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后,凱撒的軍團在科羅拉多河的下游建立了一個西岸渡口,可以小規模地把人擺渡過來。,這個具有高度軍事價值的營地被嚴密地守護著,以這個據點為中樞,軍團的突擊隊、刺客和間諜們開始在莫哈維沙漠中擴散。而在很少數的情況下,一些“客人”也會被從這個渡口擺渡過去。
伊芙坐在渡船上,毫無感情的雙眼掃視著井然有序的營地。
與ncr的自由散漫相比,凱撒軍營中總是彌漫著嚴肅而緊繃的氣息。這里的士兵面目嚴肅,操練的時候一絲不茍,她看見凱撒那標志性的暴虐刑法,幾根十字架豎立在營地的入口處,上面綁著幾個人,有男人也有女人,都還活著,然而奄奄一息。牌子掛在他們的脖子上,有的寫著“毒販”,有的寫著“小偷”,還有的寫著“反抗”。
直到他們掛在那里腐爛、變成白骨,這些十字架也會一直矗立在那里。這是凱撒宣示自己主權的行為,他享受個人崇拜的感覺,甚至連他自己都開始相信,自己真的是天神之子,受命前來統治廢土的偉人。伊芙暗想,然而她并不驚奇自己對他的心態有著如此之深的了解。
突然間黃昏變得明亮
因為此刻正有細雨在落下。
或曾經落下。下雨
無疑是在過去發生的一件事。
誰聽見雨落下,誰就回想起
那個時候,幸福的命運向他呈現了
一朵叫做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鮮紅的色彩。
這蒙住了窗玻璃的細雨
必將在被遺棄的郊外
在某個不復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濕的暮色
帶給我一個聲音,我渴望的聲音,
我的父親回來了,他沒有死去。
她低聲念誦這首她從記憶深處翻涌起的詩歌,毫無疑問地,在黎明鎮中做一個小小的圖書管理員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美好。最值得記憶的時光。從蒙塵的過往中翻撿來自三百年前的珠玉之言,她發現的是一個和現在這個冰冷、殘忍的世界毫不相同的世界,那個世界中有著詩人、哲學家和小說家,有著在現今的地球上絕跡的花朵與果實。有著那些消失的美德對未來的希望。那個時候。原子的無限力量還沒有被發現,所有人都認為這個世界必然會走向一個更為光明的未來。
或許是從那個時候起,自己開始思考,要怎樣重建曾經繁榮的文明。怎樣將和平與詩歌重新喚回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這個命題似乎成為了她人生的一個主旋律,她被命運之手擺弄。被推到了風云際會的聚光燈下,不知不覺間擁有了影響世界的力量。
“到了。”
她抬起頭,看見河岸上,山嶺之上聳立的黑沉大營。它就像是一個盤踞在原地的巨神,呼吸之間吞吐出士兵和奴工,她看見漫長的臺階上,那些年輕的童子軍在教官的斥責下來回奔跑,試圖從他們孱弱的身體中發掘出更多的力量。這些人從出生開始就打下了凱撒的烙印,他們無條件地崇拜那個被印在金幣上的人,把公牛旗幟作為人生的意義。
這座巨大蟻巢中的工蟻們背負著物資上下。將從后方運來的物資用自己的脊背搬上山頂的營地。這些人來自被征服的部落,男女老幼都有,他們是奴隸,在凱撒的語境中不屬于“人類”,而是一種廉價的財產。而倒數第二的階級則是“女人”,這些女人是軍隊的士兵們的后代,她們的確屬于“人”,然而卻在這個冷酷的社會中被視為男性的附屬物,所有物,一種用來炫耀自身武力與權勢的裝飾品。
如果我投向凱撒軍團。那么最好的結果就是成為某位高層的姬妾之一。伊芙的唇角綻放出一絲冷笑,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一點,即使她的能力超過這里的所有人,她對于這些人來說最重要的存在意義還是作為孩子的母親。作為孕育子嗣的高素質子宮。
