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苦行僧道:“知道白虎寺,又如此殘忍好殺,莫不是來自斷慈山?”
那妖怪眼中紅光一閃,只是無比怨毒的看著苦行僧,并不回答。
苦行僧嘆息一聲道:“若你不是出自斷慈山,貧僧倒是可以饒你一命。”此話一出,唐小九聽著,心笑道:“這和尚真夠笨的,這樣子問法,即便人家真的是出自那個什么勞什子山,也說不是了。”
那妖怪憤聲道:“什么斷慈山,我沒聽說過,要殺你就動手,我也不會那么容易讓你得手。”
苦行僧一愣,似乎覺得那妖怪并未說謊,語帶悲憫道:“你沒聽過斷慈山?如此說來,你是自行感悟成靈,不是斷慈山的惡徒。但你既然能化形為人,得以獲準越過籬笆來到人間,為何不在這人間好好游歷,體悟眾生相,助長修行,反而要殺生害命,自損福報?”
那妖怪咳嗽兩聲,又吐出一些血塊,冷冷道:“真是笑話,這世上的人不也吃蛇嗎,而且是扒皮吃肉,煨湯燉羹。我是蛇,吃人吸血,又有什么錯!憑什么就該人吃蛇,不該被蛇吃,哼!”原來這妖怪卻是一蛇妖。
唐小九躺在地上聽見這幾句話,挺起身子大叫道:“放屁!放屁!放你的臭蛇屁!那你怎么不去吃那些吃蛇的,吸他們的血,來吃我們算什么本事!早知道有你這么一號臭妖怪,小爺早就天天去抓蛇來吃,城隍廟附近的蛇可多了,小爺要吃得你們絕種!哎呦,疼死小爺了!”他素來膽子極大,又有苦行僧在一邊,居然敢跟那妖怪耍起嘴皮子了,只是牽動傷口,疼得他叫出聲來。
那蛇妖和苦行僧都是一愣,同時看了唐小九一眼。唐小九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吸引那么大注意力,尤其是被那妖怪盯著,他總覺那妖怪剛才的眼神里透露著別的意思,不由心里有些發毛,嘟囔了一句道:“干嘛,小爺長得俊,也不用這么盯著看,你們兩個光頭又不是雪瑩和嬋娟!”
苦行僧不理這調皮少年,沖著那妖怪道:“既然你說出這樣的話,那就去做回山野中的一條蛇吧!”一揚拳頭,帶起一團金光,他心中主意既定,便要將這蛇妖的內丹打出體外,令他顯出原形。
那蛇妖也知道事情不妙,怪叫一聲,從地上躥起,左手一招,掉在一邊的黑色長鞭自行飛回了他的手中,同時仰天一吐,口中噴出一個光燦燦的青色珠子。那青色珠子足有雞蛋大小,上面隱隱現出蛛網般細密的裂紋,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疾速的撞向那苦行僧。
苦行僧知道,這便是這蛇妖的本命玄丹,這蛇妖不等他動手,自己就先噴出了玄丹,要么是借助玄丹使出本命神通,要么就是要自爆玄丹,與苦行僧拼命作最后一搏了。當下微微一皺眉,腳踏奇步側身避開了那妖丹掃過,不料腦后突來一陣疾風,正是那妖怪的鞭子到了。
苦行僧身形一退,揮手間將手中的佛珠扔出,佛珠自行炸開化成點點金光向那蛇妖擊去。那蛇妖黑色長鞭回卷,抖成一團漩渦,從中散出一股濃郁青氣護住身形。那股青氣不知是什么,竟然一時將那金光擋在了外頭,那金光幾次撞擊都被彈了開去。
苦行僧見狀,身形一晃向前邁步,又是一拳提起,拳上有金光跳動,瞧來宛如一團火焰,正是他所修金剛拳中的一式,焰心金剛拳。那蛇妖天性屬陰,最忌陽火,見和尚的拳頭來得厲害,趕緊吐出一口精血噴在那長鞭之上,長鞭陡然爆散出一陣黑光,與那青氣一起生生逼退那佛珠化成的金光。同時操縱妖丹噴出無數綠色濃霧,直接奔著那和尚去了,而他自己卻一抖長鞭,那鞭子如靈蛇吐信,轉了個方向卷了出去,竟不是沖著苦行僧,而是躺在一邊的唐小九!
