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木之精為什么一般不離開建木林,這就好像修行人的元神不會離開肉身一樣,建木之精和建木乃是渾然一體,猶如心之與身,本不必分。建木之精在建木林之中能夠得到各種的滋養,就如同魚兒在水之中一樣。雖然在建木林外得不到建木林的滋養之功,但也可以從其他的樹木之中獲得生機靈氣,只是效用當然沒有建木林來得好。
建木之精從建木化出之后,可以說相當于修行人在知身境的成就;建木之精能夠離開建木林,從修行人而言可以說是一種知心成就之功。但這只不過是從境界之上比擬形容,并不是說建木之精化形而出之后便有知身境的成就,長成之后便有知心境的成就。
建木之精的肉身就是建木原身,也就是建木之樹,每一棵建木樹化生的建木之精都有確定的繁衍之數。也就是說,那課建木原身就是這一系建木之精的肉身。建木原身在化生建木之精后便會枯萎老去,僵立而死,自然不可再用。生即喪身,依托整個建木林而長成,所以事實上從修行而言,建木之精都是無形可托之神,無身可依之心!
所以要讓這樣一個精靈之體凝聚肉身,≦又談何容易呢?蘭遷所需要的并不是和修行人一樣的肉身,而是能感能應可入修行之身。最為關鍵之處便在所凝聚之身能滿足兩種變化,第一能蘊含天地自然之變,第二便是能應蘭遷靈之感,隨之而化。
如果只是簡單地去建木林再尋一棵樹,讓蘭遷求證與之相合,豈不是讓他再去做回一棵樹,并不是修行所求證的超脫。恰恰是要讓原本不能變化的建木樹產生與蘭遷一樣的變化。這才是蘭遷要面對的問題。但顯然一棵建木樹是無法讓蘭遷滿足要求的。
好在陸正身上的法訣那么多,自己又曾經印證道門陰陽八派的八身成就,這才想到一個法子。那就是借鑒日月二宗的觀象凝神之法和風雷二宗的凝聚神風神雷之法,讓蘭遷以觀象之法假想自身之形,再以凝聚神風神雷之法凝而成之。修行人以此法去實現元神化顯,而蘭遷卻是需要逆轉此法。以自身靈體為感應去萬物之中煉化一個肉身出來!
這樣一來,等于是先要給蘭遷凝聚一個假合之形,這便是陸正現在這篇法訣所能夠讓蘭遷達到的境界。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在觀象之中修煉與萬物感應之力,只有以感應之力為基礎,才能引動萬物之氣,漸漸修出一個假合萬物之氣而出現的形體。等到蘭遷修出了形體,然后才能繼續下一步的修行!從這一點而言,沒有誰能比陸正更為合適去教授蘭遷了,因為陸正本身就曾經以這樣的方式從萬物之中脫身而出。
陸正這樣的創舉可謂是前無古人了。當然不是說他有多么聰明能夠自創法訣,或者如此活學活用。而是從沒有修行人像他一樣,會去思索如何讓一個草木之精進入修行之道。陸正這樣做法,分明不只是指點蘭遷的心性和教會蘭遷修煉神通,而是想讓他真正和一個修行人一樣邁入修行境界,能夠達到步步解脫之境。
自古以來,修行界都傳聞妖物也好、精靈也好都不是純全的七情之身,是不可能入解脫之境。但是陸正卻并不這么認為。既然同是天地化生,自然都有天地之道在身。怎么可能偏偏妖物和精靈就不能入修行境界呢?當然,陸正并不是拿蘭遷作為他的試驗之用,他也是在心中反復推演過才會讓蘭遷來嘗試的。
就在陸正對蘭遷講授完法訣之后,蘭遷便開始照著努力去感應天地萬物之氣。而陸正的神念之中,原本一再強調在佛山之前不會再跟陸正說話的白衣人師父又出聲了:“陸正啊,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老實孩子。原來你也早已學會斂藏你的用意和心機了!”
陸正訝異道:“師父,您這話是從何說起,弟子可從來也沒有什么隱瞞的,什么時候用心機了!”
