帶著三個軍團直接攻入羅馬城,但李必達阻止了他,“現在時機還不成熟,最終的命令要凱撒下達才具備效力,你我提前的話,兵士會畏懼成為國賊同黨而作鳥獸散的——現在安東尼你的使命是,與庫里奧、巴薩圖斯三位繼續堅守在羅馬城內,其余的護民官,今晚就前往海爾西烏斯的宅院,他會安排人手,將你們送到阿里米隆的。記住,留下的,或者離開的,不堅持到最后一刻,就不會顯現出真正的價值。馬可.安東尼,所有的言行都要追隨庫里奧,不得自作主張,真正考驗你的時刻到了。”
“為了安博羅德斯。”兩個人互相擊拳,接著李必達對庫里奧使了個眼色,便急速朝普來瑪飛奔而去。
普來瑪的別墅棋牌室里,小鴿子帕魯瑪慢慢收拾好棋盤,而后與多慕蒳一起,將剛才下棋到疲累的馬可斯扶上了臥榻,這個情景在站在門口的李必達而言,非常熟悉,一切都是十年前的重演,不同的是,小鴿子長大了,他按了按養子的額頭,說“馬上的戰爭浩劫,準備好了沒有。”
小鴿子將佩劍背上了衣衫上,對著養父點點頭。
院落里,人馬和火把亂晃,奧普力克與凱利正在匆忙地調派人手,但李必達走出來后,卻對著所有人說,“備著輛騾車就行,清晨時分,就我與帕魯瑪離開羅馬城,不需要任何多余的隨從。”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人,即將在同時,來到十軍團、十二與十三軍團的駐屯地,來和他爭奪指揮權了吧?
冷冽的寒風中,到處都縱橫臥著的,是意大利土地上的灰黑色河流,與相同顏色的凍土,農奴們焚燒過的黑色麥秸末,正與白霜一起,不羈地滾過河川與田野。騾車上的李必達,慢慢看到了灰白色的,弗拉米尼亞大道岔口處。
果然,那個人,也帶著幾名武裝的隨從來到了這個岔路口,越過一片光禿禿的樹林,再翻過幾處丘陵,就是三個軍團的駐屯營地。
李必達看了下那個人,顯然對方也發現了他,騾馬鼻子里噴出的白色的霧氣,交織在一起,“你接受了龐培的邀請,要加入對方的陣營,現在利用自己在行省軍隊的影響力,來劫走這三個軍團嗎?”李必達的腿搭著,垂在車輪上,而身后的小鴿子則握穩了劍柄。
“不用擔心,小鴿子。凱撒的首席副將拉賓努斯,可不是個會在這種場合下亂殺人的將軍,我并非說笑,而是真心誠意如此認為的。”李必達回頭對小鴿子說笑到。
“如果你認為這是身為名羅馬公民的美德的話,那我認為現在它卻成為了巨大的包袱。”馬背上戎裝,帶著雞冠盔的拉賓努斯表情復雜地說到,“我從不告而別阿里米隆軍營那一刻開始,就等于選擇了自己的立場,那就是背離凱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