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這一刀斬出,有斷緣之力,世間萬物皆以緣合,如佛門之中有所謂緣聚則會,緣散則離得說法。所以這一刀斬下,所觸之物無不因緣斷而滅。刀影所及,虛空之中出現了無數的巨大的漩渦,發出一種奇異的聲響,這是萬物化滅的景象。之所以會形成漩渦,那是因為消失得并不只是萬物,還有時間和空間,也就是說黑甲這一刀斬滅的是刀影所及的物境!
知天之后,修行人看待這天地之間便已經不同,能見虛實有無之際,所見萬物并不是如人間之人所見一樣的實在之體,而是聚散不息、變動不止,在有無之間出沒變化不定的種種相態。甚至很難說有所謂的萬物存在,不過是一股生機流變不絕罷了!
修行人入知命境即可施展遁身之術,也稱破虛之術,是以命轉之變移轉萬物之時與位,也就是能夠在萬物之中穿梭,意味著形神能夠解脫萬物的束縛,不受萬物的阻滯。沒有修行的人很難想象知命境的高人施展遁術是怎樣一種情形,勉強形容,好比是一個潛入水中之人,從此處而入,卻從彼處而出,不再行于物表,而與萬物混融為一。
等到修為再進,入了知天境,所施展的遁術又有所變化,可稱遁空之術。遁空之術不再是出沒萬物之中,而是身同天地,不必再施展—長—風—文學移轉之功。也就是說,只要是施展遁空之術,乃是通過虛無而進入萬有。從天地之中進入萬物,真正達到不行而至的神通境界。
但無論在這知天的境界,不管怎么樣移轉或者出入等變化萬物存在之境,總是不可能破壞物境的。因為所謂物境,其實便是天地以化生之道,與萬物同在之境。從修行人而言有所謂的萬物境和天地境界,是知命和知天的不同。但是從天地來看,天地萬物本就是一體,并無任何的區別,無天地則萬物無所生。無萬物則天地無所見。知天境之下的修行人不可毀壞物境。就好像人不能將自己舉起來一樣,是受天地所限的。
這也是脫天境為什么會被稱為脫天境的緣故,因為只有到了脫天境,天地再不能束縛。所以脫天境的修士才能破壞物境。所以此前忘我老人、風母、大夏龍圖等輪番大戰。便將率意山上空的物境搗破的極為嚴重。若不是后來降世的天意花散出神光彌補,只怕這一會兒率意山早被破碎的物境吞噬了。這是因為天地不曾毀,自然會以擠壓掉那些不存在于天地之間的一切。
無物之境。稱為虛空,凡人或者還可以想象之。但是如果是連虛空也沒有呢?佛家稱為斷滅。而大多數的修行更習慣的稱之為毀天滅地。天地之內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那么天地之外呢?那又是什么?這一點就連大夏龍圖這樣的脫天境高人恐怕也無法回答,因為雖然號稱脫天,他依舊還在天地之間。但是對于天地之外,修行人并不是一無所知,但知道的也不多,只有四個字,那就是諸緣不及!
修行界自古以來流傳,只有道祖和佛祖達到了諸緣不及的境界,并流傳下兩大源流,教人修行之道,達到長生解脫之境。從這一點來說,修行界所有的修行人都在追求這個目的,但事實上每個修行人所追求的未必都一樣。那句傳說只有佛祖和道祖才有這樣的境界的話,至此也有了第二層意思,那就是沒有人知道什么是諸緣不及之境究竟是怎么樣的。
正如眼前的黑刀以斬緣之力斬下,眾修行人所見只是虛空之中橫生無數的漩渦,天地萬物從此而滅,但是在漩渦背后是什么,便不是他們所能知曉的,因為無緣可入。
隨著刀影落下,虛空之中漩渦不斷地增加,就連經過的月光也被扭曲扯入,仿佛半天之中的明月也要被他劈開。眼看這一刀刀影就要斬落在天命之主身上。虛空之上的大夏龍圖心中大急,他想到了黑甲還是會破陣而出,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急忙揮出拂塵,但見萬千青絲向四面八方蓬地打開,中間的那根滌玄天所賜的銀絲飛舞,化作萬千丈長飛速向天命之主卷去,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那一句話正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
而且就在這句話響起的剎那,但見虛空落下的刀影不知為何忽然停住在半空不動,不再繼續下落,隨即又是“哞”地一聲牛吼之聲從天地四面八方響起,回蕩在整個月下的率意山。就在這個時候,大夏龍圖釋出的百丈銀絲直接就刺入了天命之主身中!
