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巫女道:“聽前輩的意思,今日千巫女所遭受的局面,都是我咎由自取了,是嗎?”
白衣人道:“人面對未知之境,總想要把一切都追究明白,這無可厚非。但有一點,當你我約定之際,其實你便不應該再懷疑我。如果有所懷疑,那就不應該答應。你若是執意怪我相欺,那我也沒有辦法。”
千巫女一咬嘴唇,道:“前輩,難道就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一定要我死嗎?”
白衣人搖搖頭,道:“在我這里,就只能如此了。看來巫首并沒有想為天巫一族的族民犧牲自我之心啊!”
千巫女道:“前輩這話未免太過苛刻了吧!就算我有為族民犧牲之心,難道就不可以多給自己尋求一線生機了嗎?而且我也從前輩的言語之中聽到了,此事并非是絕境,不是嗎?”
白衣人“嗯”了一聲,道:“怎么講?”
千巫女目光微露冷色,道:“前輩說在你這里,只能如此,意思就是說你能做到的只是如此,當然并不代表其他人沒有辦法。或許在他人耳中,這不過是以示天外有天的自謙之辭,但在我聽來,卻有另外一個意思!”
“另外一個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說說看?”白衣人不動聲色道。
千巫女笑了起來,道:“雖然加上這一次,我與前輩也不過是交談了三次而已。但是就這么短短的三次,我也已經感受到前輩是一個自信無比之人,也是一個非常務實之人,并不是一個刻意謙遜之人。如果是您做不到的事情,應該只會說自己做不到而已,似乎不應該說什么在你這里。只能如此。”
白衣人道:“哦?我給你的是這樣的印象嗎,也許我是同情你的遭遇,所以不想把話說絕呢?”
千巫女道:“那就更不對了。以前輩的目的和手段而言,這種時候把話說絕。讓我斷了其他的念頭,一心赴死對你才更有利吧。讓我留下任何一點求生的幻想,都是對你要達成的目的有所阻礙。何況此時同情我,未免太過虛偽了,前輩行事果決,不會是這種施無謂同情之人。”
白衣人搖搖手,道:“看來千年的寂寞對巫首影響不小,想得多了。便愛從人的一句話里推測太多意思,這樣的猜測太過憑空,而且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不,那是對前輩您才毫無意義,對于我可是生死之別啊!”千巫女搖著頭道,“難道一條性命在前輩眼中就這么沒有意義嗎?前輩,您剛才說在您那里只能如此了,以我的領會,這句話有一個意思就是,您想做的和您真正能夠做到。未必是一回事吧!其實另外應該還有一個解決的辦法,是您能夠做到的,但您并不想這么做。相比之下您寧可選擇犧牲我這條不相干的小命,是不是?”
白衣人輕聲咳嗽一聲道:“巫首,是不是將我想得太壞了。我說了,我們之間并無任何的沖突,我又何必跟你過不去呢?”
千巫女笑容一斂:“如果是為了那件法器呢?那沖突不就來了嗎?”
白衣人臉色頓時一變,千巫女看在眼中,心中頓時明白自己所推算的是正確的,立即道:“看來我猜的一點兒也不錯,前輩果然是個不忍心之人啊!你有一個辦法可以取出法器解開這結界。同時也不需要我的性命,但是因為有些你無法接受的原因。所以才讓你不忍心告訴我這個辦法,對嗎?”
“哈哈!”白衣人忽然笑了起來。道,“看來我還是低估了巫首你啊!又或者說,任何事情琢磨一千年,也的確會讓人看得透透的,根本一點兒也隱瞞不了。巫首,你說的不錯,除了讓你自行了結之外,的確還有一種方法,可以令你不用死就能取出法器打開結界!”
千巫女聽得對方證實,也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氣,好像是剛從生死邊緣之際吊回一口氣一樣,她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這個辦法其實很簡單,既然這件法器因為我而成了有靈之器,不能御之,導致前輩無法收起。那么只要讓我來收起這件法器不就行了嗎?這樣一來結界就能打開,我也就不用死了。”
白衣人道:“但是我不會……”
千巫女搶過話頭:“但是前輩是絕對不會做這個選擇的,因為這樣一來,我就會成為這件法器的主人,這是前輩所不能容忍的!”
白衣人回答得極為干脆道:“你說的一點兒都沒錯!”
千巫女之前一直克制自己,此時見白衣人仍舊是如此云淡風清的口吻,完全不將自己的性命當作一回事,終于忍不住憤然道:“難道我的一條性命,還比不上一件法器嗎?”
沒想到白衣人這一次回答的更為干脆,他道:“實話實說,比不上!”
“前輩!”千巫女大喝一聲,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白衣人一擺手,凌空盤坐的身形落在,站在玉石臺上,道:“我沒有什么安慰你的心情,你的命就是比不上這件法器。但你稍安勿躁,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一條性命和一萬條性命,哪個重要?”
