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鬼道祖,得道時間還遠在太玄真一道祖之前。
不提自身實力,單說門人弟子的水準,冢鬼道祖就比太玄真一道祖還要強出一等不止。冢鬼門下,名列親傳弟子的大羅金仙,就有四十九人,人稱冢鬼大衍四十九祖。
而冢鬼道祖曾經的記名弟子中,最終達到大羅境并且自行開宗立教成為一方道祖的人物更是有百人開外。這百名以上開枝散葉雄踞一方的記名弟子,更是讓冢鬼道祖威震四方,尋常道祖根本就連和冢鬼道祖結交攀談的機會都沒有。
如此一位年代久遠,人脈悠長,潛勢力盤根錯節的道祖,他立下的規矩就是,最低也要成就地仙,才有資格成為他的門人。
無論是親傳弟子還是記名弟子,不入地仙之列,他根本不會正眼瞧一眼。
但是就算成為了地仙,想要拜入冢鬼道祖門下,也要完成他的入門測試。而這些測試不拘一格,有時候是要格殺一方魔道巨擘,有時候是要去顛覆某一方邪道勢力,當然也有殷血歌這種,為自己血海神教的門人弟子,尋求一方安身立命的基業。
在冢鬼道祖曾經給出的無數個入門測試中,殷血歌的這個題目,算是極其容易的了。
所以殷血歌揣著那個血妖給他的血色令牌,帶著血鸚鵡和幽泉,一路來到了血曌客棧。
占地足足有千里方圓的血曌客棧通體血色,所有的建筑都是一片赤紅。客棧內進進出出的,七成以上是血妖或者他們的血仆、血奴,偌大的客棧內彌漫著一股幾乎凝成實質的血腥味。
站在客棧的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濃郁的血腥味,殷血歌只覺渾身一陣陣的熱流洋溢。
這血腥味分明是天仙級的強大妖獸被斬殺后,從中提煉出的精血精華融合各種珍稀的靈草調制而成。殷血歌已經看到了客棧占地千畝的寬敞大堂中,數以千計的血色燈盞。粘稠的紅色燈油就是妖獸精血調配后煉制而成,燈油燃燒散發出血腥味,對血妖一族有加快傷勢恢復、提神醒腦的奇效。
很大的手筆,任何一頭天仙級的妖獸都價值極高,血曌客棧能夠用這種品級的妖獸精血調制成燈油,免費給進出客棧的血妖們享受福利,可見血曌客棧的實力有多么雄厚。
幾十個生得明眸皓齒,不過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穿著血色長裙,靜靜的站在客棧大門兩側。
見到殷血歌走了進來,感受到殷血歌有意釋放出的純正血妖氣息,一名小侍女急忙笑顏如花的迎了上來,恭恭敬敬的向殷血歌屈膝行了一禮:“奴婢見過大人,敢問大人有何需要?無論是住宿、養傷、交易、打聽情報、傳遞信函,任由所需,血曌客棧都能讓大人滿意。”
殷血歌輕輕的頷首致意。
所謂客棧,實則這里是血曌仙朝在蠻荒仙域砸下的一根釘子,是一個專門針對血妖一族的綜合服務型場所。只要是血妖一族的族人,無論在蠻荒仙域有任何需求,只要你能支付足夠的酬勞,都能從這里得到滿意的回復。
至于其他勢力的修士和仙人,如果他們愿意給出足夠的代價,他們也能享受這里的一應信息。但是外來的修士和仙人需要付出的,往往是血妖們的百倍甚至是千倍的價碼。
掏出那位熱心的血妖送給自己的令牌,殷血歌沉聲道:“我需要一個安靜點的地方,打探一些消息。”
小侍女向那令牌望了一眼,然后笑容越發的熱情了:“是陰羅大人的朋友么?那就更沒問題了。請大人隨我來,有陰羅大人的令牌,您所需的所有情報,價錢都能在原價上打九折呢。”
殷血歌有點詫異的望了一眼手上的令牌,這令牌用不知名的獸骨制成,上面雕刻了一些奇怪的花紋,也不知道這小侍女是如何從中得知這令牌屬于‘陰羅大人’的。而且有了這令牌,從血曌客棧打探消息,居然可以八折支付所需的報酬,殷血歌算是欠下了陰羅一個大人情了。
