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rì的暖陽下,一匹棗紅色的馬,四蹄飛快翻動,奔上了一座高崗。
遠方是一望無垠的草原,偶爾有幾片樹林,樹葉已經枯黃,掉落了大半,只待秋風吹過,便會徹底消失在原野上。偶爾有幾只野兔跑過,空中更有雄鷹展翅飛過。
林昭站在高處,喘了口氣,急速奔跑之后,馬匹也有些疲憊。
“到底不如小白龍啊!”林昭撫摸著坐騎的鬃毛,輕聲感嘆。
接到皇帝趙頊的命令,林昭思來想去,決定還是以暗訪為主,趕赴慶州暗中調查!
畢竟事關重大,若是大張旗鼓前往,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至少會被各方關注,行動將會處處受到限制,吃力不討好。
為避免出現如此尷尬,同時獲得必要的信息,長遠打算,林昭決定還是低調前往進行暗訪。
既然是暗訪,自然就要做的有模有樣才行!
于是乎,林昭單獨離開了使團,單槍匹馬,輕裝簡行,悄然離開。
至于使團,除了運送馬匹和回汴京復命的人之外,余下之人成為刑部郎中林昭的特旨護衛。
而今大張旗鼓地改換門庭,掉頭往北,向環慶路趕去。而林使臣也很不巧在近幾rì偶感風寒,由騎馬變成了乘坐馬車。當然了,他的那匹神駒小白龍則一直跟隨在側,否則誰都知道,林郎中消失了。。
平rì里,也只有蘇岸校尉和為數不多的幾個親信能見到林昭。沒有人知道,林郎中此時已經離開了隊伍。神駒的小白龍太過惹眼,所以林昭將其留下,自己騎著一匹棗紅馬北上。這是從吐蕃帶回來的何曲馬,雖不如小白龍神駿,卻也是一匹難得的好馬!
林昭單獨走了,使團則大張旗鼓公開身份,公然北上。
與此同時,消息也正式公布!
皇帝趙頊圣旨,禮部郎中林昭改任大理寺少卿,提點陜/西路刑獄,負責調查爭議不斷的慶州案。
本來陜西路宣撫使韓絳已經在調查了,但是行動遲緩,沒有進展,皇帝另派他人也在情理之中。
林昭雖然年輕,職位也不高,即便是官居大理寺少卿,在大人物眼里也不值一提。比之韓絳更是差遠了,但是韓絳一點也不敢輕視林昭,而今反而要以一個副手的角色加以配合,且還是心甘情愿的那種。
圣命難違,無可奈何啊!韓絳同時也慶幸,如此也可以抽身退步,避開慶州的爛泥潭。他家兄弟三個,與王安石的關系也頗為復雜。
王安石是他兄弟韓維推薦給皇帝趙頊的,正是因此,王安石才能回汴京,任翰林,拜宰相。本來彼此之間關系不錯,但是時間長了,卻因為熙寧新法逐漸產生分歧,韓絳本來在樞密院,為了避免與王安石的直接沖突,故而來了陜/西路。
說實話,這次出了這么大的事情,牽涉到了李復圭,繼而牽涉到了王安石。聽到消息的第一刻,韓絳有些為難了。
另外一邊又是西軍中的名將世家,如果得罪了,以后在陜西路就沒法混了。韓絳是左右為難,唯恐避之不及。
而今林昭接手此事,那自然是最好不過,韓絳沒有任何意見,反而是樂見其成。如果林昭有需要,他不介意提供協助,全力配合!
林昭果然也不客氣,立即來了封信函,稱從吐蕃運送回來五千匹戰馬。為圖方便起見,直接分配到西北個州縣,請他與樞密院商議。
這是找韓絳絕對是找對人了,韓絳可是曾經的樞密副使,陜西路宣撫使的權力也很大,辦這件事情自然很方便。
消息傳回來的時候,折文芯興奮不已,也感動不已。
林昭這是想盡一切辦法在幫助自己啊!只要有陜西路宣撫使的幫助,兩千匹便可以堂而皇之地送去府州。他為了自己做的實在是太多了,折文芯決定去見見林昭,一來是表示感謝,二來也算是道別!
