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紅云和塵凝柑臉色同時大變,萬里紅云更是情不自禁喝道:“兄弟!”
道門歷代傳承,每一代忘情天都是執掌玄宗三百年,三百年之后必然在道祖殿前,由自己的弟子陪伴在側羽化飛升。而就在一刻,其弟子便立即接任下一代的忘情天,從無例外。送終之人,從來只有忘情天的弟子,也就是下一代的忘情天。
因而所謂做滌玄天的送終人,可并不是真的只是讓陸正在三年之后,滌玄天羽化之時在場做見證而已。荒未央的意思分明就是要讓陸正去做著下一代的忘情天,所以萬里紅云才會如此失態。
陸正聽得荒未央剛才說出什么要找送終人的話,就隱約感到這家伙必然要把手指指到自己的腦袋上來,當下大聲道:“荒未央,你別把你的指頭戳過來干嘛,做事情要有始有終,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別指望推到我頭上來!”他當然不知道所謂做滌玄天的送終人,就是要接下忘情天之位的意思。
荒未央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對滌玄天道:“老頭子,臨去之前,我給你選了這么一個好徒弟,你應該滿意了吧!”然后才對陸正道:“之前在青丘山上的時候問你要不要做止一天,想不到這句話倒是在今天應驗了。嗯,天地動亂,諸事未央,這可不好,動亂之際,正需止一之道,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安排。哈哈!”
陸正聽得不對,笑罵道:“什么止一天,你又在胡說八道什么?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做滌玄天的徒弟了!”
萬里紅云道:“歷代忘情天的送終之人,便是下一任的忘情天。他自覺得這一趟人間之行,只怕是回不來了,所以才會提出這樣的安排。”
“回不來?”陸正這才明白送終人的含義,心里卻不以為然,覺得有事荒未央在開玩笑,但聽萬里紅云語氣沉重,心中卻起了擔憂,故意開玩笑道:“為什么回不來?是他看人間的女孩子太漂亮了嗎,那他肯定是回不來了!”
荒未央聽得這話,雙眸明亮起來,道:“哈哈,這倒是不錯,你這句話倒是深得我心。不過我這一去,只怕不是死在溫柔鄉里、牡丹花下,而是死在那些丑陋無比,看見了就想吐的的妖物手里,想起來真是令我痛斷心腸啊!”說著說著,又皺起了眉頭,捧住了心口,做出痛心疾首之狀。
陸正笑道:“不要開玩笑了,你是脫天境的修為,什么妖怪能殺死你?喂,荒未央,現在勝負未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自己會輸啊,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你剛才不是說黑甲的命數你是推算不到的嗎……啊,我明白了,你不是推了他的命數,你是能了自己的命數,所以才發現自己會輸,是嗎?嘖嘖,幸虧你當時耍賴皮,沒說要把人頭要交出去。”
荒未央道:“推自己的命,我可沒這么大的本事,你能拽著自己的頭發把自己舉起來了嗎?置身事外,才能看清一切事實。推命之道,對那些涉及到自己的事,可就一片模糊啦!而且這一次,不是我推什么命知道的,我長了眼睛,看也能看出來,這一次我算是栽在這黑甲手里啦!”說著,還用兩個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雙眼。
陸正兀自不敢相信,轉頭沖滌玄天問道:“滌玄天,荒未央說的是真的嗎?黑甲真的能夠從太極陣中活下來?”
滌玄天沒有說話,卻是肯定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萬里紅云和塵凝柑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陸正心里期盼著滌玄天將荒未央笑罵一頓,說他不正經,故意逗人,但沒想到滌玄天卻也是承認了。他愣了楞道:“那也不過是打賭輸了,不過就是去人間三年而已啊,怎么會回不來?”
荒未央搖頭嘆息道:“說你腦子笨、反應慢,我剛才真是說的一點兒也沒錯。陸正,你就不明白這黑甲為什么要我去人間嗎?我是脫天境的修為,在修行界要殺我可不容易,但是到了人間就不一樣啦,我不能用神通,他找上一群妖怪來殺我,可就容易多了。”
陸正道:“黑甲要殺你?他為什么要殺你?”
荒未央沉吟道:“這個可還不好說,但他今日來到玄都山的所作所為,無一不是有挑釁的意思,但是真要想知道黑甲要做什么卻不容易,此妖看似瘋狂,實則心機深沉,行事步步為營……”說著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霓晚和兩頭野牛妖,道:“只怕他帶來的妖物也未必知情,否則他也不會如此放心將他們留在這里了。”
陸正不解道:“就算如此,去了人間的荒未央,不還是荒未央嗎?難道去了人間,你就不是脫天境了嗎?哪是這么容易好殺的!”
荒未央苦笑道:“你別忘了,有籬笆在,神通不入人間。”
陸正疑惑道:“那又怎么了?那也不能坐以待斃啊,難道那些妖物來殺你,你也不能用神通法術還手嗎?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再說了那些妖物都不遵守了,你還遵守什么神通不入人間呢!想當初白虎寺的八苦大師為了救我,還不是在人間動用了神通法術,不讓人發現不就行了嗎?還有,樂先生帶我去人間一趟,他也動用了神通啊!”