跟著小侍女向客棧內部走去,殷血歌一路詢問關于這令牌的事情。
從小侍女那里,殷血歌才得知,任何一個來到蠻荒仙域的血妖,都能在血曌客棧登記獨屬于自己的徽章標記,制作屬于自己的令牌。血妖們但凡在蠻荒仙域有所收獲,一旦和血曌客棧發生利益交流,那么就能換取‘血曌功績’。
比如說在中堊央仙域,一株仙草價值十萬上品地仙石,而一位血妖在血曌客棧,按照白星市集通用的收購價,用五萬上品地仙石將這株仙草直接出售給了血曌客棧,那么他就能獲取五萬‘地仙級血曌功績點’。這就意味著,他讓血曌仙朝從中賺取了五萬上品地仙石。
隨著血曌功績點的增加,血妖在血曌客棧的品級也越來越高。他們從血曌客棧購買情報或者各種資源就能獲取相對應的折扣,而他們向血曌客棧出售自己收集的資源時,價錢也能隨之提升。
更重要的就是,血曌仙朝官方承認血曌功績點的存在。如果能夠囤積足夠的血曌功績點,返回血曌仙朝后,甚至能夠依仗這些功績點直接在血曌仙朝擔任各級官職。
血妖陰羅在蠻荒仙域已經打拼了十幾萬年,他和他的一眾朋友積攢下了天文數字的功績點。他自身的主令牌能夠在血曌客棧獲取八折優惠,而他主令牌附帶的十二枚附屬令牌,也能獲得九折的優待。
“大人一定是陰羅大人極其看重的門人吧?”小侍女笑盈盈的對殷血歌說道:“陰羅大人在白星市集,收下的記名弟子和親傳弟子就有上千人之多,但是他送出去的附屬令牌也不過三枚,加上大人您手中的這塊,陰羅大人只送出了四塊附屬令牌呢。”
“哦?是這樣么?”殷血歌呆了呆,他看著手上的令牌,突然笑了起來:“這么說,這位陰羅前輩,倒是有點眼力。說不得,以后有了好處,還得照顧他一二。”
殷血歌的語氣極大,小侍女聽了他的話,腳下一亂,差點沒絆倒在地。
陰羅在血曌客棧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堂堂八品金仙級的存在。殷血歌居然大言不慚的說以后要照顧他一二?小侍女目光搖晃,很有點凌亂的看著殷血歌,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血鸚鵡打著呵欠,很不屑的向那小侍女望了一眼:“妞兒,看不起咱們老板是不是?鳥爺都承認的主子,照顧一個小小的金仙算什么?還不趕緊帶路?再敢發呆,小心鳥爺我施展‘瞪誰誰懷孕神通’讓你這丫頭未婚先有子,讓你這輩子都嫁不出去。”
小侍女被血鸚鵡一通葷素不禁的話羞得面孔赤紅,急忙低頭向前一陣疾走。
殷血歌斜睨了血鸚鵡一眼,幽泉則是伸出手指,狠狠的在血鸚鵡的腦袋上彈了一下,差點沒把血鸚鵡給彈得昏厥過去。看著血鸚鵡眼珠亂轉的窘狀,幽泉突然燦然一笑,頓時猶如百花綻放,四周的景色一時間都明麗了許多。
殷血歌不由得多看了幽泉一眼。從鴻蒙道宮出來之后,幽泉這幾天來身上的氣息一直在變化。原本冷若冰山的她,這幾日會時不時的展露笑顏,身上的氣息也憑空多了幾份生機。那種感覺極其的奇妙,就好像恒古冰封的荒原解凍,肥沃的土壤下,正有無數綠草、花朵蓄勢待放。
伸出手摸了摸幽泉的腦袋,殷血歌也笑了起來:“幽泉,多笑笑是對的。你看,你笑起來就好看多了。”
幽泉小嘴微微張開,有點詫異有點驚奇還有點小小驚喜的看著殷血歌。她臉上的表情變化,比起以前那張冰山臉又多了幾份可愛,殷血歌按捺不住,干脆伸手狠狠的在她臉上捏了兩把。
幽泉沒說話,只是氣得跺了跺腳,一把抓起血鸚鵡的脖子,拎著他向后退了幾步,自顧自的用手指亂彈血鸚鵡的腦袋玩耍。