興許此后再無相見,留下一個美好的話別,也能值得人回味!折文芯此刻完全是抱著這樣一個心態。
沒想到,當他到來的時候,卻被告知,林郎中生病了,不見外客。
他生病了?折文芯最初的時候倒是沒多想,反而覺得更應該探視林昭了。
只是任她如何求情,侍衛們就是不給他這個機會。到最后,甚至是蘇岸親自出面勸阻,原則就是一個,不讓她見到林昭。
折文芯何許人也?可是以聰慧著稱的。使團現在正在朝環慶路前進,圣旨已經公布,林昭提點刑獄,在這個時候,卻突然失蹤,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慶州,他一定是去了慶州!
突然之間,折文芯心中有個強烈的沖動,想要跟隨到慶州去,即便是要走,也應該與他告別才是。
于是乎,在一瞬間,折文芯做出了一個沖動的決定!
“阿昌,你注意和蘇校尉保持聯系,戰馬的輸送已經沒有多少問題,見機行事就是了!”折文芯找來自己的扈從,仔細叮囑一番。
“七郎,那你呢?”阿昌聽著折文芯的吩咐,像是在交待事情一般,難免有些遲疑。
“我要出趟門!”折文芯直言不諱道:“先去趟環慶路,然后會直接回府州的。”
“去環慶路?可是因為李復圭的事情?”阿昌大概猜測著折文芯的目的,單槍匹馬也忒有勇氣了。
“不完全是!”折文芯道:“你也知道,這次李復圭可是沒少給我們找麻煩。如果能夠懲戒一番自然是最好不過。林昭最近避而不見人,我想他可能已經離開了隊伍,去了慶州。這么好的一個機會,我想跟著過去看看!同時也好當面表示感謝!”
“哦!”阿昌恍然大悟,哪里只是報仇,發泄心中的不滿這么簡單。七郎存了什么心思他大概能猜到。
“七郎,只是回去之后該如何向大郎交待呢?”阿昌現在唯一擔心這個。
“告訴大兄,這次我想在外面玩玩,全當我任性一回好了!”折文芯鼓起勇氣,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可見內心之中是相當的堅定。
阿昌已經全明白了,七姑娘這是情根深種了。一顆心已經全撲到了林昭身上!說起來倒是一件好事,只是他們之間結果如何?這誰也說不好!
不過難得七姑娘這么投入,她說的也對,人生終究要有那么一兩次任性才是。既然她想去,就讓她去好了!折家不僅僅只有男兒血性,女子也都是巾幗不讓須眉,說一不二的主!
“好的,那你萬事小心!”
“嗯!”
看著折文芯離去的背影,阿昌輕嘆一聲,而今只能祝福他們了!只是兩人一前一后,都是孤身前去慶州,安全難免讓人有些擔心。
沒有人小看林昭這句話絕對是對的,雖說林昭職位低,但是也不看看他的履歷,想想他過去都干了什么;死在他手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遼國蕭胡睹是什么人?精心設計的使臣遇害案,意yù挑起宋遼兩國的戰爭,最終卻因為林昭而消弭于無形之中。最后在遼東發起叛亂,某種程度上,最終失敗還是與林昭有很大關系。
大宋朝以硬漢形著稱的唐相公,一生“罵”死人無數,最后卻被林昭活活“氣死”了。
在杭州的兩位皇室成員,一個謀劃多年,根基頗深的太祖之孫。一個當今皇帝的親叔叔,結果還不是照樣被林昭拉下馬了。一個慘死,一個被幽禁,悲劇的下場,在整個大宋朝都讓人不寒而栗。
關于青苗法,人家還敢于直接和王相公叫板,這份底氣和勇氣絕對不是一般人有的。
當然了,還有很多人不知道。這次在河湟吐蕃,更是讓西夏國相梁乙埋連續吃癟!
