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這是我給你的。”溫芷云不理親妹,和顏悅色的對琉璃道,“剛倚云就一句話說得對了,嫁給臨山郡王是你的福氣。我送的東西再金貴,也不及未來你自己的。不過,到底是心意,你不要嫌棄。”說著,不等琉璃接過禮物,自動把盒子打開。
她倒不是要顯擺,或者壓親妹一頭,是怕琉璃誤會她也出手摳摳嗦嗦的,干脆就直接過了明路。琉璃自然知道她辦事周到,一見果然,除了貴重的金珠首飾四件,還有壓箱銀票。這些東西雖然沒超過蕭婭,擺擺名卻也能輪上第二份了。
“太貴重了。”琉璃和溫倚云幾乎同時說。她是感謝,溫倚云是妒忌。
“拿著吧。”溫芷云按了按琉璃的手,“你有,是你的。我給的,壓在腰上,往后做事花用都硬氣。”
溫倚云在旁邊冷哼一聲,琉璃和溫芷云只當沒聽見。
按大趙的風俗,成親的時候,娘家人是不能跟去婆家的,要在自家擺宴席。不過,琉璃的娘家人就只有水石喬,偏偏他做為“哥哥”還要送嫁,所以水府就沒有主人主持場面了。而府內若空人,又是不吉利的,為此身為義父的溫凝之就得坐陣水府。可他畢竟是男人,內院的事只好交由溫氏姐妹負責。當天這二人添妝完畢,順便商量了下成親當日的安排,這才走了。
“天哪,那位溫二小姐來給咱們看家,誰放心?”聽青黛說了添妝的事。青檸第一個緊張了起來,“還不把值錢的東西都翻一遍呀!她這是大家小姐嗎?明明是賊婆子!”
“有紅蝶姐姐在。你就放心吧。”憶秋道,“紅蝶姐姐那雙眼是火眼金睛。”
琉璃沒說話。心里卻有奇異的感覺。照說她嫁人,把嫁妝拿走,這個水府就跟她沒有什么太大關系了,可從她最貼身的丫頭說話的語氣來看,就好像她只是去臨山郡王府暫住,水府還是她的家似的,她早晚還得回來,所以才這么擔心。
這讓她心里慌慌,好像有野草瘋狂生長。一定是她的態度不對。才讓丫鬟們也被潛移默化了。如果她的情緒連丫鬟們都瞞不過,蕭十一那樣精明,定然也能發覺。他娶她過門,給予正妃之位,還不知付出什么代價,結果卻發現她“身在曹營,心在漢”。他會怎么樣?會很生氣吧?會難過嗎?不知為什么,她之前跟他針尖對麥芒,怎么狠怎么來。總想要贏他,要壓過他才快意,從沒顧慮過他的情緒,現在卻突然怕他會生氣。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生平第一次。她如此焦慮不安。
而就在這類似婚前綜合癥的恐慌加緊張中,三書六禮按部就班又極為快速地進行。然后三月初三那天的正日子,還是到了。
這天的天氣極為晴朗。而且難得的暖和,微風輕拂。人人都說。水大小姐命好,不僅命中注定會得貴婿。連老天都偏心她,連著陰了好幾日,突然就放了個艷陽天出來。
琉璃頭天晚上就死活睡不著,安神茶喝了好幾盞也沒效果。到這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她是個頂頂沒用的,嫁個人就嚇得心神不寧。天還沒亮就被拉起來洗澡梳妝,她被動的響應著,看著鏡子中自己眼下的青黑,越來越感到驚恐,有一種極其強烈的沖動,想轉頭就跑掉。不是跑到天涯海角,而是回到現代,這樣蕭十一就沒辦法捉到她了。
蕭十一總說她身上有股子銳氣,能令她一往無前,從不畏懼。她之前還為這句評價驕傲來著,現在才發現,是人就會怕,只要到了怕的時候。
活了兩世,只明確的愛過一個男人,那就是石頭。可惜這朵愛情之花還來得及完全綻放就又枯萎了,雖然傷懷,卻無能為力。但嫁人,卻是頭一次。她不知道,結婚是那么嚇人的一件事情,對未來滿是迷茫和不確定。若說別的新娘因為喜歡還有點期待,她就只剩下心驚肉跳。
周圍發生了什么事,有誰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似乎都不知道,只像個木偶一樣,被不同的人操縱著,被畫了厚厚的濃妝,被里外數層套上喜服。直到吉時到,聽丫鬟嚷嚷著說臨山郡王已經親迎到門口,她才陡然一激靈。
她騰地站起來,抹頭就想跑,完全出于本能,可卻被喜娘一把位住。那喜娘還迅速給她蓋上了大紅蓋頭,嘴里高聲笑道,“新娘子這是急的什么,臨山郡王已經到了門口,那俊俏郎君很快就是自個兒的啦,咱得端著些,不用這么快走。”
