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光復2年,7月上旬,朝鮮之戰尾聲已至,但是從頭到尾明清兩軍之間就沒有發生過一次大戰,只有小規模的交鋒,結果當然是明方取得全勝。此次出兵雖然殲敵不多,但是收獲卻不小,至少在大明國中輿論看來就是這樣,朱濟世兼攝朝鮮國王意味著大明對外的開疆辟土。
不過朱濟世卻沒有太把朝鮮國王這個名分當回事兒,更沒有為朝鮮國內一大堆破事操心,全都推給了金左根和趙寅永兩個領議政。還吩咐李鴻章現在不要插手朝鮮內政,專心掃北和經營海參崴即可。然后便準備乘上大明號戰列艦前往遼西前敵了。
寧錦前敵,菊花兒島。這座同寧遠舊城隔海相望的島嶼,現在是親臨寧錦的朱濟世的中軍所在。包括遼東鎮總兵官彭玉麟、第四軍軍長劉炯、東江鎮總兵官崔阿圃、北洋水師提督沙吳仔、南洋水師提督薛定粵等一眾將領,也都會聚到了菊花兒島之上。
“寧錦必勝!現在的關鍵是如何重創清虜,滿蒙遼闊,北清還有很多迂回的余地,明清之戰不會因為復遼成功而告終,必然還會曠日持久。如果能在寧錦多殺一個清虜,將來就會少一個敵人。但是能殺多少,卻還是個問題。”
朱濟世的判斷是如此肯定,讓陪伴朱濟世前往遼西前線的諸將都對寧錦大捷充滿信心,同時又有些擔心未來曠日持久的明清交戰。
朱濟世沉吟著道:“東胡、北虜,素來是中原巨患。匈奴、突厥、契丹、女真、蒙古……真是連綿不絕。中原之民有幾日安寧?何況如今還有一個俄羅斯!”
他再沉聲道:“真是胡虜難滅。中原難安啊!即便北清覆滅,只要我大明無力掌控大漠草原,要不了多久,必然會有新的胡虜崛起,恐怕這新胡猶勝舊虜吧?”
朱濟世的這問題太難回答,眾人皆皺眉不語,心中閃過無數的歷史興亡,朱濟世目光悠遠。話語里深含著感慨:“現在中原強盛,想來是會四夷拱手八方賓服。可將來中原稍弱,大概又要胡虜不敬,北疆不安,年年入寇,月月犯邊……若是中原再遭逢什么奇變,這些胡虜又該出什么一代天驕和天命大汗了吧?”
說完這話,他把目光投向軍師羅澤南,羅澤南拱手道:“昔日魏征曾諫唐太宗曰:偃革興文,布德施惠。中國既安,遠人自服。臣下也以為。以德服人,以教化人,才是我華夏之正統。如今天下離亂,百姓凄苦,即使中國得安,還是要與民休息,先復元氣,而后遠圖。”
聽了羅澤南的建議,朱濟世冷笑:“我們要以德服人,北清恐怕不能以德服之的吧?”
雖然大清已經和太平天國議和,但是誰都知道,這個“和”只是為了換取重整旗鼓的時間,同時還想坐觀朱明和太平天國的大戰,等待反攻的時機。所以北清是虎,終有吃人之心,絕不能縱之歸山。對于這一點,朱明上下是有一致意見的。說句難聽點的,如果換個別的什么胡虜打進來,朱明的臣子們還有當漢奸的可能。可要是讓北清打回來,大家伙可就都沒下場了。
至于北清還有沒有打回來的可能,誰都不敢打包票說沒有,因為有朱濟世這個大明海外天子的例子,誰敢說將來不會有一個大清海外天子?
“昔日匡皇帝遠走緬甸,清韃猶使吳三桂攻緬……”
朱濟世一臉悲憤,一字一頓地道:“今日,哪怕清韃逃漠北,遁西域,大明天兵也要追殺不休!”
