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龍顏大怒,把下面戰戰兢兢聽完天均戰報的各位大臣確實都嚇了一跳!
這里不少人是前朝老臣,沒少面對道光皇帝的怒罵,尤其是和那些列強發生沖突、不得不接受他們屈辱條款的時候。
可是,迄今為止,還沒有人領受過這位登基剛剛一年新皇帝的怒火,不管是老臣,還是新進。
面對皇帝的詰問,就是再難的問題,也要回答呀。
別人可以逃避,唯有一個人不能,他就是首席軍機大臣。
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兒,跪行出列,滿臉都是勞苦愁煩,磕頭拜了三拜,緩緩地開口道“惹皇上發怒,罪臣該死!容臣下……”
咸豐緩和了一下口氣,說道:“先生請起,您是我的老師,有話起來說!鹿公公,給祁先生看坐。”
鹿公公給一個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后者趕緊從旁邊的秘室取過一個錦墩,交給了這個大臣。
老頭兒又磕了一個頭,說道:“老臣謝皇上的恩典!”
這才爬了起來,坐在了錦墩上面。
這位老臣名叫祁雋藻,現任首席軍機大臣,兼管戶部事務,為左右樞務的重臣。
還有一條更厲害的,他是兩人皇帝的帝師!
他不但是咸豐的老師,還當過咸豐的老爸道光的老師。
正是因為這個關系,咸豐才稱他為先生,給他賜坐。
雖然按照禮教,天地君親師,君比師位高,皇帝可以不拜敬老師,但是給于一定的尊重還是必要的。這是按照人之常情辦理。
況且咸豐以親和孝順奪得皇位,當然不能把這個形象自我破壞掉;再加上他本人的性格本來就比較優柔懦弱。所以這樣對待老師也是應有之義。
還有一位也可以享受這個待遇的老臣,就是咸豐的另一位老師——杜受田。
杜受田得到這個待遇,主要是因為他有擁立之功。
其他的人,比如所有的大學士,都有可能教授太子,不管名義上還是實質上都是皇帝之師;但是這種泛泛的教導工作,就不能得到皇帝的特殊關照了。
祁雋藻坐好,挺起上身,開始接著剛才的話頭,向皇帝解釋。實際上是一種述職。
這個時候,他就不能低頭貓腰,如同跪伏那樣了。
如果坐著,做出彎腰姿態,就如同癱在那里,不但極端不雅,而且也是對皇帝的大不敬!
“皇上。老臣不得不說實話,哪怕皇上聽了以后,即刻把老臣我問斬!
“這股亂民非常兇悍!軍機處已經連續三次派遣精兵強將前去清剿,結果盡數敗北!
“尤其是不久前這次,我們可謂精英盡出,文有忠心老臣林則徐,武有老僧王僧格林沁。帶領最精銳的蒙古騎兵。外加地方綠營的全力配合,依然是徹底失敗!
“他們不但把前去圍剿的官兵全部消滅。還活捉了林大人和僧王爺!
“隨后,他們就分兵十幾路,攻擊各地的清軍;而且把奪到的地盤全部占領,在上面建立他們自己的政權,和以前大不一樣。
“這些人如何兇悍,不好描述,這里有一個比較;那些把我大清打得一敗涂地的英兵、法兵、美兵,在他們面前,就如同紙糊的一樣!
“投降還能留條活命,如果不投降的話,三下五除二就給滅了!”
只有說到這個事情時候,祁雋藻才略微感到舒暢。
咸豐雖然自己當皇帝時日尚短,還沒有親自和各國列強打交道的經歷,但是老爸當政的時候,那場中英戰爭,給她老爸帶來的屈辱,他可是記憶猶新!
“不錯!這個可以算他們一場功勞!還有,他們前不久殺入西南不毛之地,懲戒了殺我大清屬民的刁民,也是大功一件!都給他們記上,我發獎給他們!”咸豐果然心地善良,轉眼之間,就轉移了注意力。
“可是林則徐這老頭從了逆賊,又是怎么回事?你們許多人不是極力推薦他嗎?”咸豐一想到這件事情,又怒氣勃發了。
這下子祁雋藻啞火了!
他是舉薦林則徐最堅決的!
咸豐冷眼望周圍掃了一圈,說道:“你們誰說說?”
恭親王奕訢今天也參加了朝見,雖然他沒有什么官職,他的世襲罔替鐵帽子親王頭銜擺在那里,還是有權與會、有權發言的。
他對皇帝登基以來對他的敬而遠之,不予重用的做法,非常不滿!
而且造成天軍戰報上那些敗績之人,都是皇帝親自提拔的人。
“皇上,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聽聽?”
“哼!你說吧!不在這里說,你也會到別處去說,還不如就在這里說個痛快!”咸豐對這個武功和智慧都比自己強許多的弟弟相當不滿。
“謝謝皇上!既然如此,愚弟就如實說了!”奕訢掃了一眼周圍的大臣,知道他們都是一伙的,自己的發言肯定會被他們圍攻;但是,他不為所動,還是要說。
“要我說,這些派去和亂民對敵的人,都純粹是飯桶!舉薦的人都是徇私舞弊!這才造成了今天這種局面!
