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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四,小年才過,蕭真登門拜訪寧安侯。
久病初愈的溫凝之熱情接待,雙方寒暄好久,溫宏宣和水石喬在一邊做賠。最后,蕭真拿出不少貴重又稀奇的禮物,顯示出對“岳父大人”的異常尊重。溫凝之很高興,蒼白的臉上都帶了血色。之前收琉璃做義女只是順勢而為,沒想到如今就得了好處,他更巴望著將來呢。
不過,任誰都知道蕭真是來看未婚妻的,溫凝之索性連飯也沒留,就叫蕭真自便了,還說最好把侯府就當成自個兒的王府一樣。他此舉很是體貼入微,事實上卻只是因為摳門。皇子駕臨,飲宴的水準不能低了,但年底下手頭緊,還是不浪費的好。
他還有其他煩心事,所以身子一直不好,倒不是裝的。只因前些日子含巧告訴他,家里的銀子已經虧空,若要風風光光過小年,只怕會捉襟見肘。過年時,還有人情往來,以及送給上司和同僚的年禮等物,家里實在拿不出錢了。
當時他一揮手,“就比照著同等門第辦,銀子不用擔心。”
他敢這么大方,是因為之前他得到消息,霍其堅死了!
那條老狗當年配合著那一位,一包蒙汗藥,一把大火,滅了霍家滿門。原因……只因他的獨生兒子被紅蓮的爹帶上了戰場,卻沒能護住,死于亂箭之中。他表面謙卑無比,內心里早恨透了姓霍的人。其實論起來,刀槍無眼,一將功成萬骨枯,上戰場的人本來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既然想以軍隊功換得榮華富貴,生生死死能怨得誰來?就算是他,沒有從三歲起的苦讀不綴,沒有把良心掏出來喂狗,能有今天的榮寵?
霍老狗不過就是遷怒,把多年霍家對他的照顧和優待全忘記了。那老狗自己就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殘兵。若沒有霍家,早就餓死了,還能坐上霍家大管家之位?還能比普通富家翁的日子過得更好?更等不到他生出兒子!這種人,升米恩,斗米仇,對他多好是應當,但凡有一點不留意,他就恨上你,把所有的不幸,都算在你頭上。
所以。若說手上沾滿了鮮血、忘恩負義的人。絕對輪不到他。霍家養了一群狼!霍家護衛了會反口的真龍!有時想想。也怕將來死了下地獄,但一想到黃泉路上那么多人陪著,他也就踏實了。
不過霍其堅人老成精,再加上白發人送黑發人。身邊也無其他子侄后輩,對銀子就格外貪婪起來。他做內奸是有條件的,那就是隱姓埋名上京,紅蓮所有的嫁妝產業全歸他掌管,每年只給寧安侯府一部分出息。說是掌管,實際上就是那老狗自個兒吞了。只因為嫁妝是明面兒上的財產,為數還很巨大,沒辦法過給別人罷了。
當時,他忍痛點頭應下。一是不敢違了那位的意思,二是他本來也不能將那些產業據為己有。那些負責經營嫁妝產業的管事掌柜,只認紅蓮本人,或者她的特殊印信。紅蓮死后,他“痛苦”的歸整紅蓮留下的東西。其實就是翻找那印信,結果卻一無所獲。沒想到,那印信根本沒帶到東京都來,而是留在西北的霍家老宅,反而讓霍其堅找了出來。
這就是他動不了紅蓮嫁妝的真正原因,即不是外界所傳的那樣,是因為痛失愛妻。也不是府里那些姨娘想的那樣,是為了先沉上幾年,維護名聲。
而是……他明明看得到,卻又真的摸不著啊。
不過盡管如此,他也在霍其堅身邊安排了自己的人,以方便近距離監視。事實上,他奪回紅蓮嫁妝管理權,并找到印信的心一直未死。只是眼看要有眉目了,那暗線來報:霍其堅死了。
這對他來說是天大的好事,但他生性多疑,怕其中有不為人知的隱情,還特意找了朋友去認真調查,最后確定那條老狗死前死后,都沒和陌生人接觸過,而且是死于突發心疾,在家喝著酒就死了,倒是死得很痛快。
他當時真高興啊,因為得到那大筆財富的最大障礙倒了。只要找到印信,大筆銀子就會像流水一樣,流到他的荷包里。所以,他才對含巧發出隨便花錢的豪言。
令他沒想到的是,他的暗線傳來消息:印信不見了。
印信不見了?印信不見了!怎么會不見的!他的人已經查出印信之所在,只是霍其堅看得死緊,盜不出來。當他的人終于可以大大方方收拾“遺物”,正要找出印信時。印信不見了!
