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最愛用諜,為了防備無孔不入的清軍細作,汪晟分兵迂回幕阜山的行動,被列為最高級別的軍事機密,對外封鎖消息,對內也嚴格保密,像岳州營這種沒有直接關系的部隊,只有譚嘯才知道這件事。
當然,大規模的部隊調動總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總有一些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傳到清軍細作的耳朵里,但只要沒有高級別的泄密,只憑那些雜亂而瑣碎,甚至真真假假,互相矛盾的情報,清軍很難做出準確判斷,更無法了解楚軍的真實動向。
對楚軍的中高層軍官來說,情況又完全不同,他們掌握的信息更加全面,更加準確,有心留意之下,就會發現有一大坨楚軍突然消失了,雖然不知道具體的部署,也大致猜到這支部隊已經分兵迂回,隨時可能向清軍的背后狠狠插上一刀。
這天晚上軍議結束后,其他將領各自回營,準備明天的戰斗,副將董橋宣,參將譚暢卻留在中軍帳,屏退左右,和譚嘯展開一場密談。
“請問譚帥,汪三將軍去哪里了?”董橋宣也是岳州大戶出身,性格縝密,和譚嘯正好形成互補,往往能替他查漏補缺,加入岳州營不斷受到提拔,是譚嘯最為信賴的副手。
“這個,我也不知道。”譚嘯在裝糊涂,臉上的表情卻有些不自然,董橋宣看到后,知道自己的推斷果然不錯。
“我沒搞錯的話,汪三將軍已經走了十多天了,就算回湖廣都足夠,為什么還不盡快發動奇襲?”董橋宣和譚嘯既是上下級,又是搭檔,兩人的家里還是世交,說話就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眼下形勢危急,岳州營已經陷入重圍,汪三將軍再不出手,咱們可就走不脫了!”
“是啊,讓咱們在這里頂缸,別人卻去拔橛牽牛,這也太不公平啦!”譚暢是譚嘯的親弟弟,兄弟三個,他是老小,自幼受大哥譚嘯的影響,只愛舞槍弄棒,喜武不喜文,也是個九紋龍史進一樣的性格。
譚嘯一向喜愛這個小弟,否則也不會讓他擔任一個小營的營官,這會兒卻覺得他的話異常刺耳,拉下臉訓斥道:“讓你多讀些書,多讀寫書,你總是不聽,一點道理都不懂!身為大將,只盯著自己那點子得失,不知道什么叫大局為重嗎?”
見他發怒,譚暢不敢頂嘴,董橋宣連忙上前勸住。
“譚帥不必生氣,三將軍這番話雖然有些偏頗,也是出于好心,岳州營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難怪他著急呀!”董橋宣勸了兩句,接著問道:“我們不敢指摘友軍,只想問一問汪三將軍到底去了哪里?又在什么時候才能發起反擊?眼下的形勢岌岌可危,不管怎么樣,總得讓我們心里有數吧。”
譚暢幫腔道:“董大哥說的一點不錯,總說堅守,堅守,到底還要守多長時間?一天?三天?還是五天?我們知道了,派兵的時候也好有個計劃呀!”
譚嘯搖了搖頭:“不是我信不過你們,但這件事非同小可,汪軍門親自下的封口令,我要說了,可就犯了軍法。”
以譚嘯的身份,話說到這個份上,董橋宣和譚暢就沒法再問了,只好轉移話題,討論明天怎么應付清軍的進攻,但是他們不了解整個戰場形勢,總有一種隔靴撓癢的感覺,只好事事向譚嘯請示。
把整個的安排重新過了一遍,再沒有什么可說的,董橋宣和譚暢訕訕告退,出了中軍帳向外走去。
“唉,有什么不能說的,咱們又不會告訴別人。”譚暢發牢騷。
“不要怪你大哥,他也有他的難處。”董橋宣勸道:“違抗軍令可不是一件小事,既然汪軍門有言在先,譚帥謹慎些總是不錯的,咱們不要給他惹麻煩了。”
“話是這么說,但打起仗來實在別扭。”譚暢說道:“不知道要守多少天,不知道下面的仗怎么打,哪個方向都不敢被韃子輕易封住,只好處處撐到最滿,每座營寨,每條壕溝都要和韃子拼死爭奪,傷亡實在太大了……”
董橋宣默然無語,這番話正說到他的心里去了,同樣是堅守,守一天有守一天的打法,守十天有守十天的打法——兵力該如何分配,留多少預備隊,彈藥、弓箭、糧食一類的消耗品又該如何計劃,都有很大的差別,軍心士氣也會受到影響。
他心里沉甸甸的,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笑著說道:“不用想那么多了,現在好比盲人騎瞎馬,走到哪算哪,只要汪軍門盡快干掉藺光遠和李成棟,咱們就立于不敗之地……”
正在這個時候,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董橋宣和譚暢回頭一看,只見譚嘯大步如飛,身后孤零零的,連親兵也沒帶,就趁著月色朝他們二人追了上來。
“譚帥,有什么事嗎?”董橋宣迎上去問道。
“沒什么,我就是覺得咱們都在一個鍋里攪馬勺,有事不該瞞著你們。”譚嘯壓低聲音,說道:“汪晟他們去寧州幕阜山了,從西北方向發起突襲,為南昌解圍,我估摸著就在這兩天了,但萬一碰著什么麻煩,拖上幾天也不奇怪。”
“原來是這樣,汪三將軍從幕阜山走,這可繞的太遠了。”董橋宣皺起眉頭,問道:“一開始的時候,汪軍門大概沒有打算讓岳州營當誘餌吧?”
