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六識和黑甲相互較勁斗嘴之際,陸正躺在地上,已經沒有再發出痛苦的呻吟之聲。雖然肉身之上的各種傷口還未痊愈,但是心中的痛楚已經消失一空。
剛才他躺在地上的時候,肉身雖然被折磨的盡是傷痕,但他是知心大成的境界,雖處于這樣的痛楚之中,但神識感應卻仍舊是清晰無礙,加上這樣的痛苦還不足以讓他整個人暈闕昏迷,因而身上的每一分痛苦都在他心上流轉而過,這樣一來,等于是將他的痛楚放大了十倍。
實在忍耐的受不了,陸正渾身痛楚之極,忍不住去想一些事情來轉移自己的心念,便想出各種惡毒的話來咒罵那妖物。將那妖物罵得狗血噴頭,完了之后又將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為都數落痛罵,心里才覺得好受一些。就在數落之時,他想起剛才妖物譏諷自己的時候提及修行人破知身劫時能除一切幻感幻受,怎么會一塊生羊肉就會把他惡心成這樣呢?
陸正當然不會去管那妖物說的有理沒理,反正只要是這妖物說出的話,當然不可能有一句是對的,因此便搜腸刮肚的要去反駁,心道,這該死的妖物不入修行劫,不是人而是畜生,又怎么會懂得修行人的境界,破除諸幻乃是要使意識之幻退藏,使元神顯化。以元神直感,當然不是幻覺,這無知的妖物又懂什么?
想到這里的時候,他又將那妖物咒罵了一陣之后卻是一愣。他突然想到。因為以元神直感為真,不同于意識之幻,所以自己才會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肉身種種痛苦,那么如果讓元神退藏,切斷與肉身所感一切,豈不是就能讓元神不再感受到肉身之中的痛楚了嗎?
原本修行是要化幻為真,現在他卻是化真為幻,這樣一來等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將身心分離,視身如幻。身既如幻不實。那身上所受自然亦虛。諸般痛楚不消而消。豈不就是太好了嗎?
一念至此,陸正當即試驗一番,調攝身心入于定中,一改以往的元神知身通明感應無礙后。凝意聚心達到與身不二的步驟。而是在元神清晰自在之后。漸漸收回神識,身心分離,忘記了自己肉身。以及肉身所感受的一切。終于神識歸元,漸漸于身中諸感剝離,頓時,在剎那之間,隨著肉身的遺忘,所有的痛楚的感覺從元神之中消失的無影無蹤。慢慢地,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定境。
肉身在他的元神之中消失了!
陸正的元神之中彌漫一種輕松之感,一切糾纏于元神的痛楚之感消失之后,所得到的是無比純凈的平靜。但是一切還沒有到此為止,不知怎么,陸正突然想起了苦行僧所教授的清心咒。在這樣的定境之中一念有覺,自然如同實有,頓時清心咒音響起。
此時咒音的響起,卻與之前陸正任何一次持咒都有所不同,陸正知道,這一回,他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持了一次清心咒,他終于明白當初在兩界山上苦行僧對他說的持清心咒,能讓人從種種磨難、糾纏、染污之中解脫出來,獲得平安喜樂是什么意思了!
因為他現在就是真正的獲得了這種平安喜樂,元神清晰自在,因為忘卻肉身,所以七情諸意自在凝聚成心,而無身受之染污,所以并無自我受受之相,只有元神之中內在七情自感,清凈妙潔,所以喜樂無窮。
這種喜樂是他從未體會過的,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無比的擔子,又好像是當初在人間做小乞丐時候,餓了好幾天,突然看見唐小九從外面走進來,手里拿著白面饅頭。但是這一切的喜樂都是有形有相的,都無法形容此刻陸正心中的快慰。
至此,他終于明白了,這清心咒為什么叫清心咒。而苦行僧說,此咒乃佛門一切咒音的基礎,久持此咒能頓悟菩提本心,他現在對這句話也有了一種頓悟,不由感嘆佛門修行之妙。
陸正自從知心大成之中,自有覺悟智慧,對于發生的諸事,自有明悟在心。此時已知清心咒其實乃是一種佛法指引,其中包含著的正是佛門修行的解脫之道,只是平時念誦之際,其心不能契入其中境界,自然是無法感悟到這種指引的。
不得不說陸正觸發這種指引的時機十分玄妙,他以道門的御天訣之中的入真訣和小煉形為修行之始,這一點其實與佛門的法門大相徑庭,而到了知心大成,他卻也并非單純修道門的法訣,其中有不少是他自己在經歷之中感悟,還有一部分則是受到了御龍訣的影響。按理說是不可能證入佛門的修行法門的,兩者之間的差別簡直就是背道而馳。
任何一個道門修行弟子,在修成知心大成境界的時候,斷然不可能再去將身心分離,觀身成空的。對于道門弟子來說,這不僅是修行的一種歧路,這樣去做更是會導致修為的退步,毀壞自己修行的根基。打個比方來說,這種情形好比人間的一個凡人,已經修建好了自己十分滿意的房子,但卻在有一天將房子整個拆了一樣,這種行為肯定會被周圍人理解為發瘋了。
所以一個道門弟子一來師父會諄諄教導修行的正途,二來修行弟子到了知心境,諸慧自生,自有分別是非之能,也斷然不肯能去做這樣的事情的。因此上,也只有陸正這樣的修行人,上沒有師父管教,下則自己也是懵懵懂懂,再加上又遭遇了一個變態的妖物的虐待,在被折磨得體無完膚的極端境遇之中,才會做出這樣的事。
而就是這樣在任何一個道門修行高人眼中都覺得瘋狂無比的舉動,在此時陸正身上。卻發生的再自然不過。加上以他的因緣來說,他第一個接觸的修行人便是佛門的苦行僧,所修的苦行之道,跟他現在的境遇和心境十分吻合,二來苦行僧又教會了他許多咒子,而陸正心中感念他,一直沒有放棄持咒,才會觸發現在的機緣。
此時陸正是什么情形呢?無身而有心,且因為失去了身之所受,所以心中無意。清凈自在。可以說正合了清心咒的清心之名。
當然現在陸正是知道自己的狀況的,但并不明白自己的狀況意味著什么,會讓自己的修行走入怎樣的境地。他現在需要的是忘記一切的痛苦!
