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廳中眾人皆是一震!
林昭對于王安石的印象停留在那場尚未開始的變法,知道他將來會入朝為相,手握天下權柄。依稀記得孟若谷似有提及,王安石現在官居江寧知府,似乎還兼任了知制誥的官職,做什么的卻不是很清楚……
其他的宋朝“土著”卻清清楚楚,江寧不僅僅是江南東路的首府,某種意義上更是大宋朝的一個直轄市,江寧知府也是僅次于開封府尹的地方大員。何況王安石還是翰林學士,知制誥……
知制誥是中書兩制為皇帝起草詔書的官員,天子近臣。宋朝的翰林學士除了給皇帝講解經史子集外,還是皇帝的高級政治顧問。按照大宋朝的常例與王安石的個人履歷,這就是宣麻拜相的前奏。
不管怎么說,在江寧,王安石就是一個讓人高山仰止的至高存在!
沒想到王安石會派兒子來給孟老夫人拜壽,雖未親至,卻也是莫大的面子了,孟家榮耀可見一斑!
最難受的無疑是府學教授朱學禮,被林昭罵的惱羞成怒,聽到有人幫腔羞辱,可謂是火上澆油。滿腔怒火,正準備發飆的時候,卻聽到來人是王安石之子。
他不過是個小小的府學教授,如何得罪起知府大人,翰林學士呢?王安石那等高高在上的龐然大物另說,單單是眼前的王安石之子,都是他難以企及的。
王安石之子王雱乃是天才神童,宋英宗治平四年之高中進士。雖只歷任旌德縣尉,但聽聞新即位的官家欣賞其才華,有意擢升。而且人家二十歲的年紀便著有萬言書,少年俊杰前途無量,絕對不是他一個府學教授可比擬的……
因此王雱一開口,朱教授頓時啞口無言,大氣都不敢出。聲聲稱贊無疑是無情的打臉,被小書童大罵一通,卻被著名才子欣贊贊譽,他朱教授的臉當該往哪擱呢?
朱學禮一張臉漲的通紅,偏生半句話說不出來,一時之間急怒攻心,險些暈厥過去。想要起身離開,卻又擔心對孟家失禮,王雱要是再有什么想法就更麻煩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此刻朱學禮腸子都悔青了,哪知道林昭小小書童竟是個硬茬,此時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唉!早知道就就不答應他的請托了,抬頭在人群中搜索,卻見陳宣不聲不響溜走了……
那廂,王雱走到林昭面前問道:“尊駕如何稱呼?孟若谷?”
林昭搖頭道:“非也,在下林昭,乃是公子的伴讀!”
孟若谷已然上前道:“王公子,在下孟若谷有禮了,尊駕親至,寒舍蓬蓽生輝!”
“哪里?”王雱看著兩人,恍然大悟道:“原是孟兄的伴讀,難怪有這番見地……”
呃……難怪什么?被品頭論足,林昭心里感覺怪怪的。
王雱笑道:“孟兄的文章家父已經看過,大為贊賞,今日聽聞孟兄伴讀書童都有如此見地,孟兄一定是才學過人,見識不凡……”由此可見,王雱前來拜壽,并非完全沖著孟家的地位。而是王安石欣賞孟若谷的文章,生出惜才之心。
孟若谷有些不好意思,林昭今日這番宏論也讓他頗為震驚,顯然王雱是誤會了。
林昭心里有些不舒服,王雱幫著自己說話,本來還有幾分感激之情。可原來人家根本不曾正眼瞧過自己,還是看不起小小書童。
唉!社會就是如此現實,低人一等滋味真TM難受!林昭心中感嘆,落座繼續飲酒,也
不知算不算借酒澆愁。孟若谷則與王雱同席而坐,相談甚歡。
林昭與朱學禮的辯論不過是個小插曲,郁悶的只有一兩個人而已,氣氛并受到影響,壽宴繼續進行。隨后絲竹管弦奏樂,舞女在院中翩翩起舞,吸引了眾人目光……
孟若穎趁機靠到林昭身邊來,嗔道:“小賊,竟然偷窺成性……”
“小姐,冤枉啊!”林昭自然知道孟若穎所指,笑道:“不過是偶然見到,不忍打擾小姐的好興致罷了,好心當成驢肝肺啊!”