她永遠不會接受這種被圈養的畜牲一般的命運。
“收繳武器。”禁衛軍一絲不茍地檢查她的身體,確保她不會對那位至高無上的主人造成任何威脅。她伸開自己的手臂,任戴著墨鏡的禁衛軍用手在她身上摸來摸去,這些人的觸碰不帶,打量她的眼神和屠夫打量半扇豬肉一樣。她記得上一次看到他們的時候,這些人還沒有戴墨鏡的習慣。
凱撒的大帳在這塊山嶺的最高點。在經受過重重檢查之后,她終于掀開了那張平凡得讓人失望的帳篷門。
凱撒,比她記憶中的更老。她知道,他已經步入了人生的暮年。隨著他的離世,這支軍隊或許會分裂,或許會在另一個強權者的鐵腕下被統一為一個新的軍團。他已經為這個軍團打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但隨著他的衰弱,這支軍團已經有了離開他運行的生命力,即使凱撒回歸天上,這支軍團依然會以他為它打下的規律運作,毀滅這片廢土上的一切,或者被別人所毀滅。
“你終于來了。”坐在椅子上的老人露出標志性的微笑。
“我回來了,父親。”伊芙高傲地站在原地,即使她已經被這個世界打磨得殘破不堪,她也永遠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對這個暴君彎下自己的膝蓋。
“我聽說有人在沙漠地帶看見了奇怪的東西,ncr官方接到報告,說是有人看見一連串的‘不明飛行物’。”
在進行和豪斯先生的視屏會議之前,亞當貌似無意地提起這件事。
“雖然猜想和之前沙漠地帶發現的不明飛行物有關,但是我注意到,這些‘一連串的飛行物’在報告中被稱為像是‘氣球’,感覺不是什么外星設備,而是某種熱氣球的編隊。我說,蘇,這不是你搞出來的吧?”
“不是。”
“你說話的時候能不能看著我的眼睛?”
“好吧。是我們干的。”
蘇荊聳聳肩膀,他今天穿上了一套有著黑十字徽標的軍裝,和身邊女孩筆挺的黑色海軍軍服相映成趣。這兩個人不知道從哪里搞到的制服。蘇荊宣稱軍服是一支現代軍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且拋出一整車的黑色陸軍禮服讓所有軍隊成員換上。雖然對這條任性的命令頗有懷疑,亞當還是吩咐所有手下的人全部穿上。
不得不說,統一著裝后。這些人的氣勢的確不太一樣了。干凈閃亮的軍服和規整的金屬肩章,讓這些從前的亡命之徒看上去也有了一些文明的氣息,甚至比ncr的軍官看上去都更有氣勢一些。亞當估計蘇荊已經在廢土中的某個角落建立了一個生產線,既然能夠生產出大批衣物,那么相應的一系列輕工業恐怕已經有了相當的基礎他才來了幾天?!這些玩意兒怎么能建立得這么快?!
黑十字軍團的主體成員以前無非是荒野游民、強盜、人販子、東海岸居民。甚至少量的首都兄弟會成員和流亡的英克雷殘黨組成。在數年的調教下,這批人已經成為了一個馬馬虎虎的整體。而統一制服則為他們樹立了某種團體意識和歸屬感,這身整齊的軍服可能比他們之前見過的任何東西都更值錢,甚至透出一股疏離于廢土之外的高雅氣質。
女人總是愛美的,卡西迪換上為她特制的“執政官”套裝后,在鏡子面前轉了半個多小時,然后宣稱自己睡覺也要穿著這套衣服睡,并且勉為其難地答應試著去爭取一下成為一名不要面皮的政客。反正蘇荊想要把她培養成ncr方面的代言人,也就樂得把她弄得漂亮一點,足夠晃花廢土上這些土包子的眼就行。他列了一個奢侈品單子。差點把女商人嚇得坐在地上,然而在經過痛苦的思考后,卡西迪沒有喪失理智地把自己包裝成一個能閃瞎人的土財主,而是把上面的東西全部劃掉,認為這和蘇荊想把她培養成的共和國總統并不搭調。
“等到你真的成為共和國總統的時候,這些奢侈品已經不會顯得那么顯眼了。”蘇荊拈起那張單子,“加長防彈轎車這種東西,或許現在連作為共和國總統的金博爾都不能見到,然而等到幾年之后,只要是個有錢的闊佬就能買得起。我保證。我們能夠為這片廢土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