陸正是被那妖物一腳踢出那種定境的,來自外界生生的干擾。打斷了一切。此時肉身之中的所有痛楚再度襲來。讓陸正的元神受到一陣沖擊,但奇妙的是,疼痛已經大大減輕了。
陸正睜開眼睛。那妖物冷笑一聲:“你倒是睡得安穩!”接著將一物扔在了他的懷中,正是那塊玉佩,接著伸手一提,將陸正抓了起來,身形一晃,已經落到了山壁之下,隨后又是一晃,再現身已經是到了半里開外。
看來這妖物是打算離開這里了,只是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兒。而且自己被那妖物抓著,別扭的不行,那妖物如此瞬間移動,讓他渾身傷痛加劇,又無法進入剛才的忘身定境之中,自然難受至今,但他咬緊了牙關,不肯露出一絲怯意,讓那妖物看輕了。
忽然,他看見那妖物身子晃動之時,好像只有左邊半個身子能自如活動,而右邊半個身子雖然能動彈,卻始終慢了一點,感覺十分怪異。又見他渾身,身上空無一物,想起之前滌玄天的拂塵被他搶走,現在不見他握在手里,莫非是被他丟了?心中又是著急,又是慶幸,轉念一想,以前荒未央也是可以憑空拿出一張琴來,也許是這妖物有類似差不多的法術也說不定,只是這么一來,連拂塵在哪兒都不知道,想要搶回來那更是千難萬難了。想到此,不禁心中一黯。
這時,那妖物似乎為了故意要折磨他,速度不斷加快,陸正身上的疼痛越來越加劇,連骨頭架子都快散開了似的,牙齒把嘴唇都咬破了,到最后終于在形神晃動之中昏迷了過去。等陸正再次醒來之時,也不知過了多久,正是天光微微亮的天明時分,而自己已經被那妖物帶出了那片荒漠,進入了一片樹林之中。
那妖物擇了一處寬闊之地,隨手將陸正扔在地上,自己卻消失了。陸正想要趁機逃走,才逃出數步,迎面飛來一物,將他撞落在地,噴出一口血。那東西也壓在了他的肚子上,卻是一頭黑熊,已經死了。
這一撞著實不輕,似乎斷了好幾根肋骨,陸正搬開黑熊,看見那妖物扛著一頭老虎,冷笑著緩緩走來,放下老虎,不由分說便對陸正一頓拳打腳踢,而且他有心折磨陸正,手上力道控制的極好,每一下都讓他痛入骨髓,卻始終不肯打死他。到了最后,又往陸正嘴里塞了不少生的熊肉和虎肉。
當天,那妖物就在這樹林里休息,沒有繼續上路。陸正被打得半死,在那妖物離開之后,趕緊又進入那定境之中,忘記一身的痛楚。好在那妖物也自顧自在樹下坐著,沒有再來理會他。
到了晚上,那妖物又走過來將陸正提起,繼續以瞬移之法趕路。這一次上路,陸正卻感到沒有之前那么難受,一天入定,他身上的傷勢恢復了不少,而且更奇特的是,他的肉身似乎比之前還強壯了不少。
因此一路上,陸正沒有向之前一樣極力忍耐,顯得從容不少,甚至還偷偷觀察起那妖物來,他發現那妖物所行都是十分偏僻之處,而且晝伏夜出,想來是為了避開道門修行人。
那妖物也發現了陸正肉身起了變化,雖感奇怪,卻也沒多問,但是到了天明,他停下了腳步找到一處休息之地之后,又把陸正拽過去一頓毒打,這一回,下手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