率意山西方上空的小魚聽見這一聲牛吼之聲,身軀忽然一陣顫抖,隨即身子一軟,竟然直接從天上一頭栽了下去。她可是知道大成境的修士,與萬物相御早已入了自然之境,飛在天上好比是走在大地之上沒什么分別。如此墜落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元神受到極大的沖擊和震蕩,神念與萬物瞬間失去感應。
小魚所在率意山高空離地百丈,墜落之時雙目緊閉,四肢無力,可見已經暈厥了過去。沒有運轉法力,修行人的肉身雖然比人間之人要更為強悍,但是也禁不住從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小魚只怕也會直接摔死。但就在她摔下去的同時,一旁的鄧木公和山神便已察覺,同時一道七彩之光立即從山神身上竄出,向下俯沖,追上小魚,托住她的后背,正是山神的法器匹練驚鴻。
匹練驚鴻展開之后就是一道彩虹模樣,可大可小,如一條彎彎的小船一樣將小魚托了起來,送到了山神的面前。小魚也已經悠悠地醒來過來,一睜眼便大叫一聲:“荒未央!”隨即元神一動,身體便自行飄飛了起來。急切地向遠處望去,卻是一無所見。小魚眼中瞬間流露出無比失望之色,隨即眼淚就大顆大顆落了下來,喃喃道:“會是真的嗎?我真是傻了,那個無恥的家伙早就不在了。”
與此同時,因云臺潰散而掉落的道門眾人也都在虛空之中定住了形神,一個個都露出了極為訝異的神色。原本太極陣被破,君行庭正準備向淵無咎發難,但是聽見這個聲音也不禁呆住了。剛才這說話的聲音,還有那牛吼得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不過了。正是荒未央的聲音!但是荒未央當初不是在玄都山被黑甲一刀斬滅了嗎?這可是眾人所親眼看見的,難道真的會是他嗎,還是有人在故弄玄虛?
不止是道門中人,黑甲也是愣住了。握在手中的黑刀憑空被一股奇妙的力量鎖住。竟讓他無法再劈下去。導致那百丈刀影也停頓虛空。天地之間竟然有力量能夠擋住黑刀,這未免太過不可思議了吧?
黑甲一轉念,隨即大笑了起來:“不男不女。你居然沒死,既然來了,怎么還不現身呢?”
聽見黑甲說出這話,小魚一顆心砰砰跳得都快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心中無比慌亂,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那人真的出現了,自己卻不是第一個看見的人。此時小魚只有一個念頭:“他沒死,他沒死,他沒死……”她一邊想著,一邊眼淚就不停地流下來,怎么也止不住,小魚也不擦,任由眼淚珠子順著臉頰落下,飄落空中。
“傻魚兒,你哭什么呢?”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在小魚的身后響起,帶著無比溫柔的語氣。小魚渾身一震,如遭雷擊,膽戰心驚地緩緩轉過身,眼中頓時看見一個在心頭轉動了無數遍的面孔。這張面孔還是那么熟悉,還是那個鼻子,還是那雙眼睛,還是那可惡至極的笑容……這張面孔富麗堂皇的壓過日月的精彩,不是荒未央是誰!卻不知他是什么時候出現站在小魚背后的,就連鄧木公和云中君也沒有發覺,兩妖都是下了一跳,但是卻沒有避開。
“你……”小魚看著荒未央,憋了好久只說出了這一個字,便覺得喉中哽咽無比,掩住口也說不出任何的話來。只是這一刻,她便覺得仿佛已死了千百次,又重新回到了這天地之間。
荒未央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龐,深情無比道:“傻魚兒,我回來了,又回到你的身邊了。”
小魚感受到荒未央的手撫摸自己的臉頰,急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好像不如此荒未央就會溜走一樣,她死死抓住荒未央的手,帶著哭音道:“答應我,你不要走了,你不要走了,好不好,好不好!”
荒未央正要點頭答應,卻見小魚忽然又迅速閉上了眼睛,大叫道:“不要騙我了,這是夢!他明明死了,怎么還會回來找我。是夢,一定是夢?”
荒未央正要解釋,卻聽小魚哀嚎一聲,將他的手揣在胸口,道:“別醒,是夢也別醒,讓我一直這么做下去,求求你,求求你……”
荒未央沒想到小魚竟會如此,她口口聲聲說求求你,也不知道是在求他還是在求誰。但是眼見小魚如此,荒未央的心自然一痛,他柔聲道:“傻魚兒,我再也不會走了,永遠都陪著你,好不好?”
“你說真的嗎?”小魚驚喜不已,但是仍舊沒有睜開眼睛。
荒未央點頭:“當然是真的,難道我還會騙你嗎?”
小魚聽見這話,臉上露出了笑意,她這才慢慢睜開眼睛,看著荒未央,道:“你真的回來了?”
荒未央一笑,正要點頭之時,眼前黑影一閃,旋即一個巴掌結結實實落在了他的右臉上。荒未央疼的哎呦一聲,想要將手縮回來,卻驚訝地發現已經被小魚死死握住了,抬頭一看小魚。只見原本臉上的楚楚可憐的神色早已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臉的怒目圓睜,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