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為我報仇!”
陰飛飛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就好像一顆肉蛋在地上翻滾。
一把鼻涕,一把淚,他向陰雪歌伸出雙手,怨怒的咆哮著。
“這小子,不地道,偷襲!飛少我還沒注意,他就下死手!”
溫和的春陽照在演武場上,白沙斷裂的切面反射出刺目的微光。幾只麻雀本來蹲在松柏枝頭,好奇的看著陰飛飛和陰風波的戰斗,結果被突兀的咆哮嚇得騰空高飛。
演武場上,陰八方‘嗤嗤’冷笑,不屑的搖了搖頭。
“偷襲?嘿,渭南陰家的娃娃,一代比一代更強呵。”
春狩大祭,不要說偷襲,就是明火執仗的用強弓硬弩招呼,如同兩軍對壘般下死手,那也是尋常的事情。演武場上,偷襲下重手,這根本就不用提點。
陰九難臉色略微有點難看。
渭北陰家被預料中的來早了七天,陰家宗學本想今天給自家子弟們耳提面命,讓他們知道春狩大祭的危險。但是他們也沒想到,渭北陰家這次居然打了個時間差,早早趕來,并且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
陰飛飛的哀嚎聲,師范們沒放在心上。
一個不成器子弟的折損,算不了什么大事。而且陰飛飛實在不是他們心中的精英人選,固然他陰風步走得如此迷離,但是他渾身‘啪啪’肉浪聲實在很敗胃口。
“你方才,只是要點名要陰飛飛出戰。我渭南陰家,比他強的人,車載斗量。”
陰九難同樣冷笑幾聲,他看著陰風波同樣不屑的‘嘖嘖’感慨。
“這娃娃,叫做陰風波?真是好大的膽量,居然被一聲喊殺,就嚇得倒退。”
一眾渭南陰家的師范同時嘲笑,雖然陰飛飛輸得狼狽,但是陰風波被陰雪歌嚇得倒退居然被一聲大吼嚇得倒退。相比起來,渭北陰家更加丟臉。
陰八方臉色越發難看,他和陰九難唇槍舌劍,兩人的言辭越發激烈。
陰雪歌顧不上理睬這些人,他快步到了陰飛飛身邊,一把扯開了陰飛飛的衣衫。
兩肋青紫浮腫,起碼斷了五根肋骨;胸口三個拳印陷進陰飛飛的膘肉半寸深,拳印下的膘肉都快被強勁的沖擊力榨出膘油。小腹附近白花花的皮肉上,兩個腳尖的印痕煞是刺目。
回頭望了一眼渭北陰家子弟們腳上的踢死虎皮靴,這種靴子的造型特殊靴子頭好似刀鋒,踢在身上就好像用刀砍人,陰飛飛小腹上的皮肉翻卷開來,鮮血正不斷從印痕中涌出。
“幸好我,最近手頭松散了不少。”
在袖子里掏摸了一陣,掏出一丸外用的傷藥捏碎,淡紅色的藥粉灑在小腹上的兩處傷口內。藥粉和鮮血一接觸,一股淡紅色霧氣升騰起來,就好像開水澆在了冰塊上,發出‘嗤嗤’聲響。
陰飛飛渾身膘肉劇烈的抖動著他看著自己小腹上急速收口的傷口,雙手拍著地面大笑起來。
“一兩黃金一丸,行軍金創丹好寶貝呵。”
“一兩黃金,還真對得起飛少的細皮嫩肉!”
一分錢,一分貨,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陰雪歌挑選的金創丹品質上佳,其中很有幾種百年生的藥草精華在內。三兩個呼吸的時間,陰飛飛小腹上的傷口就已經開始愈合結痂。
又掏出兩顆內服的丸藥倒進陰飛飛嘴里,手指在陰飛飛斷裂的肋骨附近探索了一陣發現肋骨只是裂開,并沒有粉碎性骨折這樣的難以收拾的傷勢,陰雪歌這才放心。
用力拍拍陰飛飛的肚皮拍得他渾身肉浪一陣翻滾,陰雪歌輕聲笑著。
“真給我們陰家雙秀丟臉。不過看我的。”
陰飛飛苦笑連連,他無奈的用雙手摸索著肚皮,長嘆了一口氣。
“男兒志在八方,我飛少的志向,老大你清楚,你更明白。”
“我陰飛飛大好男兒,這一身血肉精華,可不想舞刀弄槍。”
無比神圣的看著天空飄過的流云,高空中風極大,有幾條云被拉扯得極長,就好像輕紗,好像少年的夢想,輕盈的飄浮在觸手可及的天空中。
“我陰飛飛的夢想,是娶三百六十個美麗的女人,每天輪換一個。”
“生兒育女,繁衍后代。百子千孫,多子多福。”
陰雪歌半跪在地上,看著肥頭大耳的陰飛飛講述自己偉大的夢想,他不由咧嘴苦笑。
這家伙,六歲剛進宗學的時候就認識了這家伙,他的夢想,這么多年居然一直未變。
正想要打擊陰飛飛兩句,后方突然傳來了陰八方的怒吼聲。
“陰風波,你真給你爹丟臉!”
