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翼巨龍就像是一道黑色的墻壁般壓了上來,帶著普通巨龍不能擁有的強橫力量,就像是一輛巨型戰車或者是一棟會走路的房屋——和游戲里那幾個人圍著砍就能打倒的大蜥蜴相比起來,威勢要強過太多了。
五個貴族級別的魔人在喉嚨里發出了嘶啞的呼嘯,揮舞著武器正面迎上了巨龍之王。這些居住在湮滅位面中的低級別魔族在力量層次上或許相比那些最強大的魔神王子有著天淵之別,但是已經足以與這個世界最精銳驍勇的武士相匹敵。湮滅位面中危機四伏的環境鍛造出了這些危險的殺戮機器,它們的心臟比起人類更為強壯有力,力量強大得恐怖,而且擁有狠戾高效的殺人戰技——唯一能夠阻止他們占領這個世界的就是時間之神阿卡托什的空間隔斷封印。
召喚魔人幾乎是天際省召喚系法術所能達到的最高頂點,從學術的角度上來說,一般進行這種儀式需要長時間的準備、精確的封印魔法陣(用來避免召喚物傷害召喚者)、豐盛的血肉祭祀以及幾樣特別奇怪的施法材料;只有一種辦法可以跳過這些步驟強行召喚魔人,那就是凌駕于它們之上的強大心靈能力。
據說在這片土地的某一個角落,有著一柄歡愉魔神留下的魔神器,可以在能源的供給下無限召喚魔人作為戰斗力。雖然只有這么一項功能,但是這已經足夠令這道具躋身于最強大的魔神器之一。
五頭上位魔族的同時出現已經足夠使普通的巨龍為之卻步了。他們全部包裹在烏木的重型盔甲里。全身上下都是倒刺,丑陋的頭顱藏在造型多角的黑色頭盔里。他們的審美風格淋漓盡致地表現在他們的裝備上。這些漆黑的裝甲有著猙獰恐怖的倒刺和撞角,就算是被他們直接撲上去也有著致命的危險。
兩頭上位魔族揮舞著裝滿了倒刺的雙手戰錘,正面迎上了邪龍之王。奧杜因根本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一根烏木箭矢迅疾有力地刺入了它的面部,這刺痛激怒了它。毀滅之龍醞釀了兩秒鐘,然后噴出了一道寒冰吐息。
這道吐息相對它的巨口來說相對纖細了許多,只是一條水龍頭里噴出的灰白色煙柱般直射了出去,但是被射到的兩頭上位魔族只用了半秒鐘就失去了生命。灰色煙柱所噴射到的地方,大量的霜凍迅速產生,蔓延速度極快,而且寒冷得連山村貞子都覺得有些受不了。她高舉紅鷹之心,細長的劍刃上猛地騰起了一股金色火焰,幫助她驅散了面前的寒意。
這一輪吐息過后,兩名魔族的冰雕佇立在原地。其中一個還保持著雙手持劍橫斬的姿勢,而另一個則握著盾牌。
剩下三名魔族謹慎了許多,它們不約而同地開始向側面繞了過去,避開了奧杜因的正面攻擊范圍。龍王根本沒在意這些小螞蟻,而是直向著山村貞子撲去。少女轉身就跑,她咬著牙給自己放了一個疾行術。至少在兩分鐘之內,她能夠以飛一般的速度在城市里的街道間奔跑。
只能逃跑,山村貞子知道,自己在正面戰場上毫無優勢。那邪龍之王的心靈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巨大冰山,自己的精神力碰上去比起泰坦尼克號的結果好不了多少——甚至還不如。沒有被當場反震得吐血。她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要不要叫蘇荊來幫忙呢?
山村貞子狼狽地一個跳躍翻滾,躲過了一道龍吼。只是最簡單的不卸之力。但是這一發力場炮直接轟塌了整整一排房屋。沿著奧杜因的噴吐軌跡,一條巨大的窟窿出現在了街道上。
哪怕是被余波撞上——也不會好過吧。
山村貞子對自己的特異體質也是有那么一兩分自信的,如果需要的話,她可以讓自己的身體比常人柔軟一些,以前這個有點詭異的體質被蘇荊用在了很有實驗性的地方……雖然沒到軟體動物那么夸張,但是對某些鈍器的撞擊也有著奇效。
不,不能叫阿荊來。現在他正在面對著的是比奧杜因更為強大的敵人。不能總想著麻煩他,特別是自己已經對他做出了那么過分的事……
當邪惡的力量從她的心靈中暫時退下后,善良的天性就重新取回了上風。山村貞子對自己做下的事感到深深的后悔,但當她想從蘇荊的腦中重新取回那個暗示標記的時候,心里又有某種東西擋住了她。
沒什么不好的,不是嗎?
那占有欲對她低語著,愛就是這樣一種自私的東西,她不會喜歡別的女人來搶走他。她的太陽,這熾烈的陽光只能容她一人獨享,或許是之前十八年受夠了這個殘忍而冷酷的世界,現在她只想追尋自己的幸福……追尋幸福,怎樣來說都不是錯,不對嗎?