譚嘯點頭稱是:“是啊,這不是正趕上韃子反攻,盯上咱們岳州營,汪軍門才會將計就計,引他們上鉤。”
譚暢插話道:“要是這樣的話,岳州營反而更加危險,屯布兒既然來不及趕回南昌,八成會和咱們拼命。”
“你說的不錯,咱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就算汪晟那邊打響了,咱們也得再堅持幾天。”譚嘯說道:“我看汪軍門的意思,除了藺光遠和李成棟,還想打屯布兒的主意,林永鋼他們守在黃沙崗,屯布兒的騎兵就繞不開圈子,如果戰事不利,八成會往豐城縣跑。”
董橋宣咬著牙說道:“這么一說就明白了,咱們得盯住屯布兒,跟他好好算筆賬,岳州營傷了上千人,決不能讓他就這么跑了!”
同一時刻,汪晟所部正趁著雪地的光亮,連夜趕路。
楚軍分兵迂回幕阜山,用了十多天的時間,終于走出崇山峻嶺,然后乘船沿著修水河和涇水,走了一個7字形的行軍路線,棄船登岸的時候,距離南昌城只有六十多里。
前面就是雞籠山,是南昌西北方向的唯一屏障,也是清軍包圍圈的重要據點,只要占領了那里,圍城清軍的屁股就露了出來,想怎么踢就怎么踢,直到踢爆為止。
沿路上還有一些村鎮,汪晟過而不入,清嵐鎮有一座清軍的哨卡,守軍卻是熊立春的手下,對個暗號就開閘放行,還派了幾個向導給楚軍領路。
時間是最寶貴的,楚軍雖然化裝成清軍,但是突然冒出來這么大一支部隊,肯定會引起清軍的警惕,趁他們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要一舉攻占雞籠山。
急行軍!
楚軍很少急行軍,但在關鍵時刻,卻一點不含糊,憑借嚴明的紀律,過人的身體素質,雖然是雪夜行軍,楚軍的速度也只用了半個多時辰,就來到雞籠山腳下。
部隊展開,做好戰斗準備,一隊化裝的士兵向哨卡走去,準備詐門……
楚軍走得太快,熊立春跟不上了。
他帶著一隊手下緊趕慢趕,還是被遠遠地甩在后面,好容易來到清嵐鎮,連忙進鎮子休息。
熊立春投降滿清后,正趕上南昌會戰,譚泰四處抽調人馬,熊立春也派來了一千人助戰,作為雜牌里的雜牌,他派來的還都是些老弱殘兵,被譚泰打發到遠離戰場的清嵐鎮,負責南昌西北方向的外圍警戒,其實整天無所事事。
汪晟選擇從這里突破,熊立春一下子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命令親兵退下,他對牛佺低聲問道:“王先生,這可是最后的機會了,咱們要不要給韃子送個信?借刀殺人,把汪晟干掉!”
楚軍的戰斗力太強,熊立春不敢惹他們,但是汪晟孤軍深入,又到了天險雞籠山前面,如果這個時候派人給雞籠山上送個信,只要清軍有所準備,汪晟就有會被困在這里,然后被消滅。
“好計策!熊將軍這一招使出來,就算汪晟有三頭六臂,也難逃一死,熊將軍也會立下大功,升官封賞都不在話下。”牛佺先拍了一記馬屁,然后說道:“不過鄙人以為,這樣做恐怕不妥,真要是把楚軍得罪死了,熊將軍以后再沒了退路,沒有看清天下大勢之前,當以左右逢源為上。”
“左右逢源?好倒是好,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咱們這次幫了汪克凡,譚泰日后追究起來,反而左右不是人啊!”熊立春憂心忡忡。
“將軍請放心,鄙人自有妙計。”牛佺啪的一聲合上了折扇,如諸葛之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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