到處,是善意的、調侃的笑,可只有琉璃自己知道有多么想做個逃兵。不知為何,她敢保證沒人對她下過藥,但此時她卻手腳酸軟,明明有武功在身,卻掙扎不過那個喜娘。
腦子里亂哄哄的,耳鳴聲蓋過了一切,唯有心跳咚咚的響,震得她神魂難安。等稍微清醒的時候,石頭已經背對著她,彎下了背,“妹妹,我送你。”五個字,只有她聽得懂那其中的痛意和死死壓抑的哽咽。
下意識的,伏上石頭的背,被他負了起來。他的背很寬厚,很溫暖,隔著強健的肌肉,有力的心跳透了過來,一下一下,有如千言萬語。琉璃突然像穿越了時光,回到了霍家大火的那一夜,她光著腳,看到火兒帶著姐姐的冤情歸來,石頭用斗篷包著她,背著她離開那個冬夜。
一夢是百年!恍然間,她似乎自己做了場大夢似的。眼前一片紅,但不是霍家大宅燃燒的大火,而是紅蓋頭營造的光影。背著她的人是同一個,當初是帶她走,如今卻是送她離開。
再也控制不住,眼淚一串串落下來,滑經面頰。由下巴滴落,流淌進水石喬的頸窩。燙得他幾乎無法行走。可是路就在前方,他們都無法回頭。只能向前……
“石頭,你一定要幸福。不然,我會難過。”低到連近在咫尺的石頭也聽不到的囈語,淹沒在喜樂聲中。
這一切,對石頭太殘忍了。他喜歡她,卻要親自把自己心愛姑娘,背去別人的花轎。此時琉璃恨不能為水石喬做出什么重大的犧牲,哪怕傷殘,哪怕生命。好像這樣才能償還。
而對于水石喬來說,只希望從生生居到門口的距離很遠很遠,可再遠的路,也有走到的時候。到了地方,他不得不放開琉璃,看到她的身影被車簾阻隔。
“琉璃,你好好的。”仍然是五個字。從此,她就是別人的了。
鼓樂宣天,車聲轔轔。說是花轎,卻是郡王正妃級別的儀仗車馬。琉璃感覺到馬車緩緩前行,聽到到外面的笑鬧聲,甚至辨別得出那人騎的那匹馬的蹄聲。多少女子在艷羨。多少人在感嘆新郎的俊美無雙,她卻仍然不知所措、坐立不安。
若新郎是別人,她一定會很鎮靜。當成舍身取義就好,偏偏她對要嫁那個男子。有著復雜而說不清的感情。
接下來一套復雜的皇家婚儀,琉璃仍如木偶。稀里糊涂就完成了。等被送入洞房,她忍不住掀起蓋頭看了看。
她認得,這是蕭十一的主院,是那間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主屋。本來空蕩蕩的地方,如今卻布置得異常精美華貴,顯然蕭十一很是用過心思。只是入目之處仍然是紅色為主,又因為房間內只有她的四大丫頭和喜娘,情不自禁就松了口氣。
“我的好郡王妃,蓋頭不能自己拿下,要新郎親手挑起來。那樣,才大吉大利。”喜娘第一個看到琉璃的舉動,連忙走到她身邊。不過轉眼,看到她的妝哭花了,連忙張羅著,又給她補上厚厚的脂粉。
“雖說咱們大趙講究哭嫁,可到了夫君這里可要喜氣。郡王妃生得這樣美,自然要讓郡王殿下驚艷才對嘛。”喜娘嘮叨著。
琉璃先是愕然,不知道喜娘在和誰說話,而后就有些不適應。因為“郡王妃”三個字,于她而言實在太陌生了。
“小姐,要不要吃點東西?”青黛暖和干凈的聲音傳來。
琉璃搖頭。
“還是吃點吧。”憶秋也道,“從昨晚開始,小姐就水米示沾牙。”
琉璃還是搖頭,因為地方陌生,就連她最信任的四個丫頭,似乎也有點不認識了似的。而且她的胸口像堵著一團亂麻,根本吃喝不下。
“我要看十一嫂!別攔著小爺!”丫頭們正勸著,門外傳來蕭蠻的聲音。
“呸。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姐……我們小姐,這時候鬧個什么勁兒。再鬧,我可揍你了。”
“我沒見過新娘樣子的琉璃姐姐,不,十一嫂,不行嗎?這是我家誒,你居然敢揍我。”
“快去看看,別真打起來。”青黛連忙道。
青檸應了聲,還沒出屋,就聽到一個明明很溫柔,卻又摻雜著冷冽感,令人無法不遵從的聲音道,“今兒是本郡王大喜的日子,哪個敢給本郡王搗亂,后院的馬廄盡寬敞,本郡王不介意派人侍候你們過去歇著。”
…………66有話要說………
唉,把自己寫哭了。
不過看到書評區又開心了,倫家就知道讀者的眼睛是雪亮滴,本書本來就沒那么啰嗦呀。但后來想想,大約是本書情節抓人,所以大家才會捉急。從這個角度考慮,是好事呀。
謝謝大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