“強詞奪理!”孟若穎道:“以前看你老老實實,最近才發現你也是個油嘴滑舌登徒子……不過倒是有些膽識,竟然敢與朱教授叫板……”
“誰讓他辱及大小姐這樣的商人呢?我可是一片維護之情……”林昭接著酒勁,笑問道:“那大小姐是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以前呆頭呆腦的,倒是現在……”孟若穎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落入彀中,不管怎么回答,言下之意都是喜歡林昭……
孟若穎嗔罵道:“越發的油嘴滑舌,越發的無禮了……”
林昭笑道:“總比某些無事獻殷勤的人好的多,有些人表面誠心可嘉,實際卻居心叵測……”說話間,林昭向對面瞧過去,陳宣座位上空空如也,這廝自取其辱,尷尬溜走了?
細心的林昭不由自主地斜眼一看,李氏竟然也不見了人影?林昭心里咯噔一下,感覺事情有些不大對,難不成這對狗男女瘋了,今日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偷情幽會?
孟若穎站在一邊,清楚地注意到林昭的眼神,陳宣與李氏突然雙雙離席,心中深藏的一絲疑惑被激發。尤其是見到林昭的表情,更讓她心生疑竇,決定去一探究竟。
本想拉著林昭一道去的,不想王雱恰在此時走了過來。見林昭與孟家小姐相談甚歡,王雱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開始重新審視這個伴讀書童。
“孟小姐,林小哥!”王雱上前打個招呼!
孟若穎道:“王公子!家兄呢?怎未作陪?”
王雱笑道:“在下與令兄相談甚歡,令兄說尚有幾篇好文章,回內宅去取了!在下對林小哥適才的宏論頗感興趣,正想聊幾句!”
孟若穎恍然道:“原來如此!林昭,你且陪著王公子!”
“好!”林昭點點頭,雖然沒想到立即抱大腿,但若能未來的宰相之子有幾分交情,將來說不定也是有些用處的。
“那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了,告辭!”孟若穎轉身離去,好奇心驅使她去弄清楚心中的疑惑
適才孟若谷已然告知王雱,那番縱論商道之言乃是林昭之言,與自己并無關聯。因此王雱才對林昭頗感興趣,否則以其高傲的身份與學識,未必愿意與一個書童交談。
王雱笑道:“林小哥,可有興趣出去聊聊!”
大廳之上太過喧嘩,兩人便一道外出,于花園之中便走邊聊。
王雱道:“適才那番縱論商道之言確實精彩,現如今許多官員都與那朱教授一般,迂腐不堪,泥古不化!”
“沒辦法,言必稱三代,處處引經據典,皆以圣人之學為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在林昭印象中,飽讀儒家經典的古代士大夫都是個德行。值得慶幸的是,程家兄弟才剛剛有些名氣,朱熹尚未出生,否則更加恐怖。
王雱道:“足下對此不以為然?”
林昭笑道:“倒也談不上,但長此以往下去,必然是愈發的固步自封。做學問不可因循守舊,因勢利導,推陳出新才能與時俱進,經世致用。”
王安石改革變法之心絕非一兩日,其子王雱必然耳濡目染,深受影響。林昭這番話在后世再平常不過,此時卻有投其所好的意思。
果然,王雱滿意地點點頭,發現孟家一介書童很不簡單,頗有臥虎藏龍的感覺。輕聲嘆道:“如此簡單的道理,很多人卻想不通。”
林昭道:“沒辦法,千年的觀念不是一朝一夕間就能改變的,急不得!”
“可是大宋能等多久呢?”話一出口,王雱自覺有些失言,轉而問道:“對了,適才聽林小哥論商業財富之道,頗有見地,不知足下對藏富于國還是藏富于民有何看法?”
呃……林昭滿頭黑線,剛才是迫不得已,才搜腸刮肚借著酒勁裝逼。這會問這么專業的問題,一時讓我如何回答?
林昭正在為難之際,突然聽到后宅之中一聲尖叫傳來,驚恐而凄慘。
“大小姐!”林昭聽出正是孟若穎,不由大驚,拔腿往后宅跑去。王雱遲疑一下也跟了上去,雖說是人家內宅,可聽那凄慘的叫聲,分明是出事了!
聲音是從孟若谷的內書房傳出來的,林昭與王雱趕到時,陳宣與李氏、小桃不知何處閃身而去。林昭瞧見李氏那慌亂的神情,頓時心生不妙!
可更讓他震驚的事情還在后面,四人跑到門口,赫然看見孟若谷倒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孟若穎則坐倒在地,六神無主,驚恐地啜泣著,而她手邊不遠處,赫然是一樽帶血的燭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