苦行僧眼見那蛇妖竟向那孩童出手,知道那綠色濃霧是蛇妖玄丹的本命陰毒,十分厲害,不敢大意,變化拳式,連連擊出三拳。每一拳都有一團凝重無匹的金光脫手飛出,三拳出手便有三團金光飛出,不分先后齊齊往那妖丹飛去炸開,形成一道金色光幕擋住濃霧和妖丹。而他自己飛身一趕,伸手去抓那妖怪的長鞭,以免他傷了地上的小孩。
不料,異變突起,那鞭子到了半途卻又卷向了那苦行僧,這一下苦行僧料想不到,鞭子呼嘯而至,身形登時被那長鞭抽中,急退了三步。雖然如此,苦行僧卻不慌亂,急退之時仍驅動那佛珠化成的金光向那妖怪呼嘯而去。
原來那蛇妖攻擊唐小九是假卻是要賺得苦行僧中計,他算準苦行僧心慈,果然騙得苦行僧奔救,實際上卻是趁機偷襲。一擊得手,那蛇妖冷笑一聲,舞動長鞭彈開佛珠幻化的金光,收回內丹,隨即飛速抽身而退,往院子一側逃去。他是自知不是和尚的對手,前面的花樣總是要賺得苦行僧分心,可以趁機逃走。
正在這時,苦行僧穩住身形,雙手合十,口中一喝:“吽!”
隨著這一聲‘吽’音,苦行僧隔空一拳揮出,一道金色火焰如閃電飛出,飛快往那蛇妖身上打去,速度竟然比那佛珠金光快了不止一倍。那蛇妖哪里料想得到,雖然計謀得逞,但眼看就要翻過墻頭,后背便被這道金焰擊中,頓時口噴鮮血被震飛了老遠,又是如一個破口袋一般摔在地上,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這回卻是沒再起來。
苦行僧又喝了一聲,那些佛珠金光飛回他手中,還是一個手串模樣,被他戴在手腕上,絲毫看不出任何奇異。他輕誦一聲佛號,走到那妖怪身前,俯下身子在他額前一指,口中不知念了什么,一道金光迅速鉆入那蛇妖的體內。不多時,剛才那蛇妖噴出的青色內丹便從他體內逸出,緩緩升起。內丹離體,那妖怪在昏迷中渾身微微一顫,隨即毫無聲息。
苦行僧伸手捉住那內丹,握在手中一用力,一陣金光從指縫透出,再打開手時,只見一陣白色煙霧飄散,那顆內丹已然消失不見。這蛇妖的本命玄丹就這么被苦行僧毀去了。
一場驚心動魄的戰斗終于塵埃落定,苦行僧走到唐小九身前。唐小九擔心道:“大師傅,那個妖怪死了嗎?”
苦行僧道:“那倒沒有,它被貧僧的法力震暈了,一時醒不了。小施主放心吧,貧僧先經結下靈印,封住了他變化之能,又毀去了他的內丹,不一會兒他就會現出原形,再也無能再作怪了。阿彌陀佛,小兄弟,且讓貧僧看看你的傷勢。”說著,小心翼翼的托起唐小九的手臂。
唐小九終于松了口氣,他見這和尚言語和善,動作柔和,又救了自己性命,雖然他平時最討厭光頭,此時也忍不住贊道:“大師傅,你真厲害!這丑妖怪那么嚇人,你才伸出個小拇指就把他收拾了,真是多謝你救了小爺……呃,救了我一命。嘿,大師傅,你那幾道金光是什么寶貝,真夠威風的,給我瞧瞧行嗎?”他對這個和尚又是敬佩又是好奇,一個勁的拍馬屁!
