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請進吧。”也許是因為得到了巴枯寧的關照,那個斯拉夫青年從房子里出來的時候臉上滿是笑容,顯得十分友好。他朝瑪麗亞打了個招呼,自我介紹道:“我叫彼得,來自立陶宛,是巴枯寧先生的隨從。”
“認識您很高興,彼得先生。”瑪麗亞禮貌地回答道。雖然她知道“彼得”不過是個化名,來自立陶宛可能是真的,否則他的波蘭語不會說得那么流利,只是不知道這個小伙子有沒有波蘭血統?
“夫人,您長得不大像波蘭人,倒更像是個德國人。”那個斯拉夫小伙子拐彎抹角地打聽著瑪麗亞的背景。
“我的家族是跨國貴族,擁有波蘭和神圣羅馬帝國的爵位。”瑪麗亞回答道。跨國貴族在歐洲非常多見,而波蘭歷史上也曾經是泱泱大國,波蘭大貴族和神圣羅馬帝國的大貴族通婚并且互相繼承來繼承去也是稀松平常的,甚至歷史上還有一個法國安茹家族的女貴族繼承了波蘭王位。
那青年一聽,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下去,就在前面帶路了。因為他知道,來著很有可能擁有普魯士或奧地利的貴族爵位,真實身份根本不能曝光。
這座小房子的內部就像它的外表一樣破舊,雖然打掃的還算整潔但仍然掩藏不住貧困的痕跡,顯然住在這里的巴枯寧非常貧困,已經到了潦倒的地步。
根據瑪麗亞知道的情況,這個俄國革命黨人的大佬是在流放西伯利亞的時候利用大明軍隊入侵造成的混亂局面和穆拉維約夫的照顧(他是穆拉維約夫的親戚)而潛逃的。先去了美國,然后又回到了歐洲。不過由于巴枯寧在被沙俄政府逮捕入獄以后一再求饒乞命的表現。他原先的一些支持者都離他而去。在歐洲的革命同志們也有點瞧不起他。所以就難免有些貧窮了。
在那名斯拉夫青年推開了一扇位于二樓的房門后,瑪麗亞和阿萊德萊就見到了一個頭發和胡子都有點亂糟糟,身材肥胖的中年人,他站在那里,穿著和房子一樣破舊的衣服,外套有些骯臟,領帶系得歪歪扭扭,顯得極為潦倒。不過目光卻透著好斗的銳氣。
“您就是巴枯寧先生?”瑪麗亞試探著問道。
“是的,我就是米哈伊爾.巴枯寧,夫人,您請坐。”巴枯寧說的是法語,這個時代歐洲的貴族一般都會說法語和德語,巴枯寧當然不例外。
瑪麗亞在一張看上去有些破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阿德萊德則站在她的身后,而那位自稱彼得的青年則站在巴枯寧身后,一只手放在上衣口袋里,可能握著手槍!
巴枯寧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他掃了阿德萊德夫人一眼,然后又看著瑪麗亞。微笑道:“夫人,如果我沒有猜錯,您應該是來自一個非常富有的德國貴族家庭吧?”
瑪麗亞搖了搖頭,露出了一絲悲傷的神采,“我已故的前夫是一名商人,并非貴族。”
一個普魯士或是別的什么邦國的闊佬娶一個漂亮的有德國貴族血統的波蘭女貴族為妻……這倒是門當戶對。巴枯寧心中的疑慮又去了幾分,只是她身邊的那個女人好像有種說不出來的氣質。巴枯寧低聲安慰道:“夫人,我為您的不幸感到悲傷。”
瑪麗亞點了點頭,“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對我這樣一個自由的波蘭人來說,悲傷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說著她忽然咬牙切齒起來,“我的父親和叔叔還有兩個哥哥都死在1831年!”