“你爹慘死在這些虎狼族人手上,你不想給你爹報仇么?”
“你居然,被人家一聲大吼給嚇退,你對得起你慘死的爹,對得起我大哥陰八平么?”
腦后一陣惡風襲來,陰雪歌沒有回頭,但是他能想象那景象。
陰風波無聲的向前,猶如獵食的獵豹,右腿猶如弓弦帶動的機括狠狠彈出,目標就是自己的后腦。
絕對達到了百鈞之力的肉體力量,加上前沖的沖擊力,這一腳的打擊力可能達到了兩百鈞。
陰雪歌聽到了筋骨彈動的‘砰砰’聲,聽到肌肉和筋腱不堪重負的‘咔擦’聲,更聽到了踢死虎的靴子頭撕開空氣,猶如利刀破空一般的‘嘶嘶’聲。
渭北陰家的眾多子弟齊聲歡呼。
渭南陰家的過千子弟破口大罵。
在這一刻,就算對陰雪歌滿懷惡意的陰飛鷹等人,也憤怒的詛咒起了陰風波的十六代祖宗。
僅僅是十六代祖宗,而不敢將他的十七、十八代祖先捎帶進去。再向上追溯,那可就是辱罵自家先人。按照《族律》,后輩子孫膽敢辱罵自家先輩,當處重刑——打掉滿口大牙,割掉一條舌頭。
“蠢貨!”
陰雪歌大聲怒吼,他的身形向前一傾。
陰風波橫掃的右腿擦著他的頭皮掠過,將他頭上的發髻打得粉碎,數千根斷發飄出。
雙手在陰飛飛肥碩的肚皮上一撐,雙臂陷入他的肚皮幾乎有一尺深。陰飛飛吐著舌頭嘶聲慘嚎,在他腸胃扭曲的痛苦嚎叫聲中,他的肚皮猛地彈起。
陰雪歌借著陰飛飛肚皮反彈之勢,身形狠狠向后一靠。
肩膀狠狠頂在了陰風波支撐身體的左腿上,陰風波的身體當即失去平衡。
怒吼一聲,雙腿繃緊,百鈞肉體力量爆發,陰雪歌的身體一躍而起。他的肩膀掛在陰風波胯下,連帶著陰風波一并被帶著飛了起來。
百鈞大力狠狠砸在地上,陰雪歌剛才半跪之處,大片白沙炸開,噴出丈許高的一道沙浪。
失去重心的陰風波手舞足蹈的被陰雪歌頂上了天空,一身力量根本無法發揮出半點兒來。
陰雪歌回頭向陰九難瞪了一眼,反手一把抓住了陰風波的左腿膝蓋,同時放聲大吼。
“殺?”
陰九難看清了陰雪歌手上的動作,他毫不猶豫的狂嘯了一聲。
“先祖約定,生死自負,殺!”