那苦行僧一邊察看他的傷勢,一邊答道:“此佛珠為佛門克邪法器,邪不勝正,本就能壓制妖魔。何況那妖物堪堪能夠化形成人,剛成氣候,加上之前已經被我所傷,還能受我幾拳而不死,已經十分罕見了,想來是他肉身較為強悍的緣故。”
什么佛門法器、邪不勝正的,唐小九只聽得半個明白,不過聽這和尚的意思,顯然是他比那妖怪厲害太多了,又見他并不給他瞧寶貝,只是敷衍幾句,心想這和尚倒是小氣,馬屁倒是拍到了馬腿上。他記掛起陸正,指著那邊的陸正道:“大師傅,我倒不要緊,你先去看看他。”
那苦行僧抬頭看了唐小九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心道這少年倒是有情有義,自己傷成了這樣,還能先想著先救別人,先人后己,心腸真是不錯。這么想著,恍惚中不知怎么起了一念,這孩子似乎是個孤兒乞丐,雖然看起來油滑了些,畢竟心腸不壞。如果他愿意,倒是可以做自己的門下弟子,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出家。
這一念閃過,苦行僧卻是一愣,會想這個念頭,卻覺得頗為奇怪,不知這一念從何而來。所謂念由心生,凡俗之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念生滅,整日里的胡思亂想,苦行僧卻是修行有成的佛門高僧,心境極為澄澈,念頭歷歷分明,平時極少動念。此時他心中閃過這一念,卻難辨因緣來由,立即被他察覺,著實讓他吃了一驚。眼前這個憊懶少年居然能夠牽動自己的心念,心中思索道:“怎么無端無明起念,莫非我與這少年前有宿緣,不過現在當以醫治他的傷勢為先,稍后再以天眼神通一觀。”
唐小九哪里知道,自己不知道哪座祖墳冒青煙,一位世外高人看中了他,動了要收他做弟子的心思。但是他此時只顧著擔心陸正,倒是沒太在意其他的事情。今晚發生的事著實離奇,以前可只在茶館里那些說書人說的神仙故事里聽過。他心里還想,可惜陸正是昏迷了,沒見到剛才的好戲,這小子平時最喜歡聽神仙故事的,一心想做神仙,現在現出個真格的神仙和尚,這小子卻沒福氣親眼看見他打妖怪。話說回來,這和尚莫不是什么羅漢、菩薩下凡嗎,這世上還真有神仙菩薩啊!
正在瞎想,手上一陣奇癢,接著胸口一陣氣血翻涌,喉頭一甜,“哇”的吐出一口血來,這還沒完,接著又是連連大口吐血,吐出的都是暗紅色的血塊。低頭一看,原來是苦行僧用雙手散發金光,順著他的手、足、胸、肋,在他身上上下揉捏了一陣,他不知這是苦行僧以極高明巧妙的手法將他斷骨正位,并以神通法力理順散亂的經絡元氣,逼出了他體內淤血。但也能知道苦行僧是在給自己治傷,心道,這和尚的金光真是了不得,不僅可以打妖怪,還能治傷!
看著自己吐出那么多血,唐小九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氣憤那妖怪,正要開口罵幾句解氣,哪知一張嘴,正好被苦行僧塞進了一顆藥丸。那藥丸入口即化作一股清涼的液體順著他的喉嚨流了下去,胸口的氣悶之感頓時緩解。
苦行僧做完這些,又去看躺在地上的陸正,沒想到這一瞧卻是讓他吃了一驚!只見陸正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雙眼和嘴巴都緊緊閉住,五官扭曲,臉色呈現十分恐怖的碧綠。苦行僧知道這是中了蛇妖天生所帶的‘口中毒’,以蛇化妖,其中一樣本領便是能將原本口中的毒液化為毒霧噴出,乃是一種陰毒。
這種陰毒陰寒無比,會隨著蛇妖修行越來越高,毒性也會越來越強。剛才那妖怪玄丹所噴出的也是這種陰毒,只是玄丹中所含的可要比噴出口的厲害多了,連苦行僧都不敢輕易碰觸,那是這條蛇妖的本命陰毒。
現在陸正雙手握成拳頭,四肢蜷縮,一呼一吸都十分微弱,似乎隨時可能停止,看來陰毒已經侵入五臟,即便有萬一的可能救回來,恐怕也將成癱瘓殘廢。
“這妖物的毒居然這樣霸道!”苦行僧吃驚之下,當即先以神通法力封住了陸正的十二正經,以防陰毒隨氣血運行而加深,但隨即該如何解毒,他沉思半晌,卻也想不到任何辦法。心里一陣懊悔,剛才出手太重,把這蛇妖內丹給毀了,不然還可用內丹吸出陰毒,這孩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想到此,他頗感愧疚的向唐小九看了一眼,一時有些不知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