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這么早?”顧太太還吃了一驚,他們老兩口在花園里喝茶,招手讓他們過去一塊坐。
綺羅順手接過了顧太太手中的茶具,看看,是老太太喜歡的油茶,讓人換了茶葉,重新磨茶,專心烹煮,回話的事交給顧仁去了。
茶煮好了,溫一下,慢慢調入蜂蜜,才奉到了公婆面前。也給顧仁來了一杯。
“綺娘煮的茶好吃,她說我以后要少吃油茶,對身子不好呢。”顧太太忙笑咪咪的對顧老爺說道。
綺羅怔了一下,這才明白,喜歡油茶的不是顧太太,而是顧老爺,是啊,一個能哄了老公一輩子的女人,這些小細節上,自然也是以老公的喜惡成自己的喜惡的。此時顧太太這么說,其實也是告訴顧老爺,以后改習慣為好。
“倒是清香溫潤。”顧老爺喝了一口,不置可否,輕輕的放下了茶碗,“仁兒說你不想配藥?”
剛剛綺羅專心的煮茶去了,她有一點好,對于不想聽的,她就能真的專心的不去聽,完全當自己是透明的,所以剛剛顧家父子在談什么,她還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等媳婦有了孩子,再參與為好。”綺羅看了顧仁一眼,坦然的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你也小心過了,顧家沒有納妾的規矩,縱是你不生,在旁枝之中抱一個回來,誰還能越得過你去?這種事,上輩先祖又不是沒做過,有章程的。你是我們承認的宗婦,就一輩子都是。”顧太太輕拍了她一下,毫不在意的說道。
“顧家還是傳承下去,血脈當然還是自己的好。若媳婦二十歲時,還不能為顧家開枝散葉,媳婦自請下堂,望公公婆婆成全。”綺羅低頭說道。
顧仁剛剛一直在觀察著新婚的妻子,是觀察,成親時,他很興奮,很快樂,小妻子很害羞,很守禮,一切都如夢中一般完美。而這一切,這一刻讓他不確定了。剛剛在車上,她說若二十歲時生不出孩子,讓自己休了她時,她是很認真的。而回來烹茶,她很平靜、安祥,對她來說,這不是一件讓她困擾的事,反而,她似乎是有些期待的一般。她一點也不在意一個宗婦的位置,其實是不是說,她其實也不太在意自己。或者說,她其實很高興,她終于找到一個可以平靜離開的借口了?
“出門的事準備好了嗎?”顧老爺不再糾纏在他看來根本不是事的事,他是很喜歡綺羅的,更何況中間還有師弟段鼎,他不想為了子嗣的問題,此時就吵鬧不休,轉頭看兒子。
“是,派人已經跟各家打了招呼,朝中大戰一觸即發,兒子約他們在行會見面,商討配額。”對于公事,顧仁非常專業,扒開剛剛的思緒,對父親說道。
“也不知道誰主帥。”顧老爺輕嘆了一聲,他們領的是兵部的差事,所以長春堂這兩年,立馬從百年老字號,一躍就成了官商,本來開藥鋪不算商,算工。士農工商,商為最末,縱是富可敵國,卻連絲綢都不許穿的。現在他們搭上了官的牌子,干得再好點,也是能給個小吏干干,這樣,雖說搭不上士,卻也跟商真的劃清界線了。
所以顧家非常看中這樣的機會。但跟兵部合作,真的很難,平日的供給還好說,若真的有大戰,那才是發財的好機會。但是得看誰主帥,還有看合作的軍需官是誰。若是麻煩一點軍需官,黑起來,他們真的什么都不用干了,弄不好,一族人跟著完蛋。所以這回顧仁就算是新婚期,也要親自去一趟的原因。
綺羅安靜的喝自己的茶,就好像完全沒聽到他們在說什么。顧老爺看看他們,“回去歇了吧,都累了一天了。”
顧仁和綺羅一齊起身,恭敬的行禮告退。等他們離開,顧太太看看顧老爺,“媳婦這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煩老二家了,她無子掌藥,老二一定會鬧騰,不如她自己提出,無子承繼時,她不進配藥房,讓老二沒地說嘴。”顧老爺想想說道。
早上顧二叔來,其實就是想說這個,顧仁要出門了,配藥房顧老爺忙不過來,只能叫綺羅,顧二叔覺得站在家族的立場上,一個剛剛過門的媳婦,又沒生兒子,憑什么進藥房?不過綺羅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等綺羅他們走了,顧二叔就算跟顧老爺說了,其實也沒達到目的,因為顧老爺聽他的才怪,嫁到自己家了,還會出去嗎?在顧老爺看來,弟弟是無理取鬧,沒想到兒媳婦從娘家回來,竟然也這么說了,顯然,兒媳婦跟師弟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師弟方正卻單純,沒那么多心眼。而媳婦顯然被教得太好了,他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了。
“不傳給媳婦,難不成傳給他們不成?”顧太太冷笑了一聲,她不是宗婦,但是她分得清里外,媳婦怎么說也是自己人,真把方子傳給二房,他們大房只怕真的連水都喝不上了。
“所以你說去抱旁枝的孩子,也沒說抱老二家的孫子?”顧老爺笑了,他不是問句,只是逗老妻玩,遠遠的盯著花園的一角,又發起呆來了。
“希望菩薩保佑,讓媳婦快點有個孩子吧。”顧太太雙手合拾,對著天地作著揖。
回到房間,綺羅跟平時一樣幫著顧仁換上常服,顧仁就那么看著綺羅,她一直這樣寂靜如水。之前他很喜歡這樣的綺羅,他每天在外面已經很累了,對著各式各樣的人,他回到家,看到這樣的妻子,他覺得很舒心。可是此時,他第一次不確定了。
她剛剛說若二十歲生不出孩子,就自請下堂,所以她不參與家族的藥方,她是怕生不出孩子,還是根本就沒想過要幫他生?