千巫女雖怒意未退,也不明白白衣人為什么要這么問,冷冷道:“請恕我愚蠢,看不出一條性命和一萬條性命怎么比較輕重。一萬條性命是性命,一條性命也是性命!”
沒想到白衣人卻點點頭,認同了她的說法,道:“你說的不錯,一條性命和一萬條性命的確沒有輕重之分,事實上性命也是不應該如此比較的。那么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果在你面對這樣一個選擇,你有一個救人的機會,但是你必須選擇救一個人,或者救一萬個人,你會選擇哪一個?”
千巫女見眼前的陸正的面容上神色鄭重。似乎并不是在故意戲弄她,心中隱約猜到了什么,道:“如果要選。我當然會選擇救一萬個人。這不是一萬個性命比一條性命更為珍貴,也是救一萬個人比救一個人有更大的善意。而是……而是……”
千巫女而是了半天,始終而是不出個所以然。這時候,那白衣人接著她的話道:“而是一萬個人的哭聲,會比一個人的哭聲更大,會更讓人感到不忍,會讓你的元神受到更大的沖擊。”
千巫女不得不承認,對方前輩說出了她想說而沒說出的話,她道:“的確是這樣沒錯。但如果將兩者拿來對比……如果我是在放棄了一個人之后去選擇救那一萬人,就算成功救了那一萬人,我也不會感到一點兒的快樂,我的內心只會充滿對那一個人的內疚!”
白衣人道:“所以你在面對這個抉擇時候,讓你做出決斷的不是救助一萬人的快樂,而是甘心承受那一份內疚的勇氣,是嗎?”
千巫女點點頭道:“不錯,我衡量的不是一個人和一萬個哪一方更重要,所面對的是我內心是否能夠承受一個人的怨恨還是一萬個人的怨恨。我仔細想了想,自問相比承受一萬個人的怨恨。我寧可選擇一個人。前輩,你的問題太刁鉆了,讓人感到心冷和絕望!”
白衣人聽了這話。目光重新落在了千巫女身上,千巫女吃驚地發現,對方前輩的目光之中充滿了不忍和歉疚,隨后耳邊傳來他的聲音:“這個問題的確很不好,沒有人愿意面對。但我想讓你體會這份心冷和絕望,因為唯有這樣,你才能真正的明白我。此時此刻,我所面對的就是這樣一種承受!”
千巫女一驚:“前輩,您這樣說是什么意思?您煉制這件法器究竟是作什么用的?”
白衣人的回答很簡潔:“救人!”
千巫女立即追問道:“救什么人?”
白衣人轉過身。背對著千巫女,嘆了口氣。道:“千千萬萬的人!巫首,之所以這件法器比你的命要重。是因為這件法器干系的不僅僅只是一條性命,毫不夸張地說,甚至是千千萬萬條性命!”
千巫女心中一沉,她第一反應是覺得白衣人是在欺騙她,但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對方根本沒有撒謊,完全就是在說一個事實。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問自己那樣兩個問題,他這是對自己袒露心中的不忍。為了要救千千萬萬的人,所以不得不犧牲她一個!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為了千千萬萬的人,自己該不該選擇犧牲呢?
但白衣人之前是讓她為了整個天巫一族解脫困局而犧牲,現在更厲害,搬出了千千萬萬的人,說到底還是為了讓自己犧牲。千巫女心中百念浮沉,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白衣人,內心激蕩,久久方才平靜下來,道:“前輩,您真的是要用這件法器救千千萬萬的人?”
白衣人知道她一時難以相信,道:“沒錯!”
千巫女聲音一顫,才發覺自己渾身都在發抖,她嗓子異常艱難才擠出一句話:“怎么救?”
白衣人聲音盡量柔和,道:“用這件法器殺一個妖物!”
千巫女道:“什么妖物需要您耗費千年來打造這樣一件法器?”
白衣人鄭重其事道:“毀天滅地,屠殺萬物眾生的妖物!”
千巫女:“這妖物在哪兒,千年之前就存在了?您又怎么知道能夠在這妖物毀天滅地之前打造好這件法器?”
白衣人道:“很簡單,因為天命之主出世之際,就是這妖物開始毀天滅地之時!天命之主出世,便能受到感應來此,到時候法器出世,落入天命之主的手中,才會在最后一刻真正完成,恰好便是斬殺妖物之時,這一切早在我的布局之中。”
千巫女:“這妖物是誰?”
白衣人:“能夠毀天滅地的妖物會是誰?當初你們天巫一族投降的妖物又是誰?我既然說到了毀天滅地,難道你不應該比我更應該清楚的知道那妖物是誰么?”
千巫女喉間發出一聲急速的喘息,一個近似呻吟般的聲音從她喉嚨之中冒了出來:“天妖蚩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