“皇上恕我直言,圍繞著你的那幫人,一直都是在蒙哄欺騙你你!只有都殺了他們,皇上有能力做事的人,才能解決問題。”
“嗡!”所有的人都驚訝出聲!這六爺也太膽大妄為了!
這里的大臣都是皇帝的親信,奕訢的一通掃射,所有人都中了槍。
于是大家情不自禁地譴責恭親王。
咸豐又大怒,喝道:“你們不爭氣,直接去給恭王爺解釋!怎么連一個一個地來都不知道嗎?”
他對這些人,可沒有對老師客氣。
不過,奕訢的這一招。對那些漢官好用,對那些沒有爵位的滿官也能對付的過去。可是對付同樣的鐵帽子親王,他們就不買賬了!
怡親王載垣當下斥責了奕訢:“我說小六子,你怎么順嘴胡扯?我也圍繞著皇上,照你這么說,我也是蒙哄欺騙皇上了?也必須殺掉?有膽你再當我面,指著我的鼻子,把你剛才的話重復一遍?”
這載垣不但位高權重,而且年齡比奕訢大多了,所以倚老賣老這著也用上了。
載垣不但是當之無愧的鐵帽子親王,而且還是現職高官。擔任宗令和領侍衛內大臣,這兩個官位都是正一品,掌管的都是要害部門。
前者的職責,是管理所有的皇族戶口,后者的職責,則是掌控皇宮的警衛系統。
如此種種,比那個沒有任何實職的奕訢厲害多了。所以對同樣是鐵帽子的奕訢罵起來毫不客氣。
奕訢就是再狂妄,也不敢直接和這位老王爺叫陣,趕緊說好話:“老王爺別生氣,我怎么敢罵您呢,當然那些欺蒙哄騙的人,不包括您老在內!”
“你小子毛都沒長齊呢,想騙誰?你好好跟大家解釋吧!得到諒解還則罷了。解釋不通。小心家法伺候!”
作為宗令,掌管整個宗人府的最高長官。他當然有實施家法的權利。
接著就是端華、肅順這親哥兒倆一起上,把奕訢罵了個狗血噴頭!
端華還好一些,肅順是極力提拔漢官的滿清先鋒,見到這個恭親王把這些出色的人才都一棍子打死,他絕對不能容忍!
“奕訢!你名為親王,本當在這多事之秋為朝廷效力,即使自己不行,也要薦才舉能,為國家保住元氣;你倒好,除了口出惡言,排斥異己以外,還干了什么?
“你仗勢自己有些勇力,以為自己有點小聰明,就把自己當作諸葛亮再世了?
你自己說說,皇上登基以后,你效忠皇上方面,做了什么事情?
“一件沒有是吧?
“自己一無是處,還敢倒打一耙,我不反過來要求皇上懲處你,就是對你仁慈了,你還好意思大言不慚,有臉站立于眾人面前?”
肅順罵痛快淋漓,大家心里叫好!不過,得說實際的,肅順后面這話,說得有點誅心了。
這奕訢的本領還是有的,但是本領再大,也要有施展的場合!
可是原來的競爭對手,現在當了皇帝,又怎能給他壯大的機會?
所有,不是他不干,而是他沒得干!
不是他不想效忠,但是他的效忠要想做出來,也要看他的效忠對象對他的效忠是否感興趣。
不過,肅順有一點說得不錯,他也確實沒有真心實意順服這個當皇帝的哥哥。
盡管有些冤枉,但是肅順說的和奕訢的表現還是基本符合,所以他的這一番話語,對所有的人都產生了影響。
就連雷霆大怒的皇帝,都忘了開始為什么發火了,反而對這不能安分守己的兄弟更加忌憚,也更加反感!
對奕訢的憤怒反而升到最高!
對肅順說的話,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
相比肅順,端華就穩重多了,他沒有繼續責罵,只是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立場,同意他弟弟說的,但是現在多事之秋,還是共同對敵要緊。
他的話對平息爭端有好處,但是也坐定了奕訢的不是,而且留下了伏筆,現在忙,沒空找你算賬,等消停下來,跑不了你!
這三個人的一通反擊,如此地不給奕訢面子,把奕訢得罪了一個死透!
從此,奕訢與這三個人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敵。
杜受田看著這個局面,心中苦笑,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是內斗不止?有這勁頭,抵御外辱多好?他既然是咸豐的老師,又是咸豐的頭號親信,最知道他的心情,知道他的這個皇帝當得一直不開心,以至于沉溺后宮,借色消愁。
看大家硝煙彌漫,沒有止息的意思,只好站出來,沉聲說道:“諸位都是股肱大臣,國之棟梁,危難之際,請放下個人成見,一致對敵!
從現在起,所有人都不再追究責任,只說破敵方略!祁老軍機,你看這樣可好?”
祁雋藻同意:“好!就這樣!”
大學士賽尚阿一直未說話,也對杜受田表示支持,說道:“早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