殷血歌看著幽泉那可愛的小模樣,不由得心情突然大好,他笑著向那前方疾走的小侍女笑道:“小丫頭,看清腳下,不要踏錯了臺階摔了一跤,哭鼻子我可是不理會的。”
小侍女正被血鸚鵡的話弄得心里亂糟糟的,聽到殷血歌的調侃,她果然腳下一錯亂,一跤踩在了一塊凸起的鵝卵石上,‘啊呀’一聲身體一歪,差點沒摔倒在地。
幸得幽泉反應極快,她腳下一滑,輕盈的掠到了小侍女的身邊,幫她穩住了身體。幽泉的身形一動,身穿水色長裙的她就好似一朵清凈的蓮花掠過水面,那楚楚風姿美到了極點。
前方突然有鼓掌聲傳來,一名面色慘白色俊俏青年在一眾隨從的簇擁下,迎著殷血歌當面走了過來。
血曌客棧的大堂后方,是一條直通客棧內部各處職能殿堂的甬道,寬達百丈的甬道兩旁種滿了血色曼陀羅妖花。這些用妖獸精血灌溉的妖花隨風起舞,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更有殷紅如血的花瓣隨風飛起,在甬道上眾多行人身邊載波載浮隨風起舞。
那身穿百花花紋裝飾的錦緞長袍,周身仙光瑞氣翻滾,面容蒼白猶如癆病鬼的俊俏青年笑著張開雙手,看也不看殷血歌一眼的,徑直向幽泉笑道:“敢問姑娘芳名?姑娘方才那一閃一掠之間,風情萬種,儀態萬方,真正猶如凌波仙子讓人望而心喜。”
俊俏青年剛一開口,他身后一名隨行的三角眼青年已經竄了出來,得意洋洋的說道:“丫頭,我們少主看上你啦。咱們少主乃天運仙盟盟主渺乙真人獨子寧有德寧大少爺,跟著我們少主,保管你榮華富貴享受不盡,未來成就金仙大道,那也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換成進入鴻蒙道宮,身體融合了玄天真水,身體堊內部陰陽造化之氣徹底平衡,真正奠定了大道之基之前的幽泉,面對這樣的調戲之詞,她已經是全力出手擊殺對方。這是幽泉的本能決定,更是她腦海中那根深蒂固的生存法則決定的應對舉措。
但是換成現在的幽泉,她卻是拉著那面色有點驚慌的小侍女,悄步退后了幾步,然后回過頭來,很是純真的看著殷血歌問道:“少爺,他們要搶幽泉哩。”
以前幽泉呆愣愣的,口口聲聲只是以‘尊主’稱呼殷血歌。
但是現在,幽泉憑空多了無數的生氣活力,對殷血歌的稱呼,也悄然換成了‘少爺’一詞。
聽到幽泉嘴里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稱呼變化,殷血歌心中突然一喜。他笑著拍了幽泉的腦袋,然后上前兩步,擋在了幽泉的面前:“幽泉是我侍女,你們意欲何為?”
三角眼青年還沒開口,寧有德已經掏出了一個乾坤袋,隨意的丟擲在了殷血歌腳下。
雙手背在身后,寧有德仰面看天,無比倨傲、無比傲慢的說道:“這個丫頭生得討人喜歡,少爺我看上了。這乾坤袋內有三千下品靈石,就當是這丫頭的賣身錢。還不趕緊拿了靈石,滾?”
殷血歌沒吭聲,他只是打量著寧有德,心里怒火翻騰,嘴角更是勾起了一縷危險的冷笑。
血鸚鵡撲騰著翅膀爬上了幽泉的肩膀,他跳著腳伸出一只翅膀指著寧有德破口大罵起來:“沒長眼的賤種,哪個老不死的老王八的老婆扒灰偷人,生下來你這個鱉雜種?你管你親爹叫兄弟,管你爺爺叫親爹,你娘又算你嫂子,你是你娘的小叔子。瞎了狗眼的東西,咱們家幽泉姑娘,只值這么點靈石?”
血鸚鵡罵得太惡毒了,不僅僅寧有德氣得臉色發紫,他身后的一眾隨從更是嚇得臉色發青。
他的話分明是在嘲諷天運仙盟的盟主渺乙真人的原配夫人,和渺乙真人的父親當中,發生了一些不干不凈的事情。所以寧有德要叫他渺乙真人兄長,要叫渺乙真人的父親親爹,而渺乙真人的原配夫人,則同時兼有了寧有德娘親和嫂子兩個身份!