荒未央搖頭道:“你還是沒懂,重要的不僅僅是這道籬笆,這只是其一。其二是我跟黑甲相約。以我的修為,說出的話自然就是我,我既然賭輸了,那自然就要認輸,三年之內就絕不能再用神通,否則的話,荒未央就不是荒未央了!
至于那些妖物使用神通,他們違反的之籬笆。呵呵,你剛才不是說了嗎,哪怕對方不是人,你是人,你就用人的方式。我也是一樣,對方如何逆詐反側,也同樣改變不了我的行為。這就是人和妖物的區別。
只是這樣一來,人間三年,能不能活下來,我可實在沒有把握。”
萬里紅云忽然道:“兄弟,我陪你去人間走一趟,三年眨眼就過去了。”
荒未央卻仍舊搖頭道:“不久的將來修行界必有大事發生,而經黑甲這么一鬧,陰陽八派之中必內亂叢生,你身為一宗之主,怎么走得開。何況這一趟人間之行,其實也不僅僅是我賭輸的,也算是我的一場劫數,我的修行。陸正剛才說的好,自己的事情,總得自己來做。”
接著,荒未央又向滌玄天道:“老頭子,你還沒回答我呢,你覺得我的提議怎么樣?”
滌玄天道:“不怎么樣,老頭子已經老眼昏花,認不得別人了,就只認你這個臭小子了。三年之后,我在羽化臺上等你回來,替我送終。”
陸正一聽,驚喜道:“滌玄天這么說,那你一定能回得來!”
荒未央聽了,只是笑了笑:“頑固的老頭子。”不再強求。
陸正仍舊不死心,道:“荒未央,這黑甲到底是什么來歷,你就一點兒也弄不清楚嗎?他真的有這么厲害?”
荒未央道:“老頭子也只推算到他來自斷慈山,原本想避過這一劫,這才將道門演法大會提前了,沒想到這妖物也提前來了,竟然沒能躲開。剛才與他一場斗法,我感應到他的肉身之中人的一半起碼有五百歲了,而作為妖的一半卻要年輕的多。應該是不久之前才修成的妖身。這么說來,他應該是五百年前的一位修行人,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活到現在,恐怕是因為實在活不下去了,這才轉修妖身。”
荒未央說到這里時候,沖滌玄天看了一眼,忽然心中一動,心道:“糟糕,看老頭子這么淡定的樣子,我不會又中了他的計吧!以老頭子的能耐,真要想避開劫數,不會這么巧還湊著劫數撞上來了。莫非是他知道這黑甲今天要來闖山,故意將演法大會的日期提前?不對啊,那黑甲的目的分明就是沖著太極陣來的,所以演法大會哪一天開,他就會是哪一天來。那老頭子究竟為什么把日子提前了?看陣中情形,這黑甲能活下來是無疑了,但是他為什么要進太極陣呢,到底有什么目的?該死的老頭子,就是不肯告訴我!”
荒未央恨恨看了滌玄天一眼,正在腹誹。忽然見滌玄天一旁的蓮華不滅突然睜開眼睛,向天空望去。
太極陣中有變,荒未央感應隨生,立即朝天空望去,只見虛空之中突然出現一柄黑色刀身刺破虛無而出,隨后緩緩移動,在空中自上而下緩緩切開一道裂縫。那刀切得異常緩慢,但卻始終沒有停下,虛空之中的裂縫越來越大,漸漸從中傳出震天裂地的聲響,以及各種雷火電光。
緊接著,一聲咆哮響起,一個帶著尖銳長角的腦袋從裂縫之中鉆了出來,正是黑甲。他的額頭上的短角已經變得又尖又長,露出的腦袋上,七竅之中都有綠色的血液流出。腦袋鉆出之后,他用兩只手抓住裂縫兩邊,看樣子正用力的要把裂縫撕開!
羽化臺上的霓晚忽然縱身而起,飛至他的身旁,看樣子是要幫他將裂縫撕開。黑甲卻沖她大吼一聲:“別動!”然后一用力,裂縫又被撕開一截,黑甲趁機向前一沖,整個身子頓時脫出,不料那裂縫愈合極快,剛好夾住了他的一條腿。
黑甲回頭一看,毫不猶豫的舉起黑刀就將自己被夾住的腿砍了下來。頓時裂縫再度愈合,在虛空中消失不見,那被砍斷的腿也隨即消失。黑甲卻渾然不在乎,轉身之間,他身上竟然又有一條新腿重新長了出來!
此時黑平手中持著一柄毫不起眼的黑刀,渾身破爛,雙角沖天,目光剛毅無比,沖著荒未央道:“我贏了!”
荒未央一笑,道:“我輸了!”
黑甲扯過一旁的霓晚,狠狠地親了一口,隨后朗聲長嘯,怪叫不止,震動四野,顯得十分興奮。就在這時,蓮華尊突然從椅子上起身,雙手合十,口誦佛號道:“黑甲施主,貧僧敢問,你這口黑刀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