左臂一甩一摔,陰風波的身體就被掀了起來。陰雪歌身體一旋,右手肘狠狠向斜上方抽了過去。
巨響聲中,鮮血四濺,陰雪歌右手肘結結實實的砸在了他的胯下,將他的獸皮護襠打得粉碎,綢布長褲炸成無數細絲飄散。男人身上最堅硬的手肘和最脆弱的下體無比親密的接觸,手肘深深的沒入了陰風波的下身足足一尺深。
陰風波慘嚎,張口噴出一道混雜著無數內臟碎片的血水。
陰雪歌身處數十丈高空,百鈞之力讓他在瞬間猶如跳蚤,輕松跳起了數十丈高。
陰家宗學演武場就在下方,四周都是數千年的蒼松翠柏,圍繞著一方白色沙地。
溫和的春光灑落,空氣帶著遠處飄來的花香,空氣清新鮮嫩得好像青殼雞蛋的蛋清。
陰雪歌仰望頭頂藍天,身處數十丈高空,他卻覺得,這天空依舊距離自己如此遙遠。
幾只剛才起飛的麻雀倉皇的從陰雪歌身邊掠過,正好被陰風波嘴里噴出的血劍打中。
麻雀的身體炸開,大片鮮艷的羽毛紛紛揚揚的混著血水飄落。
春天的陽光中,羽毛和鮮血混雜成一場艷麗而殘酷的小雨,輕盈的飄落。
陰風波的身體沉甸甸的落在地上,他的身體以一個怪異的角度扭曲著,他慘白的眸子正好歪斜著看向了陰八方,他張開嘴,勉強吐出了最后幾個字。
“殺他,報仇。”
“風浪,報仇!”
陰雪歌仰天長嘯,強壯的身體給了他充沛無比的中氣。
滾滾聲浪呼嘯擴散開,一道風從渭水方向呼嘯襲來,演武場上蒼松翠柏輕輕搖晃,無數葉片紛紛灑落。
‘咚’,陰雪歌筆直的從高空墜落地面,雙足陷入白沙一尺二寸。
“嘎嘎!”
陰飛飛放聲大笑,他拍打著自己的肚皮,笑得眼淚水都噴了出來。
“這孫子,剛才打得我,好痛!”
“該死的,這樣子,讓我回去怎么和小翠,親熱?”
服下了內服丹藥,五臟六腑確然無事,但是骨骼上的裂痕卻不是三五天就能痊愈。
想到自家房里俏麗可人的小丫鬟,陰飛飛突然覺得明媚的春光都驟然黯淡了。
“該死的野種!”
渭北陰家的子弟隊列中,一個和陰風波生得有八九分相似的少年沖了出來。
他奔走如風,繞著演武場的邊緣開始快速的奔跑。
他一邊狂奔,一邊從背上解下一張魔牛角盤繞大蟒筋制成的八十鈞強弓,取下四根狼牙透風箭夾在了右手指縫中。他看著陰雪歌,放聲怒吼。
“大哥死了,我也不獨活。”
“爹被你們害死,娘親殉葬而死,大哥也死了,我這一家,就全死在你們渭南狗賊手上罷!”
陰八方仰天長嘯,他長發飛起,一根根猶如鋼針直刺天空。
“陰風浪,殺了他,用你的弓,你的箭,射殺這賤種。”
“為你爹,為你娘,為你大哥,為你全家報仇!”
陰九難則是同樣周身陰氣翻滾,他揚天厲聲長嘯。
“陰雪歌,殺了他,族中記你大功一件!”
“渭南陰家,才是正統。渭北陰家,亂臣賊子,人人得而殺之!”
渭南陰家,渭北陰家。
陰雪歌終于明白了這些人的來歷,明白了陰風波剛才為何接連對陰飛飛下死手。
大家同出一門,擁有同根同源的血脈,但是兩家之間的仇恨啊,三江四水都無法洗刷。
陰風浪右腿在一株古松上狠狠一踏,一聲巨響,古松一塊尺許見方的樹皮炸開。陰風浪矯健的身形驟然加速,宛如箭矢般沒入風中。
從他朦朧的身影內,連續四聲弓弦幾乎連成了一聲。四根狼牙箭從陰雪歌的右側、正前、左側以及最不可能的斜上方激堊射而來。
陰風浪的速度快得驚人,沒有任何變線,純粹直線奔走無比狂野的快。
他不斷蹬踏演武場邊緣的古松翠柏,借助樹干的反震之力加速,或者改變自己奔跑的方向。
他有一手可怕的連珠箭法,只要讓他的速度跑起來,只要讓他不斷的開弓射箭,以他手上八十鈞的強弓,以渭北陰家為他特制的符文箭矢他有信心擊殺開辟一百個竅穴以下的餐霞飲露境界的練氣士。
四箭齊發,從四個方向同時射向陰雪歌,只是牛刀小試!
六個月前陰風浪跟隨渭北陰家的私兵隊伍出城剿匪,孤身一人在山林中獵殺一百七十五名窮兇極惡的盜匪憑借的就是他變態的速度,以及可怕的箭法。
陰雪歌低頭,屈膝,雙腿重重跪在地上。
陰八方的眼睛一亮,他厲聲尖嘯,笑得眼皮直跳。
“跪地求饒,也沒有用,賤種,你殺我大哥愛子,你該死!”
