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這支輜重部隊就在窯嶺山頂上露宿,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大多數人很晚才睡著。/..
天亮后,整整一上午都沒有動靜,整個輜重隊越發遭到不安,好容易挨到中午時分,仙霞關方向突然響起戰鼓,江千戶等人和姚啟圣一起奔上關墻眺望。
“又打起來了!秀才,你說這回能不能拿下頭關?”江千戶的心情太緊張,想從姚啟圣這里聽到幾句吉利話。
“我看有戲!鎮筸營昨晚就過了窯嶺,按他們的腳程兩更前就應該到仙霞關了,這幾個時辰他們干什么去了我猜不出來,但絕不是睡覺……”
眼看真的開打了,姚啟圣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仙霞關可是易守難攻的天險,鎮筸營這一仗到底會怎么打?距離太遠,除了隱約的戰鼓聲什么都聽不到,仙霞關方向似乎沒有任何特殊情況,看到一直沒有火焰煙霧升起,姚啟圣的心漸漸地往下沉。
不知什么時候,戰鼓聲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眾人面面相覷,幾個膽小心慌的忍不住開始罵娘。姚啟圣卻注意到,戰鼓響起到結束其實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只是因為太緊張才讓人覺得時間很長。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一名傳令兵從前方趕來,通知江千戶仙霞頭關已經被攻占,這支輜重部隊要立刻趕過去。
窯嶺上下,歡聲雷動!
輔兵和長夫沒有戰斗力,打仗的時候就像遇到臺風的小漁船。很多時候只能聽天由命。聽說打了勝仗,整個輜重隊都大大松了一口氣,輔兵和長夫們士氣高漲。向前趕路的速度就憑空快了幾分。
五步一轉彎,三步一上嶺,一面是流泉渦旋的深坑萬丈,一面又是鳥飛不到的峭壁千尋。轉過一個很平常的彎,眼前的景色卻霍然一變,雄壯的仙霞關突然充滿了視野。
“人從井底回旋上,天向關門豁達開。”
仙霞頭一關全部用條石建成。設有雙重拱卷關門,關墻厚一丈,高一丈八。長二十丈,依峽谷山勢而建,兩邊都是高山,關前橫七豎八躺著一些尸體和傷兵。關墻上有許多清晰可見的破損和血跡。周圍的房舍樹木正在一些正在冒煙,證明這里剛剛經過一場惡戰。
陳邦傅的主力大部分在這里,但是前方不遠處戰鼓如雷,他已經開始對山上的第二關發起進攻,只是因為山路狹窄部隊無法展開,才沒有把五千戰兵都派上去。關前關后還有一些尸體和傷兵,江千戶按照命令,帶領輔兵開始打掃戰場。姚啟圣一言不發。向周圍打量不停,目光中若有所思。時不時又閃過一絲驚訝和不解。
看不明白!姚啟圣以知兵事自居,還是看不懂這一仗是怎么打的。
觀察戰場遺留的痕跡,仙霞頭關是遭到內外夾攻才被攻破的,大概是鎮筸營繞到了關后突然發起奇襲,但是兩側的山嶺如此陡峭,他們是怎么繞過來的,姚啟圣完全不能理解。
左右找了半天,沒有發現那五百鎮筸營士兵的蹤跡。
姚啟圣把目光投向了山頂的仙霞二關,鎮筸營難道這么厲害?在剛剛攻克一關之后又對二關發起奇襲?
