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樂山和方若水自然知道相思鷂鳥的由來,乃是久遠前一對癡心相戀的男女所化,出雙入對,生死不離。此時兩人正處生死關頭,見得此鳥現身,心中生出無比的感動。一時間,兩人眼中只有天際一黑一白的兩只鳥兒交錯而飛,鳴叫嚶嚶,似應似答,更似低語呢喃,道盡天地之間的相愛相慕,輕舒其翅,撥動了流云,更撥動眼前即將死去的男女的心弦。
而就在相思鷂出現的剎那,突然,風停云住,似乎萬物都屏住了聲息,天地忽然變得寂靜無比,兩頭獅子犬感到有什么不尋常的事發生,兩個頭同時停下來沒有一口將歐樂山和方若水吞下,而是轉頭向天空的極高處望去。
只見極靜之中有極動,九天深處,一道白光急速從落下,速度之快,撕風裂云,在天際劃出一道白色痕跡,將整個天空分成兩半。就在兩頭獅子犬抬眼望見白光的剎那,白光已經來到并將他的其中發出雌聲的那個頭切了下來。
這顆腦袋被切下,卻并不直接向下落去,反而向上拋起,那是因為這道白光來勢實在太快的緣故。隨即切斷的脖子間噴出數丈之高的鮮血,獅子犬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嚎,膨脹的身形迅速縮小,從云間跌落下方的山谷之內。
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發生極快,隨著獅子犬一聲悲嚎,風聲在起,云卷云舒,天地間聲息再度恢復了正常。歐樂山和方若水都感震驚不已,回過神來的剎那,方若水首先驚呼一身,飛過去撲倒了歐樂山懷里歐樂山也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擁抱在懷,激動不已。
若非剛才那一道白光,兩人此刻已是死別,因而倍覺此刻的相擁是如此難得,而原本的羞澀和矜持,更是早已拋擲九霄云外,只覺得今生只在此刻,但盡我心,好好珍惜。
擁抱良久,方若水嚶嚀一聲,道:“山哥哥,剛才那一道白光是什么?”
“好像是一道劍氣,這位前輩修為深不可測!方妹,我們一起拜謝這位前輩。”歐樂山這才放開了方若水,拉著她一起沖著九天之上那道白光來處跪拜行禮,道:“晚輩山宗歐樂山攜妻方若水拜謝前輩救命大恩,敢請前輩可否現身一見,我夫妻二人永感再生恩德!”
兩人雖未行禮,但歐樂山此時自然而然的就將方若水稱為妻子,他這人平時規矩謹慎,但胸中真誠內蘊,一旦決定便是明白而無疑,決意擔當無所避忌。剛才方若水飛身投懷的那一刻,他便在心中認定了,她便是自己的妻子,此生再無任何猶疑。
方若水聽得這話,圓圓的臉蛋上紅霞泛起,一直燒到了耳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但心中卻是心花怒放’也跟著道:“還請前輩讓我們夫妻一見真容,前輩不僅活我二人性命,更是我二人之良媒,不可不見!”說著,與歐樂山對望了一眼,歐樂山大喜,道:“正是!”
兩人話音剛落,只聽九天之上一聲嘆息傳來,只聽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你們看,相思鷂飛走了,下一次再見他們,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啦。”
歐樂山和方若水都是心中一凜,這嘆息之中帶著無盡的悲傷沉郁之意,濃稠的好似永遠也無法化開,兩人正心滿意足,歡樂無比,聽得這聲嘆息,竟轉出一絲悲切迷茫之意。而聽那人說話,更是帶著無盡的隱痛。
歐樂山定了定神,道:“前輩既然出聲,還請現身一見,告知我二人姓名?”
那聲音又嘆了口氣道:“原本我無意現身,不過這小女娃說我是你們的媒人,惹動我的心境,所以才跟你們說話,你們當真想要見我嗎?”
歐樂山和方若水齊聲道:“當然!”顯得十分驚喜。
話音剛落,天地忽然一黑,那股靜默窒息之感再度充塞天地之間,原本萬里晴空已轉為漆黑之夜,隨之一輪明月升于天際,明月之下,則是一座挺拔秀麗的山峰,懸浮半空,峰月相映,天地奇絕。
這便是明月山第一次出現在修行界!
而就在明月奇峰現身的剎那,歐樂山和方若水眼中同時有一道白影閃過,就在那漂浮的奇峰之上,有一座孤亭,亭中有一個孤獨的背影,發散亂披,背著一柄長劍,卻始終沒有轉過頭來!而那股濃郁的悲傷正是從他身上源源不絕的散發出來,造成那無邊靜默窒息之感,令得天地都為之屏息凝噎,形成無邊絕望。
歐樂山和方若水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方若水更是被這悲傷之意所感,眼中不由蒙上一層水霧,喃喃道:“真是好美啊!”
歐樂山修煉御山訣,心志較方若水來得凝定,雖然也被這股悲絕之感所染,卻并未失神。他見對方只是露出背影,知他終不愿以真容相見,于是深吸一口氣,一扯方若水,兩人一起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那沙啞的聲音道:“不必謝我,反倒是我要謝謝你們,讓我看見了這對相思鷂!”