這種惡毒的言語,根本就是一腳將渺乙真人的臉面踩進了糞坑中。
不要說是渺乙真人這樣的,在蠻荒仙域也有幾分名望的一方霸主了,就算是一個市井殺豬屠狗的屠夫,你敢用這樣的言辭辱罵他,他也會拔出屠刀和你血濺五步,分一個生死。
血鸚鵡的話簡直是喪盡人倫,滅絕天良,他的話根本沒有一絲半點兒幫幽泉說話的意思,完全就是在扇陰風、點鬼火,唯恐天下不亂。
“你,你,你……”寧有德的嘴角冒出了一絲白沫兒,他哆哆嗦嗦的指著血鸚鵡,半晌沒從血鸚鵡的那一番話的沉重打擊和極大侮辱中反應過來。
他身后的十幾名隨從則是紛紛怒罵出聲,血鸚鵡的話就好似刨了他們的祖墳一樣,激起了這群人的無邊怒火。他們紛紛大聲咒罵著,就作勢將自己的本命飛劍或者本命仙器給祭了出來。
甬道上來來往往的血妖和其他仙人、修士們頓時嘩然,他們紛紛呼朋喚友,臉上帶著異樣的托紅色,無比激動的向這邊圍了過來。有人敢在血曌客棧內挑事,有人敢在血曌客棧內拔出仙劍作勢殺人,這是破天荒的事情啊!
自從血曌客棧建立之初,有人在這里大打出手,結果被血曌仙朝發動大軍屠滅了整個宗門,滅絕了九族之后,就再也沒有人敢在這里鬧事了。今天寧有德一行人居然敢在這里亮出兵器,客棧內的這些血妖也好,普通的仙人和修士也罷,一個個激動得就好似打了雞血一樣。
幾個渾身透著黑漆漆粘稠如墨的魔氣,眼角眉梢都帶著無窮煞氣的魔道仙人更是口水四射的咆哮起來:“出手啊,小崽子們,趕緊出手啊。這娃娃就是一個剛剛凝成仙體的地仙,一品的法力修為都沒有,你們怕什么?做了他,砍了他,碎尸了他,趕緊的!”
這些魔道仙人巴不得寧有德他們趕緊出手。
只要寧有德和他的隨從們將殷血歌斬殺當場,他們破壞了血曌客棧的規矩,那么血曌仙朝肯定會調動高手對寧有德和他身后的勢力發動血腥的報復。能夠三言兩語就挑起一番血淋淋的殺戮,對這些魔道仙人而言,那是何等的成就,那是何樣的滿足。
而在場的血妖們則是連連冷笑著,殷血歌除了在客棧門口放出了一絲自己的氣息,讓這些小侍女分辨出了自己的身份,這一路行來,他都收斂了自己的全部氣機。
所以血妖們并不知道,殷血歌是他們的同族。這些血妖們抱著看熱鬧的念頭,只等著寧有德出手。
一旦寧有德出手,一旦他破壞了血曌客棧的規矩,這些血妖會很歡樂的群起而攻,將寧有德和他的隨從斬殺當場,瓜分他鮮美可口的本命精血。
寧有德終于從血鸚鵡的惡毒話語中恢復過來,氣得眼珠通紅的他指著殷血歌,聲嘶力竭的咆哮著:“給我宰了他,把那鸚鵡給我碎尸萬段,那小妞兒不許動她一根頭發,我要活活操死她!”
殷血歌的臉色驟然一變,寧有德話太過于惡劣,他居然敢對幽泉起這樣的心思?
血妖一族天生的兇狠兇厲之氣從心頭沖起,殷血歌仰天尖嘯一聲,寬達百丈的血色蝠翼突然張開。
強大的血腥之氣四溢,殷血歌看著寧有德怒聲咆哮道:“你,找死!”
四周的血妖一愣神,突然間在場的上千血妖同時仰天尖嘯,紛紛將自身的本命蝠翼張開。
“在血曌客棧挑釁我血妖一族的族人,殺!”
無數尖嘯聲,從四面八方沖天而起,滾滾殺意猶如泰山壓頂一般碾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