“豪斯的使者來了。”外面有人傳話。
亞當的辦公室里,四位黑十字商隊的頭目以精心設計的站位等待著談判的對手。身著一身黑色文職裝束的莎倫玫瑰.卡西迪坐在辦公桌后面,一身簡潔軍裝的亞當抱著手站在窗邊,而蘇荊則大大咧咧地靠在一張側面的扶手椅里。懷中坐著可愛的獨臂褐發海軍軍官。
亞當盯著那兩個正旁若無人地咬耳朵的家伙,突然覺得這個站位似乎并不是特別審慎。
豪斯的使者是個保安機器人,這一點很出名,他從不使用真人作為自己的代表,只信任他部下的機器人。
不得不說,你們的制服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拿著槍的人只是游兵散勇。而有了制服的人才是軍隊。用輪子滾進來的保安機器人胸部的屏幕中出現了一位中年男子的影像,準確地說,那只是一張靜態照片,照片上的男人風度翩翩,有一種從容自如的氣度。這種雍容的懾人感是亞當在之前的人生中從未遇到過的,那是真正見過世面的上位者才會有的氣質。
誰來為我介紹一下?還未請教,這位美麗的小姐是?
羅伯特.豪斯即使本人不在場,也幾乎一瞬間就抓住了場上的主動權。
“我……黑十字商隊的總經理。莎倫玫瑰.卡西迪。”卡斯有些口吃,顯然有些緊張。
很好,卡斯我能叫你卡斯嗎?從莫哈維前哨站的失意者到現在的大商人,你為自己的人生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突破口。可是作為同為生意人的一位同行,我勸你應該戒酒一段時間,那對你的身體非常不好。
“你怎……”
那么這位英挺的年輕人呢?我發誓,如果我再年輕兩百歲,我會嫉妒你的。
“黑十字集團的首席執行官,亞當。”亞當風度翩翩地向他敬禮。
啊,總經理,執行總裁。那么恐怕這位就是你們的董事會主席了?我有種回到兩百年前的熟悉感覺。機器人轉向坐在椅子上的蘇荊。
“我只是一介技術總監。你們聊就好。”蘇荊無所謂地擺擺手,“這位是……我的秘書。”
下午好,英俊的女孩。
機器人的攝像頭似乎在蓋琪毫不遮掩的金屬義肢上停留了兩秒,然后轉回正面。
那么,歡迎各位來到我的城市,你們的到來令這里蓬蓽生輝!我從你們身上看到了一種無限的可能性,就像是歷史上的某位圣徒騎著驢子走進耶路撒冷一樣,毫不夸張地說,你們的到來令我感到巨大的威脅性。但是我是熱愛挑戰的人,我在一生中已經跨越了數不清的高峰,而這一次也不例外!
這種直白的對話風格是卡斯所沒有意識到的,她忍不住看了一眼亞當,試圖從他那里得到一點暗示,但是亞當和蘇荊都不動聲色。
首先,我想請教各位一個問題。機器人發出的聲音停頓了兩秒,我相信你們已經和鋼鐵兄弟會發生了沖突,或許他們已經被你們所擊敗了吧。
蘇荊從鼻子里冒出一個“嗯”,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做得好!那些貪婪的吸血鬼。我早就想把他們從這塊我所熱愛的土地上鏟掉。雖然你們的目的或許和我不一致,但是在這件事上,我對你們報以真摯的感謝!
機器人的外部音箱傳來了清脆的鼓掌聲。
然而,我們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一個艱難的問題了。你們難道不覺得,我的資源和你們的資源,在整合之后,可以發揮出數倍于原來的力量嗎?我們必須一起面對這個問題,就是,如果我們這兩家以科學技術為主題的集團無法聯合,那么我們之間的競爭必然會產生一個惡性循環。我可以寬容地放任你們侵吞我的私有財產那些repconn的過時機器人,還有已經不值錢的房產與地皮。但是我無法接受一個現實,那就是,作為文明人的我們卻必須要互相斗爭,而不是合起來去與那些貪得無厭的政客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