巴枯寧知道對方說的是1830年——1831年的波蘭革命,波蘭王國的貴族議會因為尼古拉一世拒絕宣誓服從波蘭憲法而取消了他的國王頭銜,結果遭到俄軍的殘酷鎮壓,在長達11個月的血腥戰斗中,許多波蘭貴族付出了生命。雙方的仇恨自然也難以化解了。而巴枯寧代表的俄國革命者,作為波蘭獨立的同情者和沙皇的死敵,當然也受到了一部分流亡的波蘭貴族的支持,甚至有不少波蘭人干脆參加到了俄國革命中去了。
“這些都是沙皇的罪惡,沙皇的政府不僅是波蘭的敵人,還是3300萬俄國人民的死敵!目前,這個邪惡的政權正處于內外交困當中,在輸掉了戰爭之后,他們現在正將災難和不幸轉嫁給俄國的農民!整個俄國,現在就像是一堆干燥的沒有一絲水分的木柴,只要有一個火星,就能燃起熊熊烈火!這將是3300萬俄國人民的解放,也是波蘭的解放!”
一番演說是極具煽動性的,瑪麗亞聽得熱淚盈眶,連連點頭。當然是裝的,不過她卻知道巴枯寧不是在胡說八道。現在俄國國內正在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變革,廢除農奴制——這項改革當然是俄國農奴們所反對的!
呃,這是什么世界啊!印度的奴隸當出了癮,美國的黑奴反對自由,連俄羅斯的農奴都和他們一樣了嗎?
不,當然不是了!俄國人哪兒有那么好說話,他們可是戰斗民族啊!只是主導俄國廢除農奴制改革的其實是俄國最大的農奴主,擁有100萬農奴的沙皇!而且,沙俄政府畢竟是代表大地主、大貴族利益的,如果廢除農奴制的改革真的對大地主、大貴族不利,又如何能迅速推動開來?現在俄國的農奴又沒有到處造反逼沙皇進行改革,真要是對大地主大貴族不利,這改革怎么可能推動起來?
而這項改革既然對農奴主們有利,那么農奴們肯定是要倒霉的。所以,在亞歷山大二世頒布廢除農奴制的詔書之后,俄國各地的農奴們反而開始造反了。
僅僅在1857年上半年,俄國農奴的暴動就席卷了實行《關于脫離農奴依附關系的農民的一般法令》的43個省中的42個省,總共發生了647次騷動,俄國各地真的處于一片動蕩之中。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原因,就是因為這次廢除農奴制的改革和歷史上一樣,最大限度照顧了農奴主的利益——在廢除農奴制的同時,還規定農奴必須贖買一定數量的份地,而且是以大大超過土地價值的高價贖買!
法令還規定了一個農民贖買份地的上限,當農民“擁有”(類似于中國的租種)的份地數量超過這個上限時,地主有權將超過部分的土地收回。同時,還規定在農民贖買份地之前,他們還必須履行原先的義務,繼續充當農奴。
而且,改革法令中允許農奴購買的份地數量十分有限,農民即使贖買了一小塊份地,仍然難逃租種地主土地的命運。實際上,大部分的農奴再獲得人身自由之后就轉變為了佃農,繼續忍受著殘酷的剝削和奴役。
另外,和中國的士紳一樣,俄國的貴族農奴主也是一種變相的領主,而在俄國農奴得到自由之后,他們自然不能再由原先的主人管束,于是沙皇在廢除農奴制的同時,又下詔在農村建立起來一系列管理農民的機構,而這些機構自然由貴族地主們控制,而維持這些機構運作的經費,又要農民們來負擔。結果就造成俄國農奴在變成農民的過程中喪生了幾乎全部積蓄,而且以后將要承擔的負擔比原來當農奴的時候更加沉重!
當然,俄國的農奴制改革也是有一定積極作用的。比如讓貴族地主高價變現了一部分土地,得以將所得的資金投入工商業,從而促進了俄國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同時,大量的農奴因為改革破產,成為無產階級進入城市充當雇工,同樣也為俄國的資本主義工商業發展提供了充足的勞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