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邊,秋日微微帶著些許涼意的晚風從湖面上吹來,柴敏言衣袂飄飄,加上天邊晚霞的映襯,風姿卓越。即便看不到面紗之下的俏臉,依舊是那么的楚楚動人,讓人迷醉。
柴敏言的出現,無疑搶了寶安公主的風頭,這讓皇室一家人臉上微微有些不自然。
有機靈的人反應比較快,在人群中喊道:“賦詩填詞,送給在場美麗的女子們!”
大家的來意很明確,大部分人是沖著舒國長公主的,所以些許的尷尬瞬間便過去了。很快,長公主殿下便被眾星捧月!
于是乎,各種詩詞歌賦不斷出爐,除了寫七夕情愛的東西,更是將長公主殿下贊嘆成為天上有,地下無的仙女。偏生現場還有一位貌美如仙子的柴敏言,使得贊美有些變味,成為一種諷刺,讓寶安公主有些不快。
關注的焦點除了長公主,也有一些人則注意著汴京第一美人柴敏言。
至少趙顥、王雱、林昭是如此!
趙顥站在船舷之上,遠遠看著風姿卓越的柴敏言,心中的感覺越發的強烈了。此女貌美如斯,又生的端莊優雅,若是能……趙顥剛剛到了婚配的年紀,雖說母后高滔滔已經為他物色了幾個不錯的人選。
可是趙顥根本看不入眼,倒是現在,柴敏言看著是那么的舒服,心動不已。而且柴家乃是前朝皇族,血統高貴,身份尊崇,也算是門當戶對。
其實早在熙寧二年臘八節的時候,在江南居酒樓,初次見到柴敏言的時候就有些動心了,可惜被林昭給破壞了,想到這里趙顥心里便有種深深的恨意。
趙顥心中已經開始打著如意算盤,什么時候瞅個機會,和母后好好說說。如果她不同意,那就只能求老祖母出馬了。
那廂作詩詞已經熱火朝天,柴敏言周圍也圍了不少人,公主高攀不上,引得美人青睞總是好的。于是乎不少人主動寫了詩詞,可惜文采與意境著實有限,難入美人秀眸。
就在這個時候,一張白紙遞了過來,一手好詞題寫其上: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配樂的詞牌是《秋波媚》,又名《眼兒媚》。仔細一讀,言辭已經瞬間升華許多,與之前那些俗氣的作品高出好幾個檔次。上闋寫景,描寫到位,景色怡人。下闋則是直白表達出一種情愫,準確地說是一種相思之情。
相思二字直接出現,丁香枝頭,豆蔻梢頭,這樣唯美的意境瞬間將相思之情升華了許多。一種別樣而又深沉的感情,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這是何人所作?是你嗎?東陽!”柴若訥出聲詢問。
林昭輕輕搖頭:“不是!”
柴敏言心中本來還有些小心動,可聽到林昭否認之后,眼中一絲喜色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你還不趕緊作一首,我們可都等著呢!”柴若訥連聲催促,遠處的柴敏言眼神之中似乎也有一種期盼。
林昭實在推辭不過,只好答應下來,只是寫什么好呢?林昭抬頭看著天空,此時已經入夜,銀河迢迢,星空璀璨。要說關于七夕的詩詞,最經典的無疑是那首《《鵲橋仙》》。
可是原作者秦觀似乎就活在當下,如此赤祼裸地“借鑒”似乎有些太過分了,而且還有被拆穿的危險。可是其他的作品也著實一般,抑或者所知有限,根本想不起來另外出彩的文辭。
一時之間,林昭有些犯難了。
對不起了,秦觀!只能先借鑒過來應急了,沉思許久,林昭把心一橫,做出這么一個決定。雖說有些不道德,但安全上應該沒有問題。
秦觀生于皇佑元年(公元1049年),而今的熙寧三年應該是公元1070年,秦觀也不過是個弱冠少年。而且秦觀根本名不見經傳,雖說是蘇門四學士中的佼佼者,但至少現在還未拜在蘇軾門下。
而且秦觀是1085年才中的進士,在此之前似乎一直家中耕讀,以他現在的年紀,想必這些深刻的詞作還寫不來,八成是其中晚期的作品。秦觀是誰,現在根本沒有人知道,所以這詞完全可以先用來應急。
于是林昭寫道: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經過一兩年的堅持練習,林昭的書法已經很有進步,雖說談不上多好,但至少能夠拿出手了。
燈光之下,柴敏言與眾人一道看過去,緩緩誦讀,頓時眼前一亮,驚喜連連。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把七夕銀河星空美景描寫的淋漓盡致。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這一句當真是絕妙,七夕鵲橋會不正是如此嘛!接下來幾句卻忍不住有些感慨,柔情似水,佳期如夢,但是鵲橋相會終究還是要結束,還是要分別。
但這種傷感并沒有繼續下去,而是筆鋒一轉,寫出了讓人驚嘆的名句。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多么樂觀的心態,多么深沉的情意。柴敏言目前還無法體會其中意味,但只覺得文辭絕妙,低吟淺唱沁人心扉。