一個時辰后,仙霞二關的關頭飄起了紅旗。
又過了一個時辰,攻克第三關,仙霞嶺的頂峰已經被明軍占據。
姚啟圣本來想去山頂看看,卻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聽說韃子的援兵上來了,已經在三關和明軍展開激戰。輜重隊派出一群強壯的輔兵往上搬運各種物資,姚啟圣卻被留在一關負責記賬。
這些簡簡單單的寫寫算算對姚啟圣來說都是小兒科,他手上忙個不停,心里卻在暗自琢磨。這個仗再打下去應該就是死守仙霞關,關上福建北大門,楚軍的戰斗力他已經親眼所見,沒必要繼續留在這里。
“該走了,再去衢州府看看,有機會的話,最好能到江西、湖廣走一趟。”
窺一斑知全豹,對楚軍他已經沒有懷疑,這支部隊如果都和鎮筸營一樣的實力,不敢說收復北方各省,守住江南問題不大。但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不僅僅是一個軍事問題,還牽扯到政治經濟等等方面,姚啟圣看到鎮筸營后,對汪克凡治下的湖廣、江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也許,投靠汪克凡是個更好的選擇。
姚啟圣打定主意要走,卻發現已經走不了。這條仙霞古道就是直腸子一條路,如果開小差的話很可能被抓住砍頭,任他智計百出,現在也束手無策,只好暫時留下,繼續在輜重隊里當文書……
滿清方面,周亮工率領五千援兵急急忙忙趕來,終歸還是慢了一步,他的前鋒部隊到達仙霞四關的時候,就遇到了從二關三關敗退下來的潰兵。周亮工沒有別的選擇,只好立刻下令發起強攻,希望能趁著明軍立足未穩,奪回前面三道關口。
兩個時辰,三場血戰,清軍鎩羽而歸。
因為損失慘重,馬得功等將領紛紛請求停止進攻,周亮工不得不同意,天險就是天險,既然急切之間沒能攻克,只好從長計議,另想辦法。
明清兩軍開始對峙,仙霞古道一家占了一半,因為明軍占有居高臨下的優勢,周亮工擔心仙霞四關和五關守不住,又在廿八都挖溝筑壘,堵住幾道關鍵的橋梁,拉起了一道堅固的防線。
忙碌之余,他又給佟養甲寫了一封信,因為仙霞關失守太快,從福建方面已經很難攻破,只有從浙江方面發起夾擊,才能拔掉這顆眼中釘,肉中刺。
相比之下,明軍方面的壓力明顯大一些。
田雄雖然暫時兵力不足,但是譚泰派來的援兵正在趕來,他們從長江入錢塘江可以直達衢州,從側后攻打江山縣和常山縣,威脅很大。
按照汪克凡的命令,明軍在不斷調整部署,陳邦傅所部守仙霞嶺,趙印選胡一清所部守江山縣,鎮筸營一部守常山縣,一部守住仙霞古道北端的第一處關隘江郎山。
與此同時,滕雙林率領通城營進入浙江南部,趕來支援。
汪克凡在一點一點的分兵,一方面是因為戰術需要,一方面也是為了減輕后勤壓力。
力分則弱,這個道理古人不是不明白,但是因為道路條件和運輸工具的限制,這個年代的大兵團作戰差不多都要分兵,比如古書里經常出現幾路大軍齊頭并進,多半還是為了籌糧方便……當然話說回來了,如果有一支強大的水師,就能解決運輸問題,十萬大軍捏緊拳頭砸下去,幾乎是無堅不摧。
自從開戰以來,汪克凡一直把攻擊方向對準浙江南部,看起來像是在配合其他明軍對福建發起進攻,但他的主力部隊一直呆在饒州府,盯著東北方向的南直隸。
隆武五年的春天,無論塞北江南,到處都是一片充滿希望的蓬勃生機,滾滾春雷響徹大地。
東征向縱深不斷發展,整個東南地區都被卷入其中。
華中地區的河南,兩千明軍騎兵正在伏牛山里艱苦跋涉,如果沒有張其倫這個地頭蛇帶路,他們早就在大山里轉暈了方向。碰到難走的路,跟來的一百名工兵發揮了重要作用,遇山開路,遇水搭橋,甚至還修了一條四十米長的簡易棧道,極大的節約了行軍時間,只用了十幾天就到達了伏牛山北麓,嵩縣就在眼前。
這個時候,河南清軍的主力還守在伏牛山的東面,孔有德派來的援兵分守郾城、許昌、登封一線,把這幾個地方都守得像鐵桶一般。
洛陽?洛陽太遠了,要翻過整個伏牛山,南賊難道從天上飛過去嗎?
三月中旬,隆武朝廷真封西軍統帥孫可望為翼王,李定國為西寧王,劉文秀為撫南王,但有一個特殊的附件條件,他們的王爵不是鐵帽子王,而是世襲遞減,超過五代后推恩為平民。
明朝開國二百多年,從來沒有封過易姓王(像徐達、常遇春那樣死后以后追封的不算),更別提孫可望這樣的一字親王,這已經是隆武朝廷能夠拿出來的最大誠意。雖然不是鐵帽子王,孫可望、李定國和劉文秀都非常滿意,一起上奏本謝恩,并主動請戰,對四川和成都發動北伐。
三月下旬,孫可望等人調集六萬大軍,在昆明誓師出兵,從川南攻入成都平原,連克成都、重慶等十余座州府,包圍了清軍重兵把守的保寧(今四川南充一帶),李國英死守不出,派出使者向清廷求援。
與此同時,盤踞在四川東部劉芳亮、郝搖旗和漢中南部的賀珍聞風而動,對清軍發起進攻,甘肅、陜北、川北的抗清義兵也趁勢而起,遙遙呼應。甘肅回民抗清領袖丁國棟與“河西四將”的張勇、趙國棟在蘭州、甘州激戰,陜北延安參將王永強突然反正歸明,占領了陜北十九個州縣,從鄂爾多斯一帶和山西姜瓖連成一片。
整個西北和西南都打成了一鍋漿糊,清軍吳三桂、孟喬芳、李國英、李國翰等部焦頭爛額,左右支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