山村貞子用食指輕敲自己的額頭,她黑色的長發被一束火焰輕輕燎到,散發出了一股淡淡的焦味。但是她已經不在意這種小事了,疾行術的效果還有二十秒消散,而她已經帶著奧杜因在這個城市的街道中轉了一分鐘……
她猛然轉身,面對著那頭漆黑的巨龍。
“看起來,她背叛了我。”蘇荊嘆了口氣。
“意料之中。你知道自己不應該信任她的。”千夜獅子吼冷漠地看著蘇荊,“我們的人親眼在一個大型任務中找到了她。一個青銅級的小家伙,從新人世界里走出來后的第一場任務,在超過二十個青銅級冒險者參加的‘無冬城瘟疫’劇情任務里,明刀暗箭地干掉了十一個同級冒險者。”
“……十一個?”蘇荊禮節性地表示出了自己的驚訝。
千夜獅子吼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冷笑道:“她身上天生就有著混沌分裂者的某些特性。擊敗別人的斗爭本能在她的身上表現得如此明顯,似乎她看到一個人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識地去思考怎么擊敗他。將其納入自己的控制下。”
“控制狂。”蘇荊伸出食指,贊同道,“在日常生活中非常令人惱火。”
“雖然我并不喜歡她,但是這并不妨礙我認為她是一個優秀的混沌種子。播散分裂和爭斗,這是我們混沌分裂者的天職。我們不是劊子手,我們也不是殺人狂——或許有一部分是——我們只是有志一同地認為,殺戮,才是這個世界運轉的正確方式。”
千夜獅子吼平和地說。
“聽起來似乎有些……專斷?”蘇荊禮貌地表示了自己的質疑。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這句話是我從一個冒險者身上學到的。很有道理。”千夜獅子吼輕輕拔出長刀,如雪般寒冷光潤的刀身布滿了千次鍛打后的菊紋,他毫無戒備地站在那里,撫摩著太刀的刀刃。
蘇荊知道,自己只要上前一步,就會被他當場斬殺。他并不確定,二級“恢復”異能是否能把自己從致命的斬擊中恢復過來。他決定不到萬不得已不去實驗這件事。
“那么,最后一個問題,為什么你會走上這條道路呢?”蘇荊放松了自己的全身肌肉,讓它們保持在一個可以隨時爆發的姿勢。“武中無相”計算系統一次又一次地分析著對方的可能動作,加上了他的劍胄和還未可知的法陣之后,一切的一切具有著上百億種可能。
在一百億種未來中。尋找到自己可以生存的那一條道路。蘇荊這樣想到,雖然他知道這樣對自己即將到來的戰斗不利,但他的血液還是微微地沸動了起來。
“你馬上就要死了,有必要知道這么多嗎?”黑衣僧人手腕微動,冰寒的刀鋒距離蘇荊的喉嚨只有五十四厘米。
“多和人談談。對你的心理健康有益。這和我還有多久能看見天堂的七十二個幼女無關。”蘇荊看著他的眼睛,盡力不讓自己去看刀尖。
僧人看著他。然后他的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
“我不得不說,你也有著一種天分。你似乎不對任何人抱著惡意,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和任何人成為朋友。這和你的精神異能無關,我修煉過佛法,我知道,這是天生的特質。你不討厭任何人,似乎也不對任何人表現出過度的喜愛。一個……局外人。”
“很好的贊美,如果這意味著我們能夠就此互道再見,那就更好了。”蘇荊揚起眉毛。
“任務就是任務。”千夜獅子吼轉動了一圈長刀,“不過在這之前,我可以給你講一講我的想法。”
蘇荊和千夜獅子吼在廢墟里像是多年老友一般地漫步,走到了一塊稍微空曠干凈一些的地方,蘇荊停住了腳步。
“那么,為什么你認為,混沌分裂者的理念是正確的?”
“很簡單,因為我有潔癖。”千夜獅子吼點了點頭。
“你是說……”
“不是物質上的潔癖,而是精神上的潔癖。我討厭我們這個族群的許多劣習,例如我們的欲望、我們種種不潔的念頭、負面的想法……我們要求太多,欲望太多,絕大部分人都是貪得無厭又沉溺于肉體歡愉的丑惡畜牲。我就像是一個清道夫,我帶來死亡,讓這些弱者回歸輪回,從這個污濁的世界上脫離……變得干凈、潔白。”
千夜獅子吼微微閉上眼睛。
“我去過最骯臟的地方,見識過最丑惡的人性。他們流淌出的鮮血與這些精神上的齷蹉相比,干凈得就像是白雪一樣。我學習佛門的度化法術,以我的劍來施行,選擇有資質和力量成為真正美麗無暇者的人,斬殺他們心中的欲望和惡念,令他們重新變得如同新生兒一般純潔、干凈……如同白紙一樣,上面只有一個純凈的意志。”
“……聽起來還真是……挺環保公益的嘛。”蘇荊找了具還算干凈的尸體坐了下來,“即使這抹殺了他們的自我意志?”
“自我意志?什么是自我意志?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誰又能真的說自己的思想完全由自我掌握?”千夜獅子吼反問道,“我只是讓他們看清了自己真正的目標,真正應該做的事。奧杜因就應該是帶來毀滅和破壞的神之化身,龍裔就應該是斬殺奧杜因的屠龍者。我封印了他們的雜念,一切的欲望。讓他們全身心為了自己的目標而努力——以及我的命令——這又有什么不好?”
蘇荊眺望著遠處雄偉巍峨的雪山,一時間沒有說話。
“……很不幸,安吉麗娜已經死了。她已經不能完成她的使命了,在這一點上,我很惋惜。”千夜獅子吼把長刀對準蘇荊,擺出了一個大上段的姿勢。
坐在尸體上的男人單手支頜,歪著頭看著他,和他手中握著的刀。
“也許。”
他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