更有人分析道:這句出自于歐陽公詞中有“鵲迎橋路接天津”;這個金風玉露則是出自唐朝李商隱《辛未七夕》;這個朝朝暮暮似乎是楚辭中宋玉的《高唐賦》。
總而言之,不管是意境還是文采上,這首《鵲橋仙》都絕妙無比。作者文采風流,學識淵博可見一斑。
柴敏言更是有種心動,如此深情的詞作是他寫給我的?美人頓時有些小興奮,小羞澀。至于之前那首《眼兒媚》,則是被放到了一邊,再也不曾多看一眼。《眼兒媚》哪里有《鵲橋仙》這般精彩,這般讓人心動?甚至沒有人問一句,《眼兒媚》到底是何人所作。
王雱遠遠地站著,呆呆地看著,眼神從欣喜到失望,再到恨意十足。
第一次在鐵塔湖邊,與林昭一起見到柴敏言的時候,王雱就怦然心動。再到后來,追查遼使遇害案,前去拜訪精通醫術的柴敏言。還有江南居臘八節那次,王雱都在身邊,都為柴敏言的美麗容顏所動。
一種愛慕之情油然而生,以至于今日大膽通過詞作表達出來,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站出來,到底是有些難為情,還是不那么自信,也許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本以為足矣打動柴敏言,王雱分明瞧見了柴敏言眼神中的那一抹驚喜,可惜片刻之后就化為烏有了。
林昭一篇《鵲橋仙》直接將其秒殺,王雱已經聽到了其中語句內容。沒錯,以文辭意境論確實比自己略勝一籌,要是其他人,興許也就忍了。
可是偏偏就是林昭,這算什么?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橫刀奪愛。好事被破壞,而且文采也輸給林昭,一向自視甚高的王雱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完全忘記了,當柴敏言的伯父遭遇麻煩時,是人家林昭幫忙解決的。當趙顥與趙仲沈對柴敏言無禮的時候,林昭毫不猶豫地拳打親王,出面維護,英雄救美,而他連出手阻攔的勇氣都沒有。
濃重的恨意抑或者是嫉妒彌漫在王雱心頭,沖淡了許多東西,至于林昭先前說的那番話,本來還記著幾分,這會則全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初秋的晚風中,王雱連聲咳嗽,身體忍不住有些蜷縮的抖動。隨即轉身黯然離去,至始至終都不曾出現在柴敏言身邊,也沒有承認那首《眼兒媚》是他所作。而這一幕,恰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柴若訥并未留意到王雱的黯然離去,看到小妹手捧林昭所作的《鵲橋仙》,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也不枉自己費這么多神,厚著臉皮制造機會,似乎已經開始有效果了。
沒多久,林昭所作的《鵲橋仙》便在金明池邊傳開了,再一次萬眾矚目。
低吟淺唱,或者輕輕誦讀,其中意境與文采優美躍然眼前,多少人都忍不住怦然心動,贊嘆不已。
寶安公主看到的時候,也贊賞不已。可是得知并非一開始就送到船上,也就說并非寫給自己的,而是寫給第一美人柴敏言時,長公主殿下頓時有些失望。繼而有些憤怒,尤其作者偏偏就是林昭,心中頓時涌起惱恨。
難不成自己堂堂天潢貴胄的公主,比不上她柴敏言一個亡國后裔?寶安公主很是不服氣,而且這種不服氣很有鉆牛角尖的趨勢。
趙顥得知之后也是妒火中燒,林昭公然作這樣的詞送給心儀的女子,趙顥很是嫉妒與惱恨。心中想著,有些事情必須加快進行,至于林昭……哼,總有一日,連同那一拳之仇,一同清算……
皇太后高滔滔是極精明的人,瞧見一雙兒女神情有異,便猜到了七七八八。心中頓時有些好奇,這個林昭到底是何許人也?什么時候一定要見見。
可是在隨后的臨水殿賜宴上,高滔滔并未見到。畢竟林昭只是個錢塘縣男,爵位與職位都不高,能出席宴會已經不錯了,座位必定是在很遠的后排。高滔滔雖然好奇,卻也不能隨便召見,否則就有些太過抬舉林昭了,而且還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猜疑與誤會。
倒是有許多的官員注意到了林昭,不是說前陣子剛剛惹得龍顏大怒嗎?今日怎么還有機會參加如此盛大的宴會?看樣子林昭依舊圣寵優渥。難不成是官家的想法有什么變動?只不過是一件小事,可是卻能引起許多人的猜疑,甚至是浮想聯翩。
宴會在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中進行,大宋朝在表面上看著是海晏河清,國泰民安!所以大宋朝的君臣們都興致勃勃,開懷暢飲。
已經入夜,皇室成員還要返回城中,故而賜宴并未持續很久。散場之后,林昭快步走出來。在約定的地點找到了沐思虹,林昭適才的作品已經傳遍金明池畔。沐思虹也有所耳聞,贊嘆夫郎文采的同時,有微微有些好奇,莫非夫郎與那位柴小姐也有情意?