眾人知道,這番話就是在為明清之戰定調了。明清之戰絕不會止于遼土,哪怕北清逃亡到西域,朱明也要追過去把他們全部剿滅!這也就是說,追剿滿清殘余的戰爭,真不知道要打到哪一天了?
彭玉麟微微皺了下眉,道:“王上,滿清所恃者乃是滿蒙同盟,而蒙古者又有內外之分,不過只有內蒙科爾沁部同愛新覺羅家世代聯姻,是其死黨。其余蒙古諸部,與滿洲貌合神離,若施以恩德或可攬為我用。”
朱濟世摸了摸胡子:“攬為我用?有可能嗎?”
彭玉麟點頭:“滿洲羈絆蒙古,一是靠聯姻,二是靠黃教。以聯姻控內蒙,用黃教和外蒙。而黃教者……關鍵在西藏。所以欲盡滅滿洲,先控蒙古,欲控蒙古,須得西藏。”
“原來如此……”朱濟世若有所思,“那欲得西藏,大概還得以德服人吧?”
彭玉麟躬身道:“王上圣明,威服遠人之策,素來是威恩并施,一味用強不行,一味用德同樣不成。”
“軍師,您說王上今兒招我們上菊花兒島說得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菊花兒島碼頭,彭玉麟望著一艘正在靠近的廣船,低聲問前來送行的軍師羅澤南道。
羅澤南聽到這話,笑道:“圣上的意思不是明擺著嗎,威恩并施,盡服遠人……自古當圣上的,沒有不想四海賓服的,咱們這位圣上自幼游歷歐洲,是見識過英吉利、俄羅斯之盛之強的。這心里面只怕是羨慕得不行,要不他怎么會想到要兼攝朝鮮國王呢?”
彭玉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圣上是想效仿漢武帝……可是卻沒有文景之治的積累,怕國內反對者太多,所以才想借著追剿北清的名義行事吧?”
羅澤南、彭玉麟終究是儒生,如今的大明官員也是以儒生為主,對于征西域、伐漠北這樣“空耗國力”的事情,這些儒生士大夫一般都是比較反感的。所以朱濟世干脆找了個追剿北清的名義,讓那些在心底里反感窮兵黷武的儒生無話可說。
羅澤南嘆道:“的確是這樣,追剿北清是報國仇家恨,又是永絕后患之舉。有后金崛起的先例,誰還敢說女真不會第三次復起!而且北清現在又一心投靠俄羅斯想當兒皇帝……”
彭玉麟哼道:“所以……除惡必須務盡,最好能在寧錦、遼東重創北清,縱然不能盡滅,也要使其無力再犯中原。”
羅澤南搖著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重創?咱們的騎兵太少,可破敵,難滅敵。可不能指望清韃自己往咱們的槍口上撞。而且這清韃要是重創過頭到了漠北讓蒙古人滅了,圣上還用什么理由討漠北,征西域呢?”
彭玉麟一怔,細細一想也覺得羅澤南言之有理。朱濟世沒準真想留下北清當成朱明北伐西征的借口!
“可是中國還沒有安定,太平天國仍然竊據中原啊!”彭玉麟擰起了眉毛,“軍師,您說咱們這圣上是不是想得太遠,算盤打得太好了?”
原來依著彭玉麟的意思,最好在遼東、遼西就掘了滿洲的根,打斷滿洲的脊梁,有幾個余孽跑了也不要緊,想辦法拉攏一下喀爾喀蒙古的酋長,花銀子買清韃的人頭就是!
可是朱濟世似乎還想讓清韃保持一定的力量,讓他們能在俄國人的支持下壓制蒙古諸部,好維持明清之間的戰爭狀態,好給為來平滅太平天國后再向北向西用兵留個借口。但問題是,太平天國哪里是那么好滅掉的?
這個時候,廣船已經靠上了碼頭,這是送彭玉麟返回寧遠軍前的。羅澤南沖自己的湘湖老鄉拱拱手道:“雪琴弟,船到了,愚兄就不遠送了。寧遠這一戰,事關復遼大業……所謂勝者為上,只要能勝,其他的都好說。好好去打,好好去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