渭北陰家百多子弟同時大笑,他們也都笑出了眼淚。
笑聲戛然而止,就好像一群‘嘎嘎’亂叫的鴨子,突然被劊子手將他們的腦袋一下子全部剁掉。
四支箭矢幾乎擦著陰雪歌的身體掠過,特制的符文箭矢帶起鋒利的罡風擦過他的皮膚,在他身上帶起了四條細細的血痕。四條肉眼可見的細小血跡順著箭矢飛去的方向噴出,陰雪歌的臉上突然多了一抹血色。
陰風浪雙足狠狠跺在一株古松斜刺里伸出的大樹杈上,他人在半空中,向著陰雪歌的頭部射下了那一箭,他借助樹杈的反震力量,想要繼續改變奔走的軌跡。
另外四支長箭,已經夾在了指縫中。
只要給他一彈指的時間,他的身形向前掠出十步,他就能再次的……
陰雪歌跪倒在地,他反手從袍子下面抓出一張烈風弩,他幾乎是瞬間上弦,一支合金三棱透骨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搭在了弓弦上。
哪怕有律府法相司馬相出面,將雨夜蟊賊一事處理干凈,陰雪歌若是出門,依舊不敢大意。
換成挨悶棍之前的他,肯定不敢帶著制式烈風弩在大街上招搖過市。
換成挨悶棍之后的他,不要說烈風弩,再多違禁品他都敢隨身佩戴。
陰風浪跑得極快,的確快得驚人,比修煉陰風步的陰家子弟快了何止一倍?
但是他的軌跡是直線,他借力彈射后的速度恒定,那么他就睡一個活靶子。
人在空中,剛剛借力向前彈射的陰風浪突然看到一點紅光激堊射而來,他的腦門一震,隨后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演武場上千多人只看到陰雪歌跪倒在地,躲開四支箭矢,拉出了烈風弩隨手向空中一晃。
‘噗嗤’聲中,大片血水從空中灑下,就好像那一弩擊殺了高高在上的天神,大量滾燙的鮮血灑在了白凈的沙地上。饑渴的白沙地貪婪的吮吸著新鮮的血液,大片砂礫被染成了血色。
陰風浪墜落,在陰雪歌身后七八丈遠的地方墜落。
他的身體歪歪扭扭的在演武場的沙地上向前滑行了兩三丈遠,在沙子上拖出了長長一條溝渠。
等到陰風浪的身體墜地后,過了足足七八個呼吸的時間,一道尖嘯聲才從空中傳來,一只合金三棱透骨箭帶著一點血光折回地面,深深的插進了白沙鋪成的演武場。
烈風弩一擊,直接打穿了陰風浪的頭顱。
箭矢帶著強勁的力道,沖上高空兩百多丈,這才耗盡了所有力量重返大地。
陰雪歌跪在地上,雙目如刀,慢慢掃過面色難看的渭北陰家一眾族人。
演武場上氣息凝重,所有人都看著周身殺意如火的少年,看著他手上那張可怕的烈風弩。
突然間,陰雪歌淺淺一笑,將那可怕的殺器重新掛在了長袍后擺下。
他慢慢的站起身來,用力拍了拍膝蓋上粘著的塵土。
“今年,有點流年不利。短短幾天,這是我殺掉的第五個了。”
“還有人,愿意讓我殺一殺么?”
陰雪歌笑得很輕松,渾然沒把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內連殺兩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陰八方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著,他突然有一種不是很好的感覺油然而生。
陰九難則是嘴角一陣抽搐,他突然生出了和很多師范一樣的念頭,自家的家主陰九幽,這次真個犯錯了。
他想到陰九幽的時候,陰九幽就站在宗學正中那座最高的觀星樓上。
一件青色長衫飛舞,陰九幽站在最高的,離地足足有二十幾丈的頂樓,狂風吹過他,吹得他衣袂翻舞,好似隨時可能隨風飄了出去。
袖子里,陰九幽雙手握緊拳頭,然后輕輕的搖了搖頭。
“一群蠢貨。”
這話,也不知道是再說誰。
血紅原話哼哼一聲!
又是周一了,大家,謹記,將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