白衣人沉默了片刻,道:“陸正。你是什么時候開始琢磨這件事的?”
陸正轉了個念才明白師父在問什么,連忙答道:“師父您是說我教蘭遷的這篇法訣嗎?其實早在建木林修證道門八身的時候,我就存了這個想法,想要看看建木之精能不能跟修行人一樣得解脫之境。只是后來經歷多變,直到現在才能夠實施罷了。我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得通,還請師父指點!”
白衣人道:“指點?指點什么?你的這個辦法是參照御龍訣修行,洞徹每一層境界的玄妙,所以見缺什么就補什么。你看見蘭遷并無肉身,無法達到真正的知身之妙,所以便要給他找一個肉身來。想法倒是不錯,只是依我看……可以說很聰明,也可以說是太笨了!”
陸正心里巴不得師父指點,忙問道:“師父,聰明怎么說,笨又怎么說?”
白衣人哼了一聲:“修行之道,根器不同,所以法門萬千,哪有一定之成規。你這樣教你的小徒弟,可不是拿他當建木之精,分明就是想要讓成為一個人。他既是建木之精,你干嘛一定要讓他成為人呢?既然無身,又何必一定要有身,這說明你還不夠明白身之意義!”
陸正道:“師父教訓的對,但如果只是精靈之身,就沒有辦法入修行得解脫境,最終入脫天境,達到真正永生不死的解脫啊。我讓他轉化人身,難道有什么不對嗎?”
白衣人哈哈一笑道:“陸正,你是修行人嗎?”
陸正道:“我當然是啊,師父這么問是什么意思?”
白衣人道:“那你愿意被煉化為妖身嗎?”
“這……”陸正一噎,這話還用說嗎,當然是不愿意了。白衣人又繼續問道:“人間有多少人?如果其中一個人把一件事做成了,是不是其他所有的人都要照著他去做事?有沒有一條路,是適合所有人都走的!”
陸正琢磨著師父的話,道:“按照師父的意思是。蘭遷是建木之精,就應該讓他一直都是建木之精嗎?”
白衣人道:“不要隨意曲解我的話。我的意思是蘭遷既然是建木之精,就應該得到建木之精該有的解脫,而不是修行人的解脫!你能幫助一個蘭遷成為人,難道還能用同樣的心力去幫助所有的建木之精嗎?若不能自修自證,那你幫了一個蘭遷。又有什么意義。如此強為,不是修行人當為之事。”
建木之精該得建木之精的解脫,而不是修行人解脫!那又是一種怎么樣的解脫,又該怎么樣才能達到呢?白衣人師父的話猶如黑夜之中的閃電,照亮了陸正的心中,但也同閃電一樣來去匆匆,讓陸正沒有完全看清楚自己所想到的部分,而當他繼續追問之際,白衣人師父卻什么也不說了。陸正知道師父最近喜怒無常。大異以往淡定之風,也不敢強行打擾,只得作罷。
陸正的舉動并沒有回避嗔心和尚和赤靈,一開始他們以為陸正只是在幫助蘭遷梳理神氣呢,后來才慢慢地發現似乎并非如此,嗔心和尚便開口問了起來。陸正也不避諱,直接就將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嗔心和尚,嗔心和尚一聽他居然想要將一個草木之精帶入修行境界。顯得大為震驚,看待陸正的眼神極為不同。幾次想要說什么,最后也終于放棄,什么也沒有說。而陸正也只是笑一笑,沒說什么。倒是赤靈立即就湊了過來,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對陸正說道,既然陸正要將蘭遷引入修行。是不是也幫他這頭赤焰豹帶入修行,讓他也能得解脫境界。
陸正呵呵一笑,但是卻留下了一個心思。按照白衣人師父剛才所說,那身為赤焰豹的赤靈大哥是不是也應該獲得作為赤焰豹而解脫呢?以此類推而去,豈不是每一個精靈或者妖物都要有一套獨創的修行?去求證各自不同的解脫?最后能夠達到脫天的境界嗎?