既然那老狗是正常死亡,印信被盜的可能性就不大。那么,是那老狗把印信藏在別處了?
他本可以慢慢來,可是先前發過話,含巧為了過小年,把家都掏空了。于是,他再弄不出銀子!如此寒酸的過年,寧安侯府就會成為全東京都的笑柄。他這輩子,最愛的不是別人,也不是自己,就是面子、名聲和富貴。這三樣如果一起失去,他絕對受不了!
要命的是,映宣看病需要很多銀子,含巧每天都找他哭鬧。他煩得很,有時候甚至想,若是映宣當時直接死了多好,省得這時候像討債鬼一樣。
于是他病上加病,好在上天無絕人之路。現在未來的干女婿給送來不少東西,就算還是不能填上他的窟窿,就算私下把東西倒騰出去,有被發現的危險,至少解了燃眉之急,好歹頂一陣先。
只要,盡快找到印信……
此時,蕭真去找琉璃了,水石喬跟著一起去。房間內,只剩下溫氏父子。
溫凝之站起身來,慢慢踱到那些盒子旁邊,一個個慢慢翻看,都是些彩帛、綾、黃金、金漆等物。他心里轉著主意,等著兒子開口,可溫宏宣捧著一對巴掌大的金漆物件看得出神。不得已,他咳嗽了聲。
“父親,喉嚨可不舒服?”溫宏宣“關心”地問。
溫凝之心下惱火,臉上卻不露。他這個兒子太聰明,與他之間不像父子,倒像是對手。家里的很多事,別人不知道,宏宣卻一定明白得很。但他們到底是親生父子,都姓溫的,某種程度上,不管宏宣愿不愿意,兩人就是同謀。
“宏宣,家里的情況你知道……”溫凝之斟酌著字句。
“其實父親是何必?”溫宏宣的唇角掛著微笑,但那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娃娃臉上,卻有濃濃的諷刺意味,“父親的字,兒子的畫,都是千金難換,只要兒子開一間書畫店……”
“不要侮辱斯文!”溫凝之打斷兒子。
溫宏宣的冷笑仍然掛在臉上,卻二話沒說,收拾了幾件金漆稀罕物,抬步走了。侮辱斯文嗎?父親做的那些事,算得上禽獸敗類了,在這兒還講什么斯文?不過虛偽罷了。虛偽得他惡心。就連變賣家里的東西,也要借著他這個狂生的名頭!可是有什么辦法,誰讓他姓溫,誰讓人都是父母養的,不能選擇?所以有時候,他真想做個純粹的壞人,至少夠真。
卷著東西往外走,路過花園時,正見到琉璃、蕭真和水石喬三人慢慢走過來,立即閃身到假山石后躲起來。雖是臘月天,但并沒有風,陽光又好,這三人竟然是來散步了。
溫宏宣不禁瞇起了眼,因為沒見過哪家小姐像琉璃這樣喜歡戶外的。若別人有她那樣的白嫩皮膚,絕對舍不得曬。所以,琉璃身上有一種對自己的容貌滿不在乎,對男人也滿不在乎的勁頭,同時堅強又獨立。這些氣質難得,很是引人注目,聽說就連蕭十一也被迷惑住了。
而且,他總覺得眼前三人之間的氣氛古里古怪的。水石喬可不是愚鈍的人,外表粗豪,卻極有眼色,人家未婚夫妻兩個久別重逢,一起散步聊天,這在東京都是經常的事,他一個大舅哥插在中間算什么?另外在他看來,水石喬和琉璃之間的兄妹感情,似乎……有點太深了。他從前對琉璃迅速產生過興趣,但又迅速丟開了。現在想想,是不是太馬虎了些?
琉璃等三人都沒注意到溫宏宣,只是慢慢散步,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因為哥哥和未婚夫在身邊,琉璃只帶了憶秋一個丫頭。憶秋默默跟在后面,看著前面三人的情形,想想她們幾個私下說的話,也輕輕皺起了眉頭:小姐對幫主笑得太多,但對晉王殿下笑得太少。
“今天天氣真好。”逛了半天,實在沒話題了,水石喬勉強談談天氣。
“不知有沒有馬球賽,倒是很久沒看過了。”琉璃接話道。
“年后會有幾場的,到時候,琉璃一定來給我捧場才行。”蕭真停下腳步,側過臉對琉璃微笑,又趕緊轉了話題,“對了,我給你的禮物,叫人單獨送到你院子里去。好歹是我精心挑的,你不會連盞茶也不管吧。走了半天,倒是口渴得很了。”
他都這樣說了,琉璃立即請他回墨玉軒。水石喬厚著臉皮跟了半天,這時候真沒借口再一起回去,只能萬般不情愿地任由得二人離開。
…………66有話要說………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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