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林的遠郊,距離馬蒂爾德所在的莊園大約20公里遠,有一座掩藏在一排排高大喬木和一叢叢高高的野草之中的小小的鄉間別墅。這座別墅的外墻是最常見的紅磚,磚縫之間則抹成白色。門窗的木頭上都刷了綠色的油漆,樓頂的屋檐高高隆起,二樓的正面中間則伸出了一個頗為寬闊的陽臺,陽臺下面則是別墅一樓的正門。
這樣的一棟鄉間別墅在德國并不起眼,位置偏僻而且外表簡陋,貌似某個容克小軍官用來休假的地方,不能和馬蒂爾德居住的豪華宮殿相比。但是住在這里的人,日后將會擁有的地位卻一點也不比馬蒂爾德這個羅馬帝國女愷撒差多少。
此時已經是中午時分了,夏末的涼風徐徐吹拂,周圍隨風而動的樹立嘩嘩作響,這里的天空同樣被濃厚的烏云所籠罩著,看不到一絲陽光。整個天地都似乎灰蒙蒙的一片,讓人覺得有些蕭瑟寂寥。
看著這樣的景色,站在陽臺上的人,不由得深深嘆了吐了口氣,吐出的是劣質香煙燃燒后嗆人的煙霧。
這個男人穿著做工粗糙的外套,非常消瘦,一頭金色的短發和嘴唇上的胡子都沒有認真修剪過,讓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落魄。他大約三十歲左右,面孔上冷峻分明,沒有什么肉感,總是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遠方的天空,慢慢吸著煙。似乎整個人都沉浸在了思考當中,冷漠與堅毅混合在了一起,又帶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氣。使得旁人不由想要敬而遠之。
當然,對他的同志而言,他是最杰出的領袖。唯一可以給俄國革命帶來勝利的偉人,他就是謝爾蓋格那季耶奇涅恰耶夫,目前的俄國民意黨主席兼國際工人協會俄國通訊書記。
米哈伊爾.巴枯寧去世后,俄國民意黨就落入了涅恰耶夫的手中。雖然馬克思和恩格斯還有波蘭社會黨人都不支持涅恰耶夫,但是民意黨內部卻沒有什么人能取代涅恰耶夫。而且涅恰耶夫還取得了代替波蘭庇護俄國民意黨的德意志帝國政府的支持——因為涅恰耶夫領導下的民意黨就像病毒一樣。在俄羅斯帝國的肌體內到處擴散,破壞著這個帝國本來就十分脆弱的健康。
“涅恰耶夫同志。蔣同志來了。”
他的背后傳來了一聲恭恭敬敬的通報聲。
來訪的是蔣肇聰,一個立場很不堅定的投機分子!涅恰耶夫微微皺了皺眉頭,但還是讓手下將蔣肇聰帶過來。
“涅恰耶夫同志,我給您帶來了好消息。俄國沙皇當父親了,是個女孩,名叫亞歷山德拉。”蔣肇聰人還沒有到,帶著笑意的聲音卻先到了。
“嗯,俄國皇位有了第一繼承人了,亞歷山大大公該哭死了。”涅恰耶夫慢慢回答,語氣中略帶嘲諷,但是也沒有多少喜悅。“不過這對俄羅斯帝國未必是壞事情,胡子長不等于精明能干。如果讓一個小女孩當沙皇,把政務交給內閣去管理,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還是交給民意黨吧。哈哈哈……”涅恰耶夫身后是蔣肇聰大笑了起來,好像民意黨真的很快要上臺執政似的。“我想這一天不會遠了!”
蔣肇聰頓了片刻,等送他上了的一個俄國民意黨人被涅恰耶夫打發走,才重新開口。
“應天方面準備支持民意黨上臺了,需要多少金錢您盡管開口就是了!武器彈藥我們也有辦法的,要多少都行……”
涅恰耶夫轉過身來。看著面前這個身穿筆挺西方,頭發胡子修剪的整整齊齊。好像個銀行家一樣的中國社會黨領袖,然后輕輕嘆了口氣。
“蔣同志,我們俄國革命的勝利已經在望了,只要尼古拉二世一死,就有可能成功,但是你們中國的革命什么時候才能成功呢?