但仔細一想。就算是同一門派修行同一種法訣的修行人所得的解脫也是不同,那每一個精靈和妖物所修不同也算是正常。再者,而且對于很多人而言,一輩修行求證最后能夠脫天的人畢竟在少數,那其余之人的修行呢?其意義又在哪里呢?所謂的解脫,真的是修行最終目的和意義嗎?無論修行或者不修行,眾生生靈都會在天地之間完成一生的命數,然后走到生命的盡頭,消散在天地之間。而所謂的長生久視之道,乃是因此而產生意義,但如果生靈能夠安然地接受死亡呢?那修行的意義又在哪里?
以陸正這樣的修為境界,所面對的是作為萬物生靈出現在天地之間的捫心之思,也可算是一種天問。那是在到達知命境之后,洞徹生死不過變化,求證了萬物的來處,在此關頭所面對的便是造成這一切萬物變化之中蘊藏著的不變,是天地生生不息的造化之根源!
這正是知命之后往下一層的知天境,作為萬物生靈之一,所見命之來處,正是那遙遠而不可測的——天!
雖然白衣人提醒陸正,但他并沒有否認陸正的做法就是錯誤。白衣人所言是所有精靈的解脫,這并不妨礙蘭遷尋找自身的解脫,這一切取決于作為師父的陸正。當然對于陸正的法訣,蘭遷也不可能一次就成功,也沒有什么太具體的收獲,陸正勸慰了幾句,囑咐他千萬不可急躁。自己則也以神念感應自身自成洞天之中的被煉制一般的火靈神樹的殘根,繼續將之煉化。
休息之后,嗔心和尚見蘭遷恢復的差不多了,便召喚大家繼續趕路。就在這時候,但見嗔心和尚臉色忽然一變,卻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只金色的缽盂。他將缽盂向空中一拋出,缽盂在虛空之中變得極大,猶如一個罩子一般,頓時向著虛空某處罩了過去!
隨即一聲慘叫從半空之中發出,只見缽盂之中射出金光罩定一團黑氣,急速將那團黑氣收了進去。那黑氣雖然仍努力掙扎,但始終不敵缽盂之力,在慘叫之中被收了進去。黑氣被收之后,缽盂立即翻轉成缽口朝上,缽盂內發出一陣至烈佛音,震動著缽盂發出嗡然之聲。整個缽盂在半空急速旋轉,那個聲音就一直在缽盂之中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嗔心和尚卻始終站立為原地,眉眼低垂,一臉漠然,雙手合十,口中念誦神咒不停。
又過不到片刻,缽盂內叫聲也來越低,終至于無聲,嗔心和尚這才停止了念誦咒語,一揚手將半空之中的缽盂召了回來,平托在手中。陸正湊過去一看,只見缽盂之內盛著半缽盂黑水,發出極為濃烈腥臭之氣。陸正掩鼻避閃躲,嗔心和尚卻豎起一根手指平在胸前,口中念誦真咒,將手指伸進了缽盂之內。頓時黑水翻騰不休,居然漸漸由黑轉白,很快便成了一缽盂潔凈無比的清水。
嗔心和尚這才將缽盂內的清水倒出,將缽盂收好,道:“想不到已經有妖物窺測,看來此行佛山恐怕也有意想不到的變數。”
陸正道:“大師?剛才那是……”
嗔心和尚道:“若貧僧所料不錯,應該是斷慈山的妖物。陸施主,看來我們還得再加快一些速度趕去佛山了。此次佛山之會,恐怕會有妖物作祟!”
陸正眉心微皺道:“好吧!我跟大師一起在前方施法,這樣速度會快一些!”
嗔心和尚也不客氣,當即合十道:“有勞陸施主!”
于是,接下去陸正和嗔心和尚一起在前方以法力移轉萬物之氣,其實陸正乃是天地之主,所行之處,心念方動,萬物之氣便自然推散為他讓開道路,根本不需要耗費什么法力。而且隱然有天地之力推波助瀾,飛天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一行人如此飛速趕往佛山,中途歇了兩次,連著飛天一天一夜,終于在第三天的一大早,在嗔心和尚的帶領之下,來到了佛山所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