唉,當真是個多情的種子,只是希望不要引起什么麻煩才好!
林昭走過來的同時,柴若訥兄妹也正好在此,也算是一種緣分。
沐思虹是第一遭見到柴敏言,雖說不能完全看見容顏,但是那種氣度是完全可以感受到的。那種風姿卓越,婀娜動人,隱隱還有些高貴與悠雅。同為女子,沐思虹的容貌本來已經算是出眾了,但是在柴敏言面前,還是忍不住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難怪夫郎對她動心,如此美艷,不動心才奇怪呢!沐思虹瞬間便了然于心。聽聞江南居的伙計與侍女言下之意,這位柴小姐與夫郎似乎早有淵源!林郎啊,還真是艷福不淺。
柴敏言也在打量著沐思虹,聽聞林昭從杭州帶回來一個侍妾,她有些好奇。現在終于能見到人了,是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興許還能成為閨中朋友呢。正準備上前打個招呼的時候,突然旁邊一聲驚呼,幾人回過頭去,只見一個女子突然倒地……
幾人趕忙上去探視,在古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相救完全是本分。幾人上前才發現,倒地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衣式華貴,氣度雍容,應該是一位公卿貴婦!也不知道為什么,靠近婦人的一剎那,林昭有種莫名的親近感,一閃而過……
這般突然暈倒是怎么回事?柴敏言精通醫術,立即上前探視。只見貴婦人眉宇緊鎖,似乎有說不盡的憂愁,臉色有些蒼白,整個人看著十分虛弱。
幾人趕忙將貴婦人扶到池邊的一處涼亭里,柴敏言立即伸手把脈,片刻之后眉頭便皺起。
“小妹,怎樣?”柴若訥急忙詢問。
柴敏言道:“情況怕是不妙,這位夫人身體十分虛弱,而且五內郁結,時間已經很長了,心神耗損甚大。若是不能及時得到疏導與治療,只怕過不了多久就……”
“就怎么樣?”
“就會油盡燈枯!”
“啊!”
柴敏言本就聰慧,自小對醫術有著濃厚興趣,曾經師從洛陽名義朱藥郎,精通醫術。她能做出這樣的斷言,只怕這位貴婦人的身體狀況當真很糟糕。
沐思虹問道:“能治嗎?”
“可以,只不過要費時費力,好生調養,最重要的是開導她,心病是關鍵!”
這怕是就比較難了!一個素未謀面的貴婦人,想必肯定也是出自于富貴之家,具體情形如何并無人知曉,長期療養顯然不是他們能說的算的。林昭道:“那現在能救醒她嗎?至少也能問清楚身份,送回家中或者尋找其家人。”
柴敏言點頭道:“可以!”
身為醫者,柴敏言有隨身攜帶銀針的習慣,當即取出在貴婦人身上針灸幾處。行云流水辦的動作之后,貴婦人微微醒轉。
“夫人,你還好吧?”
貴婦人輕輕睜開眼睛,有氣無力道:“是你們救了我?”
難不成貴婦人經常如此?經常暈倒,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嗯,夫人你剛才暈倒了!”
“哦!”貴婦人輕輕點點頭,了然于心,輕聲道:“謝謝,謝謝你們!”
貴婦人見眼前有幾個人,眼珠微微轉動,似乎還有些困難,一一目視救命恩人。當目光落到林昭臉上的一剎那,貴婦人本來暗淡無光的眼神瞬間精芒一閃,瞳孔微微有些放大。
怎么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貴婦人雖然有氣無力,身體虛弱,但是思維依舊清晰。瞧見林昭的容貌時,總覺得有些熟悉,可是在哪見過呢?貴婦人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她本是個病人,神色本來就有些怪異,所以這個動作并未讓人在意。
“夫人,敢問你家人在此嗎?或者你家居何處,我們送你回去!”柴敏言柔聲詢問。
“家,家人……”貴婦人似乎有些感慨,似乎勾起了什么悲傷的回憶……
“夫人,請問你如何稱呼?”林昭話音落地,便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隊禁軍飛快而來。同時還有一個內侍奸細的嗓音呼喊道:“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幾人心中皆是一震。皇帝之女為公主,姐妹為長公主,姑姑才是大長公主。而今的皇帝祖父是濮王趙允讓,兒子封王已經不錯了,女兒封公主還有些不夠格。
那么,那么眼前這位貴婦人,只能是仁宗皇帝的親生女兒了……
“夫人恕罪,我等不知……”
“什么夫人?”內侍立即上前搶白道:“這是楚國大長公主當面!”
“公主殿下恕罪,我等不知公主身份,失禮之處還請殿下恕罪!”
林昭與柴敏言都沒想到,無意間相救的竟然是仁宗皇帝的長女,當年的福康公主,現在的楚國大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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