近幾年來,大宋朝的一些重大事件,都會隱約看到林郎中的身影。
林昭,無意間在大宋朝已經闖出了莫大的名聲。
甚至有人說了,林昭無疑就是大宋高官的克星,有的人在無意間已經把他當作是瘟神,盡可能地避而遠之。
這次慶州李復圭或者種詠,會不會重蹈覆轍呢?到底是會倒霉?眾人拭目以待!
當然了,些許事情還要是要防患于未然了。尤其是多多少少,牽連其中的人物,就更需要小心翼翼了,如果能做點什么,肯定會及時動手的。
汴京城里,呂惠卿忙碌了一天之后,主動約王雱出來飲酒。
一座酒樓上,清雅的房間里,呂惠卿把酒笑道:“聽說過官家派了林昭去慶州!”
盡管王雱一再說了,不醉不歸,只談風月。但呂惠卿也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心,提起此事。
果然,王雱的臉色有些淡淡的不自然了,本來有蒼白的臉龐,這會更顯得蒼白,沒有幾分血色。似乎整個人都虛弱無力,這廝的身體當真不怎么樣。
“是啊,從吐蕃直接去了慶州!”消息已經公開,何況他們都是皇帝近臣,有些事情自然能先一步得知。
呂惠卿沉聲道:“只怕審言將軍有麻煩了!”
李復圭,表字審言!
這也是王雱所擔心的事情,王安石在軍中并沒有多少根基,李復圭是很難得的支持。不僅可以支持王安石穩固地位,同時也有利于將來宏圖大志的實現。卻不想陷入了這樣的事情之中。
西北的事情真相如何,誰也斷定不了,在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只能是眾說紛紜。按照王雱最初的意思,還是暫時處于觀望態度,如果李復圭真的有問題,那就只要壯士斷腕了。
但是老爹王安石素來以執拗出名,也不知道是李復圭平rì里表現的太謙和,蒙蔽的王安石?還是出于什么政治目的,王安石在最初的時候,便直接開口力挺李復圭。
如此一來,算是將自己與李復圭徹底綁在了一起,成為絕對的利益共同體,誰也離不開誰了!
王雱很無奈!
沒辦法!誰讓老爹太信任李復圭呢?老爹做出的決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了,何況現在已經為時已晚。
如果是一般人,只能祈禱李復圭是清白的,會安然無恙。
但是王雱就不同了,在他眼里,不指望李復圭完全沒有問題。而是即便有,也不能讓他有問題,這才是事情的關鍵,這才是當務之急。
所有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必須要防患于未然了!
王雱道:“沒想到官家這么看得起他!”說完之后,留下一個戲謔的表情。林昭突然前往慶州查案,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了,多少也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是啊,現在越來越多的大事都在交給他做,官家似乎把他當心腹一樣看待。”呂惠卿說著說著,話鋒一轉道:“不過這等忘恩負義的東西,只怕官家早晚會摒棄它的。”
說者有心,聽者自然也就有意了,王雱如何聽不出話中意味,頓時默然不語!曾幾何時,他也曾經將林昭因為自家父子的心腹,可惜啊!時過境遷了!
呂惠卿豈肯放過如此好機會,當即道:“不過多少應該會念點舊情吧,這家伙遠赴慶州,李復圭將軍那邊要是有什么事情,想必看在王相公的面子上,他也應該幫忙才對!”
“他……”按理說是這樣,但是王雱始終有點不放心了,林昭愿意給自家這個面子嗎?
“官家之所以派他前往,想必這是存了這樣的心思!”呂惠卿久在中樞,所以多少能揣摩到一點皇帝的意思,做出相對合理的推測。
王雱的心里卻略微有點不舒服,皇帝趙頊派林昭前往,除了為了堵住悠悠之口外。想必就是看準了他與自家關系不睦,說到底皇帝還是對他們王家有些不放心,有所猜疑和忌憚。
呂惠卿笑道:“元澤,切莫多想,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通知李復圭將軍。你也知道,林昭是個鬼精靈,一旦到了慶州,想必會有不少麻煩了。李將軍萬一……到時候要是措手不及,只怕會出大問題的,防患于未然啊!”
“對!”王雱沉默了許久,點頭道:“沒錯,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