‘尼古拉二世一死,這是……’蔣肇聰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十二月黨人起義”這幾個字。對歐洲歷史有相當了解的人都知道,1825年12月26日發生在彼得堡的一場由3000多名軍官、士兵參加的旨在建立資產階級民主憲政的軍事政變,就是俄國革命歷史的開端。
當時俄國秘密革命團體“北方社”就利用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突然去世之后,他的兩個兄弟(亞歷山大一世沒有子嗣)因為皇位繼承問題發生爭執(不是爭做皇帝,而是發揚風格互相讓來讓去讓了25天)的機會煽動兵變發難的。
“又是一場12月黨人起義?”蔣肇聰試探著問。
“將會有更大的規模,而且一定會成功!”涅恰耶夫道,“沙俄現在的困難要比1825年大的多……因為尼古拉二世的愚蠢,整個國家都陷入了嚴重的災難。舊的由于廢除農奴制改革而給人民帶來的苦難還遠沒有結束,新的由于戰爭而帶來的苦難又接踵而至了。”
實際上,廢除農奴制的改革給俄國人民帶去的苦難早就結束了。但是這項改革給俄羅斯帝國的穩定所帶來的破壞卻仍然在繼續。
前文已經介紹過俄國廢除農奴制改革后所實行的農村公社制度,這大概算是后世農業集體化運動的起源,而且還是類似于“聯產責任承包制”的改良集體化——土地集體所有(也有部分是地主所有,公社租賃,再分配給農戶)加定期重分再加上農村公社自治。
但是這種貌似和后世中國的“聯產責任承包制”非常類似的制度卻存在著一個致命的缺陷——俄國此時的農村公社自治是玩真的!俄國的貧下中農真的可以用投票去選舉公社領導人和決定公社重要事務。
而且由于土地集體所有制和定期重分這兩項制度的存在,嚴重制約了俄國農場主(富農)階級的誕生,造成了俄國貴族地主在改革后退出農村基層政權之后,新的農村中上階層無法產生,俄國農村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貧農自治”。在眼下的俄國農村,實際上出現了貧農自治和普遍貧困這兩大問題。貧農自治造成了沒有統治階級可以壓制俄國底層農民,而普遍貧困又使得俄國農民對沙皇政權普遍不滿。這就給了俄國民意黨在俄國農村發展勢力的良機,也讓沙皇政權漸漸失去了統治基礎。
‘俄國最大的災難就是民意黨吧?’蔣肇聰心里這樣想著,腦袋卻是點了又點,“是的,是的,沙皇的愚蠢造成了俄國的災難,同時也給俄國革命勝利創造了有利的條件。但是大明的太上皇和皇帝都非常精明……所有人都擁護他們,而且也不可能被暗殺!”
這些年,隨著大明帝國經濟的不斷發展,朝廷的財入也越來越多,錦衣衛和新成立的神盾衛的特務數量自然也翻倍又翻倍,再加上宮廷總管局管轄的御前侍衛和大內高手,朱上皇的警衛工作和被暗殺的亞歷山大二世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不過,就算朱濟世的警衛和亞歷山大二世一樣松懈,蔣肇聰也沒有想過要搞暗殺,他的社會黨和涅恰耶夫的民意黨可完全不是一碼事。
“好吧,既然你們是這樣認為的,那就說說金錢的事情。”沉默了一會兒之后,涅恰耶夫才重新開口。
“應天方面已經準備好了1000萬金法郎,存在了墨西哥美洲銀行的一個秘密賬戶中。”蔣肇聰壓低聲音道。
現在羅馬帝國雖然恢復了,不過古羅馬的貨幣卻沒有恢復,目前羅馬帝國最基本的法定主幣有兩個,金法郎和銀比索。前者的含金量是0.3(比歷史上要高一點)或者4.5克白銀,而銀比索的含銀量是22.5克,比歷史上西班牙帝國發行的墨西哥鷹洋要低一些,兩者的比價正好是1銀比索兌換5金法郎——實際上這兩種貨幣在發行之初就考慮到了掛鉤和兌換方便的問題,因而銀比索和金法郎之間的兌換價格是法定的而非浮動的,在羅馬帝國境內的銀行將這兩者進行兌換也無需支付傭金或手續費,兩者完全可以視為一個國家的兩種主幣。
“1000萬不夠,再多給2000萬吧。”涅恰耶夫思索著道,“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革命成功后可能還要打內戰,到時候還需要借錢。”
“沒有問題,3000萬金法郎,一個星期內就能到賬……您要在彼得堡提取嗎?”
“當然,能轉到彼得堡更好。”涅恰耶夫笑著道,“蔣同志,我想你忘了說應天方面的條件了。”
“條件?”蔣肇聰搖搖頭,“沒有條件!應天方面是無條件支持您的。”
“無條件?”涅恰耶夫一愣,他本來以為對方會提出索取烏拉爾山以東的領土作為支持民意黨人的條件。
“是的,沒有條件。”蔣肇聰笑了一下,“實際上,一個由民意黨人領導的紅色斯拉夫,就是對大明支持的最好回報了。”
涅恰耶夫哈哈笑了起來,“我明白了,中國皇帝看來是真正懂得我們民意黨的!”他的笑聲突然中止,語氣已經放沉,“不過最后他還是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