歐樂山和方若水都是一愣,只聽那人繼續道:“相思鷂少現于天地之間,所現身之處,必是真情所在之地。我感應到相思鷂現身,當即趕來,看見了你們便知道了為什么相思鵝會然出現在此,正是你們兩人真情所至,才感動相思鷂現身。
哼,那長著兩個頭的妖物竟然敢對這樣的有情之人下手。天地突間,唯情可貴!這妖物連這樣的道理都想不通,真是白長了兩個腦袋,切下他一個腦袋來。只不過相思鷂在前,我不愿多造殺孽,有壞天地美意,所以留下它一個腦袋。這會兒他已經逃得遠遠了,不過你們放心,他失去一頭,修為大減,無力再謀害你們了。”
歐樂山和方若水這才明白始末兩人如此心意相契,其實說來也多虧了那妖物,既然那兩頭妖已經逃走,當下也不以為意。又聽聞這一對相思鷂是因為自己兩人才現身,不由的十指交錯,緊緊相扣均感受到對方的心意,全在眼角眉梢之間。
兩人又異口同聲道:“前輩活命之德,我們兩人感激不盡。”
那人似乎為二人如此心意相通所感,喃喃道:“看見你們二人,實在是讓人羨慕不已。想那妖物雖是一身,卻分兩頭,哪比的上你們,雖然是兩人卻如一人。其實修行一世,縱然萬年長生,又怎比得上相愛之人廝守片刻。而這其中的道理又有幾人能明白,呵呵,不識者,又以我為癡心執念了!”
歐樂山和方若水此時情洽,也覺得天地之間只要有對方所在便是樂土,人生之中只要有對方陪伴便是全部樂趣,自是完全同意那人說的話。
方若水聽他言語,似乎心中也有記掛所愛之人,她心直口快,當下問道:“那不知道前輩是否已經找到了所愛之人她又在哪兒呢?”
此話一出,歐樂山偷偷一掐方若水,卻已是來不及。方若水不明其意卻見歐樂山不斷沖她使眼色,讓她不要多問。方若水雖知其意,卻不明他何故如此。
而那人聽得方若水所問,卻是沉默了下來,良久才道:“我已經找到所愛之人,只是……”說了一半,聲音越發艱難好像有喉嚨中被哽得死死的,再也說不下去。
方若水這才明白了歐樂山掐自己的意思,這明月奇峰現身的剎那
那人周身彌漫的悲傷之意,還有剛才他所說的話已經十分明了顯示他有一段傷心之事了,但她卻仍舊追問道:“只是她不愛你嗎?”
歐樂山忙拱手賠禮道:“前輩,我妻子心直口快,絕非有意讓前輩想起傷心之事。”方若水卻道:“山哥哥,你錯了。不管怎么樣,前輩都已經這樣傷心,你再怎么樣不提起,難道前輩心中便會欺瞞自己忘記傷痛了嗎?真情既在,何妨悲傷,前輩如此真情至性之人,又怎會矯情偽飾呢?”
這幾句話將歐樂山說得一愣,那人更是贊道:“悲傷既在,不求無悲,悲盡自然離;歡樂在懷,不求永樂,樂盡依舊去。小姑娘,難得你小小年紀,卻如此不落俗情,日后修為必是不可限量。”
歐樂山躬身向山峰行禮道:“是晚輩將前輩瞧得低了!”
那人道:“只不過小姑娘你猜錯了,并非我所愛之人卻不是不愛我,相反,她之愛我,就如我愛她一般。就如同現在的你,心里愛著身邊的人一樣。”
方若水臉上一紅,問道:“那前輩為何仍舊如此悲傷呢?”
入耳卻是浩然一嘆,只聽那人道:“因為她已經不在了!”
方若水剛想要說,她雖然不在了,但是你們的愛卻還在啊,但是望了一眼身邊的歐樂山,想到若是山哥哥真的不在世間了,自己真的還能說出兩人的愛還在的話來嗎?想到此,心中一痛,要說的話便咽了回去,不由沉默了下來。歐樂山與她心意相通,立即用極為溫柔的目光凝視著她,握緊她的雙手,方若水這才稍緩。
歐樂山道:“前輩,以你的修為,仍舊不能勘破生死離別嗎?”
那人反問道:“勘破如何,堪不破又如何?既為永傷事,思念悲傷一輩子就好,何妨其余呢?佛門云世事無常,一切終壞。但縱使一切化作云煙散去,那曾經發生的一切不也是因此永恒而在嗎?”
歐樂山和方若水凝神細聽不語。
那人又道:“她在之日,便最喜歡看相思鷂,我便和她一起走遍修行界,一起看相思鷂。如今她已不在,獨留我一人看這相思鷂。看見這對癡心鳥兒,我便如同看見她。我在做她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和她一起活下去。”
歐樂山沉思半晌,拱手道:“晚輩受教了!”
方若水心中難過,這才明白歐樂山剛才掐自己手心那一份溫厚用心,當下岔開話道:“前輩,剛才那道白光是你施展的劍氣嗎?我的石中劍訣可沒有這樣的氣勢,你的這一劍,可有名字嗎?還有,前輩您的名字一還沒告訴我們呢?”
那人淡淡道:“允生允死,縱情一劍。我叫做象帝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